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269 好消息:大霧散了。壞消息:外面全是人

高速沖鋒的土爾扈特騎兵,短短幾息就沖進了堡內。

甘長勝大吼一聲:

“開炮。”

轟,眾人只覺得耳鳴,眼前白煙繚繞。

數十顆狂暴的霰彈,硬生生讓騎兵速度歸零,狹窄的通道一掃空!

“開槍。”

50桿燧發槍齊刷刷射擊,堡門外的霧氣里又傳出一片慘叫。

甲士營也緩緩后撤。

他們完成了任務,繞堡壘一圈擊潰了敵步兵。戰死20余人,10人帶傷,結陣退回了堡內。

滿是窟窿的堡門再次緩緩關閉。

短短的兩刻鐘內,棱堡就經歷了一次血與火的考驗,幾乎被攻破!

苗有林驚魂未定,抓緊布置重新構筑防線。

尤其是幾處被摧毀的平臺,需要換新炮,重筑火力點。

突然,他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抬頭望去,瞬間狂喜:

“出太陽了,出太陽了。”

堡內所有士兵也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老天爺眷顧,太陽照下萬道金光,霧氣在肉眼可見的逐漸消退。

只要視野清晰,又何懼清軍圍攻!

苗有林登上一處平臺,放眼望去,能見度越來越高。

五十丈,一百丈,一里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

千里鏡內,東西南三個方向的地平線都出現了一條紅線。紅線逐漸膨脹,變成了紅色海洋。

無邊無際,朝著堡壘涌來!

“快,把庫存彈藥都發下去。”

“火炮、抬槍全部搬出來,一桿也不要留。不過了!”

實際上不用苗有林強調,所有士兵都意識到了緊迫性。

堡外的紅色海洋乃是頭戴紅纓涼帽的清軍綠營兵集群,數量之龐大令人豎起汗毛。

2柱香的功夫,

兵線就已經逼近到了4里外,在嗚嗚的牛角聲中停住了腳步。

“拜見撫遠大將軍。”

“舍楞盟長請起。”

阿桂態度溫和,并無傲慢。

他拉開千里鏡觀察了一下那座還在冒著黑煙的堡壘,皺起了眉頭。

舍楞連忙詢問:

“大將軍,可曾見過如此形制的堡壘?”

“本官戎馬半生,卻是未曾見過。”

“下官見過。”

“哦?”

見阿桂十分感興趣,舍楞心中竊喜,低聲說道:

“下官曾在哈薩克汗國邊境攻打過數座類似的堡壘。他們叫作棱堡,是歐洲傳來的。”

“棱堡?這名稱倒是形象。”

阿桂一邊聽,一邊透過鏡片仔細觀察著。

并且給出了一個客觀的評價:

“此堡雖形制古怪,但作為小股兵力駐扎的野戰壁壘卻是很妙。”

“大將軍英明。”

阿桂乃是帥才,戰場經驗豐富,當即就看出棱堡的優勢所在。

舍楞見狀不再賣弄,默默退到了一邊。

過了好一會,阿桂搖頭道:

“老天爺不給方便,太陽出來的太早了。若是這場大霧再持續那么2個時辰,哼”

棱堡內,

苗有林也在感慨:“若是這場大霧再持續那么2個時辰,我們就全完了。”

20幾位軍官,在他面前站成一圈。

“黃肆,你的甲士營就在棧道下歇息。無險不必出戰。”

“遵命。”

“輜重營所存之多余火槍全部下發到士兵。提前裝填好,備用。”

“遵命。”

“除了5個角的平臺各安置一門火炮。多余的6門火炮,2門布置對準堡門通道,4門藏在屋內對準道路。”

見眾人有些疑惑,他又補充道:“以防堡墻被破。”

“副總指揮,可否將所有輜重車輛拆毀加固工事?”

“可以。”

“諸位各司其職,武人嘛膽氣就要豪壯些。求援的快馬已經派出,想必援兵很快即可抵達。”苗有林突然大笑道,“此戰打的漂亮些,我與諸位皆可更進一步。富貴險中求。”

“愿與副總指揮同生死。”

“這就對了嘛。咱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苗某人,永遠是各位的好大哥。”

一番激勵,士氣高昂。

富貴險中求,淮西兵們建功立業的心炙熱著呢。

幾名木匠出身的士兵,臨時改造了幾輛輜重車廂。

將多余的刺刀、長矛固定在其正面,做成了簡版的“塞門刀車”,停在堡門內的通道一側。

清軍沒有立即發起進攻,而是派遣斥候在四周偵查了好一會。

眾將官又聽取了舍楞和麾下殘兵的描述,

對于堡壘的兵力、火器、作戰方式、堡內地形大致有了了解。

“歧征。”

“奴才在。”

“九江鎮綠營打頭陣,你率部督戰。昭告將士們,功必賞罪必罰,本官就戳在這看著他們。”

“嗻。”

