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289 乾隆會為一個工具聲張正義嗎?

漕糧、淮鹽是本省官吏的兩大收入支柱,亦是進京時向京官們送上炭敬冰敬的重要來源。

錢峰砍了一根,大家勉強忍著。

他想砍第二根,沒人會再忍他。

淮鹽一恢復舊制,揚州城肉眼可見的繁華了起來。青樓、酒樓生意興隆,四大鹽商府邸人來人往,喜氣洋洋。

好日子,又回來了!

100兩一桌的頂級花酒沒有預訂都搶不到的。

淮揚官紳皆夸贊嘉親王英明,并送上了萬民傘。

17歲的皇子永琰,莫名的熱血沸騰,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引來江蘇父老的如此愛戴?

難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無為而治”?

數百人吹吹打打,扛著花里胡哨的萬民傘從揚州府一路招搖到了淮安府,沿途吸睛無數。

永琰強摁住心中狂喜,出面接待了士紳代表們。

被一群老家伙吹捧的腳不沾地,忘乎所以。

總的來說,自從他上任巡撫以來,除了上交朝廷的鹽稅在逐月走低,其他都挺好。

依舊很瘦的黃總商,也恢復了往日的瀟灑。

還恢復了舊制:月拋。

每月娶入一個新人,同時以2000兩遣散費打發走一個舊人。除此之外,舊人還能把自己房中值錢玩意都帶走。

要知道,

那一把紫檀木椅,那一張紅木拔步床,那一尊大宋瓷瓶,就能抵得上尋常人家一輩子的積蓄。

好聚好散!

月半,

照例是娶親的日子,黃總商笑呵呵的做了新郎官,瘦驢輕車。

1年也就區區12次披戰袍,而已。

送走客人,管家悄悄來報:

“老爺,人來了。”

“把人帶到廂房,周圍派家丁圍住了。”

倆名剛從死牢里放出來的鹽運司底下的小官,因為私吞鹽稅而被錢峰打入死囚,尚沒來的及處決。

如今被黃總商使銀子,用兩只“宰白鴨”替換了,程序上十分干凈。

只見這倆人粗布衣服,跪在廂房,咚咚磕頭:

“謝黃大哥救命之恩。”

黃總商摸著胡須,開門見山:

“你們恨錢峰嗎?”

其中一人抬頭,露出傷痕累累的臉,眼神兇狠宛如豺狼:

“求大哥給個機會,我們想鞭他的尸。”

“那不可能。錢峰的尸體已經被欽差大人接手了。他畢竟是封疆大吏,朝廷的臉面。”

見倆人目光仇恨刻骨,黃總商低聲說道:

“可有膽子報仇?”

“有。”

“風險很大,還敢嗎?”

“換命也愿意。只要能出了這口氣。”

說話的這人原先是揚州鹽捕營的一名軍官,被打入死牢期間,其家產被抄,妻子上吊自盡,妾被發賣。

一雙兒女流浪在外,家養畫眉哪兒禁得起野外的風霜猛禽?沒活過10天。

黃總商滿意的點點頭,拿出一張紙條:

“錢峰死了,可他的妻兒老小一家子還活的挺好。路程有點遠,1000多里路,我給你們每人準備了400兩路費,還有200兩報酬。你們不會畏懼這路太遠吧?”

這名前鹽捕營軍官面露兇光:

“黃大哥放心,就算沒有一錢報酬,我也要去弄死他全家。”

“嗯。”黃總商滿意的笑了,“完事后就別回來了,找個僻靜地兒好好過日子。對你好,對所有人都好。”

“謝黃大哥。”

倆人感激不盡,認真的磕頭。

有點江湖經驗的人都知道,黃總商給的這個方案是最佳的。

出了黃府,倆人連夜離開了揚州城。

黃總商哼著小曲,心情舒暢。

他事先沒有和首總江春商量,因為他猜得到肯定不會同意。

江春為人愛留一線,對于錢財不甚打緊。但他不一樣,錢峰造成的損失無法估量,不破錢家他怨氣難消。

3個月后,才傳出消息。

錢峰全家老小被一伙土匪折磨至死,死的很慘。

然而,這樁血案剛到本省按察使衙門層面就被按住了。

京城有人發了話,這是一樁普通的謀財害命案,走正常流程即可。不能因為錢峰得了個“文忠”的謚號,就無故升格。

于是案件被退回屬地縣衙。

知縣一打聽就悟了,走正常流程!抓了鄰居,得了口供,犯人瘐斃在獄,結案。

皆大歡喜!

