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290 清廷的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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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軍官嘩然,望著地圖沉思。

湖口縣的北邊是長江,西面是浩瀚鄱陽湖。如依王爺所述堵住東面和南面,那確實有可能全殲清軍。

大手筆啊!

李郁喝著茶,等待這些軍官消化信息。

過了半晌,才悠然開口:

“諸位,若有疑義盡管詢問?”

營指揮使甘長勝拱手:

“王爺,清軍馬隊若見勢不妙,有沒有可能從我軍主力和偏師的縫隙跑出去,比如東南方向竄進皖南?”

李郁正色道:

“絕無可能,九華山黃山山脈就是天然的屏障。他們只能南撤走饒州府大路。如果拋棄輜重走小路入皖南,沿途會遭遇我軍數十座堡壘的阻擊。到時候我軍主力追上,前后一堵,只會死的更慘。歧征不太會如此冒險。”

苗有林更冷靜,他詢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王爺,會戰的目的是殺人還是俘虜?”

李郁很欣賞的答道:

“對滿蒙八旗,以殲滅殺傷為主。對綠營兵,可俘虜就俘虜,畢竟咱的火藥也挺寶貴。對待俘虜,普通士卒送去挖礦,游擊以上軍官可釋放,作為談判條件。”

“下官明白了。”

苗有林是前綠營軍官,想必他勸降會更有說服力。

軍事會議結束后,

眾軍官各自回帳,明日開始就是枯燥的行軍了。

苗有林跟著李郁,出營散步。

夜色下,護衛們散布在四周警戒。

剛刺殺了錢峰,誰敢保證清廷不會以牙還牙呢。實際上李郁還真沒猜錯,乾隆確實存了這種打算。

清廷的細作滲透在江南,一直琢磨機會呢。

粘桿處新任統領,親自坐鎮揚州指揮。

皇命已下達:

若能成功刺殺偽吳王者,升3級,賞銀2萬兩,賜世襲云騎尉,御前奏對。

“老苗,胳膊怎么樣?”

“謝王爺關心,生活沒問題,但使不上勁。小圓盾都握不穩。”

“這次會戰的計劃你怎么看?”

“王爺高瞻遠矚,計劃精妙絕倫。”

李郁在夜色中無聲的笑了:

“世上沒有絕對完美的計劃,你覺得可能會存在什么意外?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概率。”

“江北!”

“本王也有此擔憂,因而將情報署劉署長以及精干人員送去江北潛伏,同時將一支分艦隊布置在江陰,提防江北大營渡江。”

李郁有一點沒講,

那就是根據情報,清軍的大批船只都在淮安段停泊,足足有上千條各式新打造的運輸船。

如此安排,遠離儀征前線,是擔心遭遇自己的突然襲擊。

但放在向北300里的淮安段,也給海蘭察帶來了困擾——無法達到突然襲擊的效果。

情報署在淮安清江浦碼頭安插了眼線,如果船隊一動,就可視為江北大營準備渡江偷襲。這就留出了足夠的反應時間。

李郁也抽出時間召見了副總指揮鄭河安、黃肆。

“王爺,我軍何渡江攻打江北?”

“你是想衣錦還鄉了吧?”

“嘿嘿,嘿嘿。”鄭河安沒有隱瞞真實想法。

他就是想鮮衣怒馬,前呼后擁的回一趟家鄉——潁州府阜陽縣鄭家玗。

衣錦還鄉是一種執念。

就好比金榜題名、花燭新房,乃是人生的一種極大喜悅。

倒不必和炫耀、俗人之類的掛鉤。奮斗是為了什么,無非是物質滿足和精神滿足。再也沒有比衣錦還鄉更高一檔的精神滿足方式了。

有動力,人類才有進步。

炫耀,本就是人類進步的源動力!

哪怕世家子弟如謝安,也忍不住以自己的獨特方式炫耀裝個嗶。

李郁笑道:

“要不了多久了。屆時本王會送你一輛四輪馬車,滿載酒水,供你回鄉痛飲。”

“謝王爺。”

鄭河安眼睛亮的驚人,理解萬歲!

他都已經把回鄉要做的事想好了。修大墓、重蓋祖屋、擺三天的流水席、每家送半扇豬。

黃肆倒是沒啥,和李郁聊了一些關于作戰的心得。

也沒有嫉妒,而是客觀的評價了楊遇春:

“小春子乃是天生的陷陣之將。他披上重甲簡直是殺神。”

“你親眼目睹過?”