在吃了幾次大虧后,清廷改變了作戰思路。

八旗兵只督戰不進攻。

讓綠營兵去啃硬骨頭,流血傷亡也不心疼。只要有軍餉,綠營兵就永不枯竭。

當然了,綠營精銳還是寶貴的,不能隨便填線。

九江鎮總兵常貴仁,正在和底下心腹作安排:

“鎮標殿后,穩住陣腳。各營把新募兵全部頂上去,以老兵跟隨督戰。”

“丑話先說在前頭。賞銀不會賴賬,殺頭也不會寬恕。”

“嗻。”

十幾個游擊,守備紛紛抱拳領命。

九江鎮傾巢而出,

包含:

鎮標前后營,廣信營,鉛山營,饒州營,浮梁營,建昌營,廣昌營,武寧營,瑞州營,撫州營,銅鼓營,南康營。

兵力共計9000余人,其中三分之二是新募兵。

光是排列陣型就用了半個時辰。

九江鎮從南面和西面進攻,避免了陽光直射影響視線。

不得不說,乾隆中期的清軍當中還是有一批合格中高級軍官的。這批人逐漸老去后,清軍才迎來了塌方式的戰斗力驟減。

戰鼓聲咚咚敲響。

各式旗幟飄揚,軍陣開始前移。

刀盾兵(新兵),鳥槍手(新兵),弓箭手,各營督戰老兵,層次井然有序。

身后隔著30丈,是鎮標營和火炮營。

又隔著50丈,是土爾扈特馬隊。

又隔著70丈,是八旗馬隊。

咱大清最講究尊卑有序,打仗也是如此。

土爾扈特盟長舍楞,看的熱血沸騰,低聲和身邊人說道:

“大清兵強馬壯,萬萬不可生出非分之想。我部當世世代代忠誠于大皇帝,守衛邊疆。”

侍衛隊長不住的點頭。

他們是跟隨渥巴錫大汗,從伏爾加河一路殺回來的。

令部族畏懼的羅剎帝國女皇葉卡捷琳娜,未敢派兵進入伊犁將軍的防區截殺。哥薩克騎兵和哈薩克騎兵,在邊境停住了腳步。

自此,土爾扈特成功融入大清。

大清皇帝之強勢,令所有族人印象深刻。

去年,渥巴錫大汗臨死前,和榻前的幼子、妻子、部族首領們再三叮囑:

“爾等只有嚴加約束村俗,安分度日,勤奮耕田,繁衍牲畜,勿生事端,致盼致禱。”

所有人都記住了。

大清,就是土爾扈特的天!

若叛,世上再無土爾扈特。

戰鼓聲陡然加快。

沖在最前排的刀盾兵、鳥槍兵們也加快了步伐。

幾乎在同時,

他們也遭到了火炮的精準轟擊,實心彈呼嘯著彈跳而來,呼啦啦打穿了6層人。

帶血的鐵球,停在了鎮標營的前面。

九江鎮總兵常貴仁松了一口氣,笑道:“幸而賊兵火炮不多。”

眾人皆以為然。

第5營第1火槍隊的隊長,甘長勝也有同樣的想法。

“咱的炮也太少了。”

“沒辦法,棱堡沒地安置火炮,這要是換成杭州城,一面城墻能擱幾十門炮。”

突然,棧道下面的甲士營指揮使黃肆站起身喊道:

“把鐵盔扔給火槍兵弟兄們。”

眾人恍然大悟,連忙摘下鐵盔拋上去。

火槍兵們也不矯情,連忙撿起臭烘烘的鐵盔扣在腦袋上,頓時感覺安全感大增。

2輪炮擊后,清軍進入了射擊范圍。

“自由射擊。”

瞬間騰起一層白煙,隨即被微風吹走。

老天爺似乎是站在第2軍團這邊的,陽光和微風幫了大忙。

堡內守軍都是老兵,自由射擊,節奏并不慌亂。

80丈外的綠營兵不斷中彈栽倒。

前進的步伐瞬間減緩,士氣變的虛弱。

“進攻,不許停。”

躲在后邊舉著刀盾的督戰老兵們,立馬怒罵威脅。于是軍陣又開始緩緩前進。

后面,鎮標營和火炮營停住了腳步開始架設火炮。

這一仗是突襲,攜帶的火炮不多。僅是一些輕型火炮,例如九節十成炮、弗朗吉炮等。

阿桂想打突然襲擊,因而沒有令人攜帶重炮,否則行軍速度要慢一半。

理論上講,重炮可以從九江造炮處走水運順江而下。

但是,生性謹慎的阿桂擔心遭遇敵人水師的攔截。

一旦遭遇,長江水師必敗。重金鑄出來的大炮就會沉入江底。

算一算,還是死點綠營兵更劃算。

棱堡內的火槍兵沉穩的裝填射擊。許多人手里一桿,身邊還有一桿。

但是敵人實在是太多了,黑壓壓的好似行軍蟻涌向堡墻。

“上抬槍。”