次年,竟得了個“卓異”的考評。

恨錢峰的人太多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對此保持沉默。

哪怕是最叛逆的禮部和都察院也不愿為錢峰出頭,因為他損害了所有京官的利益,包括他們自己。

去年冬天的炭敬,莫名的少了一塊。

今年夏天的冰敬,狠狠的少了一大塊。

雖然說孔孟道德不離口,可京城居大不易,消費太高了。大家少了這二三百兩,日子立馬過的緊巴巴,尷尬呀。

所以面對這樣一個“直臣”的悲慘遭遇,所有人都選擇閉上了眼睛。

朝臣們都不提,皇帝就不可能知道。

錢峰只是一個用著順手的工具罷了。壞了就換一個,大把的人擠破頭想替補呢。

鄭謹生在揚州府詳細翻閱了案卷,又從布政使衙門翻閱了他上任后的所作所為,只覺心驚肉跳。

他令親信便裝在街頭巷尾詢問目擊者,尋找可能的線索。

但很快,

親信們就尷尬的回報總有便服漢子跟蹤他們,甚至就站在幾丈之外抱著胳膊面無表情的望著他們。

鄭謹生沒也憤怒,作為一個老刑部見過了太多風浪。

數日后,

在衛隊簇擁下趕至江北大營和海蘭察見了面。

海蘭察一開口,就把他嚇的坐不穩:

“錢藩臺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海都統慎言。本欽差調查發現的一切線索都指向了偽吳王。您是皇上寵愛的侍衛,身份特殊。本官可以多透露一點機密,細作從江南傳來的消息也證實了此次刺殺乃是偽吳王派人所為。”

海蘭察詭異的笑了:

“欽差大人,您以為自己看見聽見的就一定是事實嗎?”

鄭謹生不語,半晌默然說道:

“當前平賊才是第一要務。本欽差要識大體,顧大局。”

海蘭察恨恨的說道:

“自然是平賊為重!可本官就怕淮揚官吏士紳關鍵時候在背后捅刀子。大戰在即,萬一”

鄭謹生突然起身,掏出一卷明黃綢子。

低聲說道:

“海蘭察接旨。”

池州府東流縣。

第2軍團主力趕至,四面合圍。20門12磅炮陸續就位。

李郁騎著一匹黑馬,在親衛的簇擁下緩緩接近城池。

“傳令下去,破城后盡可能多抓俘虜。”

“遵命。”

銅陵的煤礦和馬鞍山的露天鐵礦都需要大量勞動力。總是招募工人成本太高了,工錢成本累積起來很龐大。

正在前方指揮作戰的苗有林突然皺起了眉頭,指著城墻上問道:

“那是什么?”

“白花花的一片,好像,好像是人。”

戰場一片嘩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準確的說城墻上站了一排人,一排女人。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和尚?道士?

城墻上,池州知府張聰正在手舞足蹈。

“狗血、婦人尿液乃污穢之物,可破偽吳王妖法。陰門陣更是破敵兵火炮的名器。”

“老祖先的智慧,錯不了。”

“你們看,他們的火炮是不是都啞了?”

眾綠營兵興奮,紛紛探出腦袋張望。

要知道第2軍團的兵平均年齡才17歲。

他們哪見過這等刺激場面,一時間眼睛發直,思維發硬,恍恍惚惚。只望著城墻上那一排白花花的,還在揮舞著手帕。

李郁趕到,

也被這名場面嚇了一跳,拉開千里鏡仔細的欣賞了一遍。感慨這殘酷的戰場出現如此風景,頗具浪漫色彩。

笑道:

“勿要憐香惜玉,開炮。”

苗有林臉一紅,立即把命令傳了下去。

十幾門火炮猛地噴出白煙,總算把第2軍團這些沒開過葷的年輕士兵們的魂兒給拉了回來。

城墻上的陰門陣瞬間化為烏有,白花花的身影墜落城下,中間還夾雜著一道土黃身影,不用問那一定是個和尚!

東流縣城墻,碎磚亂飛。

知府張聰狼狽的大叫:

“反擊,反擊。”

于是城墻上槍炮齊鳴,箭矢亂飛。

但僅僅熱鬧了一盞茶的工夫,城門就被炸開了。

一發24磅實心彈將城門砸了個稀巴爛,露出了里面被填的嚴嚴實實的石頭堆。

李郁笑道:

“原本還擔心他們逃跑,現在好了,甕中捉鱉。”

“再打個三五輪,然后喊話勸降。降了可免死,頑抗則屠城!”