“是的,下官自愧不如。”

李郁拍拍他的肩膀:

“蘇州府婁門外,我被饑民包圍的那一次,你快馬來報,我會記一輩子。”

如此深情,黃肆豈能不感動。

總之如何通過語言藝術籠絡人心,是上位者必須掌握的一門藝術。

帝王和臣下的相處模式與男女的相處模式并無差別。

精髓無非兩個字:做、說。

李郁很擅長這兩點,總是恰到好處的籠絡下屬的忠心,不分男女。

從池州府東流縣,到九江府彭澤縣。

行軍路程在160里左右,李家軍花了整整5天。

4輪騾車起到了很大的作,載貨量令人滿意。

沿途官道的質量不佳,有石板段,有砂石段,有夯土段,主打一個絕不重樣。

李郁坐在馬車里閉眼感知著路段的變化。不時注意觀察一下地基的堅固程度,平整后直接鋪水泥問題不大。

待打贏這一仗,再投資大基建吧。

順便測試一下江南民眾的可動員程度,和吳王府的動員能力。

第4日,

雙方斥候開始交鋒,互有傷亡!

彭澤縣城戒備森嚴,周邊的百姓全跑光了,十室九空,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這有點意外。

“義父,附近村里的人全跑光了,找個向導都費勁,我足足跑了十幾里。”

李二狗回來了,帶回一年輕的老漢。

佝僂的背,皺紋深邃的臉,麻木凄苦的臉,實際上他才38歲。只能說過于艱苦的生活會讓人成為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

“給他搞一碗面。”

“是。”

伙夫們手腳麻利,很快就端來了一海碗面條,堆的高高的。

老漢畏縮的抬起頭。

“不要怕,吃!”

在本能的驅使下,他端起碗開始拼命的塞。

塞,這個形容詞是很恰當的。

當人餓到極致的時候吃東西無需咀嚼,胃部就好似黑洞產生巨大的吸力。

喉嚨的寬度和嘴的寬度會保持一致。任何食物只要能塞進嘴巴,就會立刻滾進喉嚨,一秒鐘都不能停滯。

什么鋼刀加身,什么民賊大防,

都去你媽的!

這種感覺,李二狗是感同身受的。沒有人比他更懂餓到靈魂出竅是什么滋味,看太陽都像個餅。

老漢兇猛的吃光了一海碗,就連湯汁都沒剩一滴。

“謝謝軍爺。”

“彭澤縣的人都去哪兒了?”

“跑了。縣里的衙役老爺和鄉里的士紳老爺說江南亂匪來了見男人的就殺,見女的就搶,還會燒了我們的房子。”

李郁笑笑:

“然后呢?”

“然后官兵就先把豬牽走了,把雞鴨殺了,把房子點了,把女人搶走了。”老漢哭的很傷心。

雖然很悲傷,但聽著好滑稽。

李二狗沒忍住笑了。

苗有林倒是沒有笑,這流程他挺熟的。

丘八們堅壁清野的邏輯一般是這樣的:

“與其便宜了賊兵,不如便宜了咱們官兵。我們搶光了,賊就沒得搶了。豬羊雞鴨、大姑娘小媳婦的,旗兵營兵們吃了玩了,朝廷就等于提前先贏一局。”

實際上不止丘八們這樣想,就連文官老爺也是這樣想的。

江西巡撫吳志誠,私下就說過:

“縱兵掠奪乃是無奈之舉。”

“統兵將官若是心存仁義,不搶百姓。那賊兵來了一把搶光,賊兵軍糧增加,士氣抬高。官兵就低落了。”

“此消彼長,高下立判。”

“本撫臺雖心痛治下百姓,卻也只能硬著心腸狠狠的往死里刮他們。”

所以吳志誠身為本省封疆,卻鼓勵湖口、彭澤兩縣的差役配合大軍先刮了一波。

留給了李郁一個毫無油水,到處冒煙的廢墟。

兩縣的士紳倒是沒有被明搶。

士紳,乃四民之首嘛。

他們收拾好金銀細軟,地契房契,在綠營兵的保護下趕著馬車后撤了。主要是看在他們捐輸50萬兩軍餉的份上

李郁卻是問道:

“老人家,和我講講這些日子彭澤過兵的情況?有騎馬的嗎?”