明顯更沉悶,更響的槍聲,令人振奮。

幾十桿抬槍的齊射,讓清軍小小崩潰了。

細小的鐵砂彈幕是無甲單位的噩夢。中彈者多數不會死,倒地打滾慘叫。

督戰老兵舉著鋼刀,大罵:

“不許退。”

然而無效,綠營新兵們還是爭先恐后的撤了下去。督戰老兵們自然不會手軟,立馬揮刀亂砍。

望著這些好似受驚兔子的逃兵,鎮標副將抽出佩刀:

“開炮。”

佛朗機炮瞬間噴出火焰,將眼前的逃兵打翻了一片。

所有人都傻了。

原來,他娘的火炮是打自己人的,不是用來攻城的。

鎮標副將站在一輛炮車上,揮舞著佩刀,表情猙獰:

“退回去,繼續攻城。”

“朝廷法度森嚴,臨陣潰逃者滅3族,先扒房子后扒祖墳。想想你們的妻兒,想想你們的父母,想想你們的祖宗十八代。”

然而,效果相反。

原本被炮擊打懵,踟躕不前的逃兵們竟然紛紛繞開火炮潰逃。

“這他娘的怎么回事?”

“大人,這次募的兵多數是流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們壓根沒3族。”

副將大罵:

“哪個龜孫子募的兵?就知道省撫恤金!踏馬的知不知道這種兵會嘩變的!”

親兵立馬將他拉下來,捂住嘴。

“噓。乃是撫遠大將軍親自制定的募兵策。”

副將立馬噤聲,訕訕的環視一周,見大家都很忙碌,假裝沒聽見。

人情世故!

“攔住潰兵,殺無赦。”

鎮標營兵丁只能舉起火器弓箭劈頭蓋臉的一陣噴。

再加上土爾扈特騎兵趕到,雪亮的彎刀和嚇人的馬蹄聲總算鎮住了這幫缺乏軟肋的新兵。

亂糟糟的一炷香工夫后,再次發動進攻。

阿桂放下千里鏡,囑咐道:

“把輜重車拉上去,構筑車陣。”

“嗻。”

車陣,可以將士氣提高10個百分點。清軍躲在車陣后放箭開槍的勇氣還是有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堡內的火炮,立馬把攻擊重點換成了車陣。

炮彈一旦命中車廂,瞬間四分五裂。木屑飛濺,周圍的士兵都跟著倒霉。

2個時辰的攻防戰,

綠營兵的尸體,已經可以搭街壘了。

九江鎮的綠營兵打了1個時辰,然后換成了長沙鎮繼續進攻。不能光江西人流血,也得換湖南人流點。

阿桂作為乾隆朝的全能帥才,很懂平衡。

車輪戰看似呆板,實則很恐怖。

絕對的實力碾壓,什么兵法也擋不住。

堡內,

苗有林已經意識到自己走到了懸崖邊上。

火槍雖然對士兵的體力要求低,可也架不住連續2個時辰的作戰。

如果不是庫存了500支備用燧發槍輪換,加上射擊頻率不高,早炸膛了。

“傷亡幾何?”

“傷亡70人,受傷125人。”

“彈藥庫存呢?”

“不知道。”

“把張參謀找來!”

“他,他死了。”

苗有林一愣,隨即離開堡墻一頭扎進了張昌光生前居住的屋子。

粗暴的翻找他的個人物品。

翻出了一個本子,上面記載著火藥儲量,鉛彈炮彈儲量。還有以600人份的預計日彈藥消耗量。

苗有林將本子揣進懷里,小聲嘀咕了一句:“都是命!”

大步走上了棧道,觀察了一會攻防戰,

“黃肆。”

“屬下在。”

“配合我玩一波大的,敢不敢?”

黃肆笑道:“有何不敢?”

二人躲在棧道底下,簡單商量了一會達成了共識。隨即又召集所有隊長以上軍官,傳達下軍令。

“停止開槍。”

堡內的槍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蹲在棧道上默默裝填,一人兩支。

有人脫下白褂子,用木棍頂著來回搖擺。

堡外的清軍也疑惑停火。

喧鬧的戰場安靜了下來。

“賊兵欲降?”

“好像,似乎是吧。”

督戰的長沙鎮總兵令人去請示阿桂。

堡內,第2軍團利用這難得的空閑分發食物淡水。

“弟兄們,吃飽喝足。待會跟著老子摸一摸閻王爺的腦瓜子。”

苗有林疲憊的臉上,浮現出一種不正常的亢奮。

自己曾是貴州綠營一低階武官,在金川前線因罪潛逃,阿桂曾經是自己遙不可及的最頂頭上司。

今日居然有機會和他掰一下腕子。

如果僥幸能贏,這是何等的榮耀?

長沙總兵按捺不住,想搶功。

吩咐手下:

“先入堡,插旗。”

一隊得了賞銀的兵剛接近堡墻30丈,領頭的把總就被一槍放倒,眾人連忙往后跑。

苗有林探頭喊道:

“走火,這次是走火。”

“老鄉們別跑,讓你們管事的過來。茲事體大,得找個大官來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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