大清話事人

230 晉商刀頭舔血,江寧城內狂攬存款

夏季的暴雨,來勢洶洶。

李郁在帳中,望著雨點大顆砸下然后在地面迅速匯成小溪,隱隱帶著血色。

“主公,我們贏了。”

“火器營、西山健銳營是乾隆手里的兩把好牌,都折損在了江南,我估計清廷會消停一段時間了。”

“那接下來?”

“打江寧府。”李郁突然亢奮道,“只有打下江寧,我們才算在江南初步站穩了腳跟。”

“孤城一座,屬下請命主攻。”

“這雨一下,至少兩天不適合作戰。你抓緊這段時間,去和軍官們商量如何破城吧。”

“遵命。”

林淮生抓起一頂斗笠,沖進了雨幕。

半個時辰,雨勢依舊未停,天色漸暗。

這讓李郁有些不安,詢問親衛:

“大軍的彈藥儲備在何處?地勢高否?”

他的擔心不是多余的。

次日清晨,林淮生一臉憤怒的來報,因為猝不及防,損失了3000多斤火藥,還有200多袋水泥。

李郁嘆了一口氣,沒有處罰相關人等。

因為昨天忙著作戰時,輔兵扛著一箱箱的火藥往前線送,能夠運轉自如就很不容易了。

同時兼顧防水,太難了。

緊接著,趙二虎又來了,哭喪著臉。

李郁立馬一激靈:“地道塌了?”

“全塌了,還埋進去4個搶救的弟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辛苦了,下去好好歇息吧。”

這場大雨,對于江寧城是好消息,至少將柳樹灣的大火熄滅了。

李侍堯在總督府拍了桌子,要求徹查城中細作。

“抓人,凡是有嫌疑的統統抓起來。寧可抓錯,不可放過。”

江寧府通判小心的問道:

“制臺,大獄里怕是關不下。”

“你是蠢豬嗎,江寧城這么多宅子,看中哪兒就征用哪兒。這等小事也要請教本督。朝廷要你何用?本督要你何用?”

李侍堯越想越氣,干脆走過去掄圓了胳膊,叭的一耳光,把人打的原地旋轉一周半,

惡狠狠罵道:

“來人,摘了他的頂戴。這通判的椅子,換條狗在那蹲著,也一樣轉。”

總督府內,眾人噤若寒蟬。

又一次領教了總督大人硬朗的作風,跋扈的工作風格,還有那動則辱罵甚至毆打下屬的方式。

這似乎不符合一位封疆大吏的形象。

許多人會覺得,販夫走卒才會如此畫風。

到了封疆這個層次,定然是和風細雨、天天打太極、暗斗頻繁,類似沙瑞金斗高育良,絕不輕易撕破臉皮。

大謬!

官場亦是比武場,雖然陳氏太極拳傳人頗多,可一樣有炮拳傳人,而且更令人退避三舍。

詠春是沒有的,動作幅度太大!

江寧城往南60里,逃命的京師八旗兵和追殺的兀思買部一樣狼狽。

人馬蹄子踩進爛泥,舉步維艱。

兀思買咒罵了無數遍,最終還是冷靜的決定暫且宿營。

待明日天放晴,再追上去。四條腿追兩條腿的,優勢在我!

而扔掉盔甲軍械的八旗兵,則是連夜冒雨逃命。

昨天從戰場潰逃時還有800多人,被騎兵追殺后僅剩500多人。

抹黑冒雨逃命很危險,不時有人掉隊失蹤,估計此時的人數已經不足400人。

富察.明亮沒死!

被忠心的親衛們冒死搶了出來,一路護著逃命。

他那個親兵隊長,一直在罵罵咧咧:

“兩白旗那幫狗曰的,把老子準備的十幾匹好馬都搶走了。他們和咱就不是一條心,還惦記著老主子多爾袞!”

“老話兒說的好,仇恨是代代遺傳的,不可能忘的!”

