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254 下山的神仙和上山的凡人之間,還是有差距的

李郁立馬囑咐底下人照辦,盡量的增產硝石。

硝田面積要增加,各個府都要上馬硝田項目,盡量選擇郊區荒地。

雖然說,硝石有南洋外購計劃,還有川蜀湖廣走私計劃,而且已經在執行當中了,但這些都是有風險的。

不可控因素太多!

比如清廷嚴控幾個產硝礦,比如南洋殖民者和自己交惡。

總之,全火器化的李家軍需要考慮的長遠一些,穩妥一些。

還有訓練4個冷兵器營編入各個軍團,填補缺陷。

募兵渠道全部展開,皖北、江南、浙江山區、甚至還有云南廣西。

前兩地是自己人執行的,后面三地皆是假借商人之手。

江南商人從浙南山區募人,馬幫商人黃生幫著從云南募人,潮州府的太公們幫著從廣西募人。

江心洲(江寧)分艦隊,韋子龍簡單視察了麾下的4艘主力戰艦還有6艘輕型戰艦。

同時還接收了一個外援,尼德蘭水手韋森。

李郁如此安排,是希望他熟悉自己的水師,然后提出一些建議。中西合璧,取長補短,想必會提高水師的戰斗力。

作為船上自由人的韋森,目不轉睛的看著硬帆的操控過程,只覺十分新奇。

他熟悉的是軟帆。

毫不夸張的講,他這是第一次在戰艦上見到其他風帆。

不過僅僅半天,他就對于原理大體有數了。

隱隱覺得這種硬帆,若是加以簡單改進或許也能跨越大海,并不遜色。

身為尼德蘭人,生意經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在史密斯麾下時,每月拿10枚銀幣,大約相當于15兩。

慷慨的吳王陛下給他每月30兩,還有一套做工不錯的軍官制服以及佩劍。

同時,還暗示可以考慮將女翻譯張筱妹許配給他。

張筱妹在南洋的前任丈夫也是尼德蘭人,倆人想必會有許多的共同語言,隔閡不會太深。

韋森站在船頭遠望江寧城時,癡癡的想。

那個溫柔大方、熟練掌握幾門外語的東方女子,會不會也站在城墻上,深情的眺望著自己。

飽漢不知餓漢饑的吳地親王殿下,在那次翻譯結束之后,就讓那個女人走了,沒有給自己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他有很多滾燙真誠的想法,迫切需要見面分享。

心中之遺憾好似這奔流不息的江水。

不過,

殿下是頂級貴族,高高在上,不了解俗人很正常。自己不會怨恨他,畢竟貴族和平民是兩個世界的人。

能夠得到一位頂級貴族親賜的佩劍,已經是無限殊榮了。

實際上他誤解了李郁。

李郁啥都懂,純純故意的,拿女翻譯打個窩而已。

鉤都不放,餌料也不想放。

把水桶放岸邊,等魚兒自己跳上岸。硬釣!

韋森若是拿不出足夠的貢獻,以及悍不畏死的忠誠,張筱妹就永遠是他夢里的遺憾。

張筱妹一身軍服,穿的嚴嚴實實,這大夏天的想必很熱。

站在李郁面前,距離半丈,好似白楊一般挺。

“你這段時間還適應吧?”

“謝王爺關心,奴家一切都很好。”

“既然都穿上軍裝了,以后就別自稱奴家了,可以自稱屬下。”李郁又說道,“對于終身大事,有什么個人想法嗎?”

“屬下但憑王爺安排。”

李郁很滿意的點點頭,這個態度就很好。

“日后,本王會給你安排一位有上進心的洋青年才俊。所以你要有耐心,好飯不怕晚,良人不怕等。”

張筱妹自然是非常認可的。

誰是艦長無所謂,我只要做艦長夫人。

洋人青年才俊更合適。倒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自己的勾欄出身,本土才俊怕不是要殺了自己。

李郁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壓根不會給她指個漢人屬下。

否則屬下會當做是一種羞辱,搞不好要叛變的。

李郁還是有些不放心,又追問道:

“你可明白,本王所說的上進心是什么意思?”

張筱妹思索了一會,回答道:

“屬下愚鈍,猜測這個上進心應該是指的一種結果吧?”

“對嘍。是結果,而非過程。”

瞬間,張筱妹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沒有誤解就好。

既然談話結束,就應該主動告退。

她從臂彎取下軍帽,戴好。隨即兩靴并攏,抬起左手平放月匈前,行了一個標準的扶槍禮,這是李家軍的標準通行禮。

噠噠噠的腳步聲遠去。

李郁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自己改裝了軍靴。

似乎是在靴子底腳跟部釘了鐵片之類的,走路好似高跟鞋的動靜。

待地盤再穩固些,就抽空設計一套更適合女人的軍服,想必會更賞心悅目。

未來可以有一支火槍女兵隊,用于內宮的戍衛。

“王爺,史大官人求見。”

“誰?”