城中的幾千綠營兵,戰斗意志并不頑強。

小半個時辰后,他們就決定集體放下武器投降。幾千人依次走出城門,將手中兵器扔在地上。

粗粗一點,俘虜數量高達6000多人。

池州知府張聰沒有自盡,這一點很意外。他居然乖乖的出城,自負荊棘跪在了李郁的馬前。

“罪臣張聰拜見吳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都笑了,這馬p拍的到位。這一聲萬歲,死罪大約是可免除了。

李郁盯著這個其貌不揚的家伙,猛然間想到了一位故人:司馬尚。

笑道:

“本王若留你一命,你有何用途?”

“罪臣在京城漂泊10年,踏遍了各大衙門的門檻,江南恐怕沒人比罪臣更熟悉京城的一草一木。吳王乃真龍天子,打進紫禁城只是時間問題,屆時罪臣愿為馬前向導,指引大軍直撲紫禁城和各大衙門。”

李郁很意外,點點頭:

“你繪制一下京城的地圖,再將伱京漂的經歷寫下來。事關自己未來的前途,好好回憶。”

張聰感激涕零,對著李郁離去的背影高呼萬歲。

苗有林落在后面,嘀咕了一句:

“老子突然明白了。論無恥,咱騎馬也趕不上這些文官。”

當晚,

大軍宿營后,李郁將俘虜一分為二。

少部分當做苦役編入輜重營。

大部分押送到銅陵煤礦,手書一封告訴礦長王六,把這些人都扔到井下提高產量,百斤消耗一窩頭。

2年,期滿后可釋放!

總之,李郁沒打算把這些人編入軍團。

怕綠營兵的烏煙瘴氣污染了軍團軍紀。至少到目前為止,各軍團的軍紀還是不錯的。

帥帳內,

李郁環視第2軍團的營指揮使以上軍官,有熟人,有看著臉熟的,也有完全陌生的。

“諸位都自我介紹一下軍職、籍貫和名字吧。”

在聽到“第8營副指揮使楊遇春,四川人”時,他愣了一下,不確定是不是歷史上那個嘉慶朝平定白蓮的猛將。

于是問道:

“你是因何立功?”

“回王爺,下官在黃石磯之戰中斬斷了撫遠大將軍阿桂的大纛。”

“勇猛可嘉,此物贈送與你。”

楊遇春喜滋滋的接過手銃,欣喜若狂。

工藝精良,用材考究。不是常見的圓槍管,而是六棱形槍管。槍身用的是核桃木,紋理清晰。

“斬將奪旗,為何才是個副手?苗總指揮,給他改任正職吧。”

楊遇春喜出望外,單膝跪地:

“謝王爺。”

其余人很嫉妒的看著這個黑廝,恨不得集體日他先人板板。

苗有林倒是很淡定,

他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曾經在浙北作戰時,王爺也贈送了自己夫人一柄火銃,導致那憨娘們的忠誠度急劇上升。

吳王的手銃,可貴!

一旦收下,就好比那驢打滾的利,這輩子很難還的清了。

“本王此次前來督戰,目的就一個:打贏九江會戰。”

此言一出,帳中頓時沸騰。

李郁繼續說道:

“本王已經調集了第4軍團大部,第3軍團第1混成營,以及獨立輕騎兵營。還有水師的一大半家當。”

眾人聽愣了,不再興奮,而是神情凝重。

這是第一次如此大規模的兵力集結,從未有過的配置。

苗有林詢問:

“王爺,可是想一鼓作氣拿下江西?”

“嗯,有此想法。但排在第一位的目標是全殲阿桂麾下清軍,最好是擊斃他本人。”

眾人眼神興奮,躍躍欲試。

第2軍團聞戰則喜,果然名不虛傳。

猛然間,李郁又想到了那該死的第4軍團,一時間頗有些惱怒。

“展開地圖。”

親衛在帳內掛起一張皖贛局部地圖。

李郁抽出佩劍,充當指揮棒:

“此戰,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本王督師直逼湖口縣,根據情報那里聚集了清軍步騎兵不低于7萬人。第二階段,會有一支我軍偏師奇襲拿下江西饒州府,完成戰場的南線封鎖。第三階段,和清廷長江水師在鄱陽湖決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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