放在平時,這種大逆不道、挑撥八旗團結的話早被制止了。

可今時今日,

沒人指責他,都在默默的趕路。

淋著雨,靴子掛在脖子上,拄著長矛當拐棍趕路。泥濘道路,赤腳更便捷。

到了天蒙蒙亮,雨也就基本停了。

親兵隊長一瘸一拐的走到明亮身邊,嘀咕了兩句,明亮卻只是搖搖頭。他只能嘆了一口氣,默默的走開了。

“弟兄們,再加把勁,當涂縣不能進,繼續往前走。這一仗敗了,是我的錯,我會向朝廷向皇上請罪。”

話音未落,有人驚恐的指著江面說:

“那是什么?”

明亮抬頭,看見了江面上船舷爆閃的火光。

一艘嵇康號戰船,追上并且發現了他們,展開了炮擊。

“快跑。”

眾人一口氣跑出2里地,遠離了江邊,又損失了十幾人。

古代行軍,一般會盡量沿著江河。

除了用水方便之外,還有一個關鍵因素:避免迷路!

那艘嵇康號戰艦陰魂不散,一直在長江里游弋,只不過因為距離太遠沒有繼續開炮。

這讓恐慌的逃兵們被迫遠離江邊,直到徹底消失在戰船水手們的視線里。

缺乏食物,讓他們必須停下腳步進入附近的山里尋找可充饑的食物,步伐越來越慢。

當日下午,

李家軍的輕騎兵趕到,先鋒僅有40余騎。

追上去先放了一輪火槍,然后抽出騎兵長刀劈砍,砍死一百多人,俘虜幾十人,其余的徹底跑進了大山。

地勢崎嶇,騎兵不宜進入。

兀思買干脆令人在此扎下營區,派遣了30多人,徒步攜帶火槍刀劍進山追殺。

盡可能執行主的軍令,不要讓一個八旗逃到江北。

他望著巍峨的大山,詢問道:

“此地何名?”

“蕪湖縣,天門山。”

“好山,當賦詩一首。”

兀思買又來了詩興:“兩岸青山對對出,孤帆一片日不來。”

一句詩錯了兩字,水平依舊在線。

念完了,他遺憾的搖搖頭:

“吾覺得,李太白還是不如辛稼軒。你可知為何?”

馬夫疑惑道:

“這倆人是我們營的新兵嗎?我咋不認識?”

兀思買望著腳下的長江水,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吾乃草原伯牙,江南子期安在?”

李郁重新清點了戰場兵力,

江寧之戰截止目前,民兵死亡1200余人,第一軍團死亡800余人,近衛軍團死亡400余人。

另外有1000多號傷員,正在陸續往常州城轉運。

總兵力銳減到了4000多,騎兵和水師的損失還未算在內。

因為暑熱,拉肚子的水手也在急劇增加。

槍炮損失倒是還好,因為后勤給力,很快都能補上。

“派一個營,拿下安徽當涂縣城,坐水師的船溯江而上。順便派人通知兀思買歸建。”

“遵命。”

正說著,突然屬下來報:

“后勤供應官,杜大人來了。”

李郁心里一咯噔,連忙讓人請進來。

“老杜,出什么事了?”

杜仁屏退左右,低聲說道:

“硝石供應跟不上了。此事機密,我不敢托付他人。”

“成品火藥還有多少存量?”

“拋開各城池的儲備、士兵手里的儲備不算,蘇州城庫存各類火藥6萬斤,另有2萬斤在運輸途中,這兩日會抵達軍營。主公可知,戰事截止今日,一共用掉了多少火藥?”

“多少?”

“近18萬斤。”

李郁立即派人找來了后勤輜重官,開口就問道:

“軍中火藥庫存還有多少?”