“史密斯,他到處自稱史大官人。”李小五忍不住笑了,“幸虧他不叫西門斯。”

沒一會,史密斯帶著10個隨從進來了,恭敬的彎腰行禮。

“尊敬的吳地親王殿下,我等是來向您辭行的。”

“回程的貨物都采購了嗎?”

“回殿下,絲綢茶葉裝滿了兩船。想必一定會大賺一筆。”

李郁笑道:

“本王給你一個建議。到了馬尼拉之后,茶葉全部出清,絲綢出一半留下一半。”

“請王爺明示。”

“因為本王看漲絲綢,而且是大漲。”

史密斯的眼睛亮了,不過他沒有說話,商業機密不宜打聽。

“不妨告訴你,本王也在斥重金囤積絲綢。這是一盤大棋,棋盤上的籌碼至少有2000萬兩,或許更多。”

“謝謝殿下。”

史密斯恭敬的單膝跪地,獻上忠誠:

“這是南洋海域的海圖以及航海黃銅六分儀,獻給尊敬的親王殿下。”

李小五接過羊皮地圖,瞬間聞到了濃厚的海腥味,純正的很。

臨別前,李郁又再三叮囑史密斯:

“一旦有撒克遜帝國的訪清使團的行蹤,立即駕船帶上所有人來見我。屆時,本王會分享給諸位一樁潑天的富貴。”

翻譯安偉基說的有些遲疑。

潑天的富貴聽的諸人眼睛發紅,手掌發癢。

離開金山衛碼頭后,

一群人迫不及待的詢問史密斯:

“那位親王殿下所說的潑天富貴會是真的嗎?”

史密斯抓了抓亂糟糟的紅頭發,點頭道:

“我相信他,就好像水手相信海神的存在。”

海風突然加強,軟帆鼓起,船速在肉眼可見的提高。

眾人回頭望去,地平線已經模糊不清。再回來時,想必會擁抱一座金山。

站在船頭的史密斯突然豪情萬丈,低吼一聲:

“船到馬尼拉,一起分享城里最好的姑娘、最好的酒。一應花銷,我付!”

“耶。”水手們瘋狂的嚎叫著,有人對天鳴槍,還有瘋狂跳起踢噠舞。

快樂,就要立即表達出來。

對于航海人而言,還有比這更好的娛樂方式嗎?老板富有且慷慨的名聲,一定會傳遍馬尼拉。

水手長安偉基,大約是遺傳了祖先們內斂的基因。

微笑著大吼道:

“調整尾帆,收緊帆纜,目標:馬尼拉。”

浙江金華府、臺州府、溫州府,山區連綿。

俗稱七山兩水一分田,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

大清朝野都說江浙富庶,實際上并不準確。僅僅是江蘇南部、浙江北部平原富庶而已。

而溫、臺、金三府田少人多,糧食長期是無法自給的。

百姓們靠那點薄田無法生存,要么上山打獵,要么下海捕魚,要么偷偷做礦工。

礦主自然是士紳老爺們。

最近甌江上來了許多江南口音的商人。

船上掛著醒目的幌子:募工。

15歲以上,25歲以下。打魚的也要,打獵的也要,礦工也要,月銀1兩半,包三餐和衣服。

但是,一走就起碼兩年。

為表示誠意可以先給5兩定金,還有1石大米留給家人。

現場畫押,現場付銀子,現場登船。

一些確實沒有活路的山區漢子,毫不猶豫的上了船。

他們并不害怕被拐賣,畢竟這年頭活人不值錢。

一個大姑娘或許還有點價值,一個壯漢子實在沒什么欺詐的必要。無非是從一個私礦到另外一個私礦罷了。

倒是當地的官府起了疑心抓捕了幾名商人。

但是很快卻接到了巡撫王亶望的口頭命令:

流民多了,容易滋事,不如讓他們出去自生自滅。放人!

官大一級壓死人,雖然巡撫大人失城了,但是只要朝廷沒下令斬立決,就不能小覷。

咱大清的事,說不清楚。

斬監候、流放的封疆大吏也許一兩年后就突然起復,而且重回封疆。

流放和流放之間的差距,比巡檢和巡撫的差距都大。

乾隆爺圣心難測,底下當差的最好謹慎點。

王亶望這個上司心思深沉,貪婪而且狠辣。得罪了他,一旦他騰出手來,定然要睚眥必報。

臺州知府說了一句實話:

“下山的神仙和上山的凡人之間,還是有差距的。”

2000多號浙南山區的漢子被運到了崇明。

等待他們的是一群兇狠的教官們,手握短棍,腰挎佩劍,吼聲如雷。一天的軍規背誦,十天的隊列訓練,三天的裝填訓練,后面就是射擊了。

部分水性不錯的人在這個階段后就編入了水師。

一部分控帆,一部分開始學艦載炮。

臺州的漁民素質不錯,會判斷洋流,會看風向。

劉武之前嘗試過從炮營挑選了一批人登船,結果暈船環節遲遲克服不了,最快的也花了3個月。

總不能一邊嘔吐,一邊開炮吧?

這才僅僅是長江行船!

而長江和大海比起來就是個澡盆子,這樣比喻一點都不過分。

出過海的人都知道,

一旦落水,就是九死一生。

一個浪頭過來,頭都冒不出海面,人會直沉海底。

又或者是被正在航行的船所產生的吸力,直接拉到船底碾壓死,或者撞暈溺死。

那游泳的意義何在?

碼頭區域落水,可以自己爬上岸。

深海區域落水,巧遇海面風平浪靜,自己又在船尾處落水,落水后同伴立刻施救,并扔下漂浮物續命。并且立即停船救助,如此有6成生還概率。

所以,

對于水兵而言,與其苦練游泳,不如爭取擊沉敵人。

李氏水師需要掌握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劉武甚至特意提拔了一個秀才,記錄下水師的各種經驗,他想編纂出一本教材。

步兵有專門學校,宣傳署也有專門學校,水師為何不能有自己的學校?

他和李郁提出過,李郁表示水師學校很特殊,必須先有教材后有學校。

東山島有不少空地,也有現成的碼頭,你把教材拿出來,我就給你建一座水兵士官學校。

當校長是會上癮的。

李郁,命中注定是要手握十八所學校校長印章的。

目前可以預見的是步兵士官學校、水兵士官學校、炮兵士官學校、以及文學院,其他的暫時未知。

不過有一所臨時起意的學校卻插隊,突然開工了。

它就是:東山青年文官學校。

經濟大臣范京新組建的工程營,負責建校區。

工程量不算大,也就十幾間瓦房外加一圈圍墻。

不過工人們都很認真。

主要是被門口的牌子上的“文官”二字唬住了,這里可是未來的老爺們讀書的地方。那不就相當于國子監翰林院?

不得了,必須上心。

屋頂一定要結實,墻壁上的石灰水一定多刷兩層,桌椅板凳一定要結實。

泥瓦匠、木匠都拿出了最好的手藝,精雕細琢。

地面認真除草,摻入石灰粉后再鋪設水泥地面。

排水溝挖的似棋盤,上面覆蓋石板。

見操場有些空蕩,還移植了一排大樹過來,給未來的老爺們遮陰。

校門口還添了兩座石獅子。

這種殷勤的態度,惹的一位路過的東山文學院的進修生大為惱火,上來理論。

“伱們給我們建造的學校,就那旱廁,一下雨污水橫流,臭不可聞。為什么給他們修的茅房卻這么精致?”

這茅房修的雕龍畫鳳,還特意加長了雨檐,前后左右各栽了一排小樹苗,遮擋視線。

木匠還打造了類似官帽椅的坐具,中間開了個圓洞。

如廁往上一坐,四平八穩,就差喊“升堂”了。

饞得這位文學院的進修生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他們的旱廁啥也沒有,人往那一蹲,斯文掃地。

一不小心滑掉進去,那可是百年丑聞。

而他湊近才發現,踏馬的這官帽椅居然連毛刺都打磨掉了,還刷了清漆。

“都是王爺麾下的學校,為何厚此薄彼?”

工程營的曹姓負責人聞訊趕來,遞給他兩個野果子,嘿嘿笑道:

“不能這么比的,這所學校的學生以后都是文官,是老爺。文官和文學,雖然一字之差,可差距挺大的。”

進修生拒絕了野果子的腐蝕,反問道:

“那士官學校呢?他們雖然沒有官帽椅,至少腳下有塊厚木板可以蹲著。”

老曹很鄙夷:

“士官,那也是帶官字的。你們有嗎?”

“后生,莫要好高騖遠,自抬身價。你當自己搞文學很高貴?我告訴你,窮鬼才搞文學。”

進修生瞠目結舌,一時間懵了。

只聽得老曹振振有詞:

“一支禿筆,一張草紙,就可以搞文學創作了。天底下還有比這個門檻更低的職業嗎?做窯姐兒起碼還要模樣周正,衣裳鮮亮,胭脂水粉加銅鏡吧!”

“莫欺少年窮!”

“耶你還不服?我告訴你,光我們工程營就有5位同仁搞過文學,都站起來!”

5個長得歪瓜裂棗,耳朵別著鉛筆的貨,站起身朝著進修生嘿嘿傻笑。

滿身泥水木屑飄,三分呆滯四分好笑。

一瞬間,他就淚奔了

老曹啃了一口野果子,指著他離開時的落魄背影:

“他哪怕搞點不正規的藝術,老曹我都承認他兜里有幾錠銀子。”

“文學?我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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