“一萬五千斤。”

“知道了,下去吧。”

看似數字還挺大,實際上用起來超快。

杜仁立即拿紙算了起來:

“一支燧發射擊三十多次,消耗1斤火藥。一門12磅炮射擊一次,消耗4斤火藥。”

“您的一個營火槍齊射5輪,就大約要用掉100斤火藥。這還是小數目。”

“這里有300門火炮吧?齊射一輪,就要消耗1000斤火藥。”

李郁抬頭:“老杜,別說了。”

過了半晌,他又問道:

“硝石怎么突然短缺了?什么原因?”

“天氣原因,咱們的硝田產量急劇下降。還有就是咱們之前沒打過大仗,嚴格來講,江寧之戰是第一次大型戰役。所以,我們實際上都沒意識到大型戰爭消耗火藥的速度是何等恐怖。”

“明白了,此事絕不能外泄。”

“主公放心。”

“江北怎么樣?”

“海蘭察的800索倫騎兵在儀征集結,同時征集了200艘民船,看樣子隨時會渡江。不過咱們有戰船在南岸提防他們,爭取擊沉在長江中。”

“一定要小心。”

杜仁在營中吃了一頓飯,就悄然離開了。

對外說法是,為了押船送山地步兵營來前線。

在七子山訓練已久的云南橫斷山民組成的山地步兵營,終于趕到了。

他們的裝備,衣著都透露著格格不入。灰色黑色的衣服,奇形怪狀的短刀,草鞋,甚至是赤腳。

弓、弩、吹箭、短手銃都有人裝備著。

隊列也不太整齊,許多人臉色不好,暈船。進入營地后就是呼呼大睡。

一場大雨,讓炎熱的氣溫稍微降低。

江寧城百姓終于體會到了戰爭的陰霾。

“京師八旗援兵,一戰盡沒”的小道消息,傳的沸沸揚揚。不知是從哪兒傳出來的,但是所有人都在自發成為傳播鏈條的一環。

米價,應聲上漲。

所有人都陷入了瘋狂,加入排隊購米的序列。

李侍堯站在城墻上俯瞰這一幕,只覺得后背發涼,他總覺得似曾相識。

琢磨了許久,才煥然大悟。

這不就我親爺爺李永芳的手筆嗎?

李永芳當年投靠老奴后,每逢攻城,必先派細作潛入城中。殺人,收買,縱火,散布謠言,無所不用其極!

他閉上眼睛,隱約產生了一種幻覺,100多年前,爺爺李永芳開了一槍,100多年后,這顆子彈擊中了自己的后背。

江南賊酋,也姓李。

難道是有什么隱情嗎?

回到總督府,他把族譜翻了出來。

想尋找祖上是否有那么一脈,曾經在江南生存過?這么優秀的細作手法,不是親戚關系,說出去誰信吶。

“制臺,出大事了。”

“何事慌慌張張。”

總督府的屬官,氣急敗壞指著城外:

“賊兵把京師八旗的首級和盔甲旗幟都拉到正陽門外了,城墻守軍軍心浮動”

又有屬官大聲來報:

“朝陽門,水西們,神策門,皆有賊兵立起豎桿,懸掛八旗將士盔甲首級。”

李侍堯臉色鐵青,氣急敗壞的騎馬沖上城墻。

江寧城墻厚寬,可直接騎馬奔跑。

到了朝陽門,他沒有下馬就看到了城外那囂張的一幕。

十幾個豎桿上,懸掛首級!旁邊是各色八旗旗幟,造假一時都造不出這么多種顏色。被打爛的盔甲,就直接攤在地面。

有囂張的賊兵大喊:

“瞧瞧,斬首京師八旗1萬級。江寧城降否?派人來談談條件吧。”

李侍堯咬著牙,說道:

“開炮。”

“制臺?”

啪,挨了一鞭子。

“本督讓你開炮,你要扛軍法嗎?”

轟轟,幾門火炮陸續轟鳴。當然了,肯定打不著,只是表明一種態度而已。

城下的李家軍趕緊后退1里,不和瘋子計較。

江寧城中,恐慌已經壓制不住了。

劉千只是開了個頭,后面就無需發力了。

城墻協防的民壯,起碼有上千人目睹了城外懸掛的首級。

他們把消息告訴家人,家人又傳播給鄰居。以至于江寧城的狗都知道援兵沒了。

高老爺府上,

一群商人聚集在屋子里,神情復雜。

“米價漲瘋了,老夫很開心。戰事急轉直下,老夫很不開心。諸位,你們說這江寧城還、還能守得住嗎?”

劉千心虛,趕緊大聲說道:

“江寧是東南第一堅城,又有駐防八旗精銳,定然固若金湯。”

高老爺苦笑,擺擺手:

“老弟,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吊駐防八旗,是個什么德行?旁人不知道,咱還不知道嗎?”

有人立即苦笑道:

“旗丁當中能打的最多一半。其他的早就爛透了,除了搞銀子逛窯子,他們算個屁戰兵。”

還有人補充道:

“我和好幾個旗人關系不錯,是生意上的伙伴。他們吶,拳腳未必打的過我手底下的護院。但如果用火器守城,可能還行。”

劉千斟酌了一會,說道:

“我是這么想的,先狠狠的搞銀子,這城即使守不住,也不至于這么快失守。留給咱們的時間很寶貴。”

“等咱們撈足了銀子,然后就想辦法出城。諸位也看見了,賊兵沒有困死江寧,小股人出的去。”

“咱是商人,去哪兒不能做生意?朝廷的事,咱們不摻和,咱們就認準一個理,天底下什么事都有個價碼。”

高老爺興奮的把茶碗往桌上一頓:

“說的好。拿銀子砸,砸城門守將,砸封鎖長江的賊兵,砸出一條天塹通途。我就不信了,這天底下還有銀子砸不出來的路子?”

有商人眉頭緊鎖,問道:

“可咱們的身家怎么帶出城?總不能逃到江北,做個窮鬼吧?”

“宅子、店鋪沒辦法。至于說浮財,還是有辦法的。”

“什么辦法?”

“天成元票號承諾,城內存銀,江北取現銀。”

“他們真敢??”

“晉商自古膽大,做他人不敢涉足之行業。他們有什么不敢的?”

“這手續費?”

高老爺豎起三根手指。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不過隨即又點點頭。

三成!值!

大不了,米價再漲一漲嘛。

不!柴米油鹽,布匹鹽巴藥材煤炭全部給我漲價,漲6成!

6成黑嗎?

實際上一點都沒進入自家腰包,3成被天成元票號刮走了。其余3成,被總督府笑納了。

這一局,所有人都贏了,只有江寧老百姓輸麻了。

兩江總督李侍堯和江寧將軍崇道商議后,決定再次征發5000青壯。

同時,將城中的機動兵力交給副都統福長安。

共計騎兵2000人,駐扎在江寧城中心位置。哪一處城墻有險,他就去支援哪一步。

同時,將7品筆帖式和琳提拔為署理督糧官。

又任命于敏中的大兒子,于運和為江寧署理通判。

于運和是舉人功名,一直在潛心會試。兩次落第,還是初心不改。

在大清朝只有進士出身,仕途才能走的遠。否則,總會被人莫名的看輕了。哪怕伱日后做到封疆大吏,也會被同僚私下譏諷。

40多歲的于運和絲毫沒有喜色。他明白李侍堯的用意,是盡可能的把所有人都拉進一個責任圈子。

說是陽謀,也不為過。

若江寧城破,諸位統統有罪。皇上的雷霆之怒,就不會全部劈在我李侍堯一人頭上,諸位一起挨劈

若守住了,則大家一起分潤功勞。

放在太平歲月里,想升官,升實授官是很難的。

在戰時就不一樣了。

隨便封個署理官,立刻就開始做事。

如果贏了,人還活著,這署理二字就可以去掉了。只需稍微補個吏部的程序就行了,任何人都無法指摘!

對于和琳、于運和這倆關系子弟來說,挺誘人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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