“哎,好。”

老漢絮絮叨叨,把他知道的所有東西都講了一遍。

兵、賊,對他來說沒區別,都是王八蛋。

不過,顯然燒了自家房子的綠營兵更加混賬。而眼前這位官爺至少賞了自己一碗加了燉菜的肉湯白面條,心還是好的。

大清朝的百姓往往就是這樣樸素的價值觀。不管伱是做啥的,凡是對我有利的就是好人。

最終,李郁打發此人去幫著修筑營寨。

因為他哭著喊著希望留下為大軍效力,為了那一碗賊香的面條,打仗都不怕了。

畢竟他現在的日子已經壞到谷底了。

再壞,又能壞到哪兒去呢。

“吳老二,過來挖壕溝。”

“哎哎,好。”

這位年輕的老漢名叫吳老二。他干活非常賣力,主要糧食吃的多,有點不好意思。

挖完一段壕溝,他湊到一群火槍兵面前:

“軍爺,你們是要打縣城嗎?”

“是。”

“好,打的好,狠狠的殺那幫當差的。”

火槍兵們沒搭理他,繼續在那擦槍,換黃鐵礦火石,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戰。

吳老二忍不住追問道:

“軍爺,咱啥時候打縣城啊?”

一名隊長警惕的看著他,問道:

“你一個老百姓打聽軍機大事干什么?這是你該操心的嗎?”

吳老二連忙擺手,下跪表示忠誠:

“軍爺你們破城的時候,我也舉著這鐵鍬跟在后面殺進去。”

“你也要殺清兵?”

“我,我見男人就砸,見房子就點,見豬羊就牽。”

火槍兵們哄堂大笑,覺得這家伙有點意思。

隊長到輜重車上尋摸了一柄生銹的刀扔給他。

“吳老二你聽清楚了,不怕死就跟著我們后頭沖。別自己瞎跑到時候被其他營當成趁火打劫的歹人給斃了。”

“是,是。”

吳老二如獲至寶,狠狠的磨了1個時辰,直到把一把銹刀磨成了寒光閃閃的腰刀。

身陷勇士群體當中,膽氣莫名的壯大。

他都想好了,到時候沖進城里:

凡是衣服沒有補丁的,剁了!

凡是房頂有瓦片的,點了!

凡是胖乎乎穿綢緞的女人,就拖到一旁去。

想到這里,吳老二興奮的直咧嘴,感覺自己祖墳冒黑煙了,快要發達了。

彭澤縣駐扎了6000綠營兵。

裝備了20門火炮、180桿抬槍,1000多副弓箭,還有火油罐子,石灰罐子等等。

最高指揮官是九江總兵常貴仁。

此人曾經和苗有林打過交道,算是熟人。

然而,他對于守住彭澤縣城一點都不抱希望。

因為吳軍有重炮!

此刻那門大家伙正在十幾輛盾車的掩護下,緩緩靠近城墻。

火炮的兩翼是黑壓壓的火槍兵護航。

“總戎,怎么辦?”

一名親兵艱難的問道。

他雖然沒有參加過杭州戰役,沒見過重炮的威力。

可他也明白口徑即正義的道理,幾十匹騾子牽引的大家伙能是吃素的嗎?

常貴仁吐出兩個字:

“巷戰。”

親兵抱拳,去督促巷戰事宜了。

城內的街壘早已搭好,綠營兵們也提前拿到了賣命的豐厚賞銀。

前兩日,

常貴仁和各級軍官還到處宣傳,雖然賊兵的炮厲害,但是他們不擅長肉搏。

到時候在城里和他們掄大刀片,一準贏。

若是棄城逃跑,絕不會有好下場。后方7里外就有一處據丘陵而建的營壘。他們已經得到了軍令,會對逃兵殺無赦。

第2軍團主攻。

從城頭清軍按捺不住主動轟了第1炮開始,槍炮聲就不絕于耳。

重炮的兩側有十幾輛盾車防護,防止被炮彈毀傷。

兩翼掩護的火槍兵全部用上了線膛槍自由射擊,用精準的槍法壓制城頭清兵。

在城墻半里范圍內,第2軍團不斷有人中箭中炮倒地,清軍拋射的箭矢和成團的霰彈在收割著火槍兵的性命。

李郁臉色平靜,對于血腥的攻城戰并無太大波瀾。

落在旁人眼中倒是莫名欽佩,尤其是苗有林這種標準的封建軍官,崇拜的就是天降狠人。

兩翼,十幾門6磅炮正在快速推進。

稍有經驗的人都會發現這批炮和軍中制式火炮不太一樣。

炮筒更長!

還加裝了一種古怪的瞄準具。

這是李郁的靈光一閃,制造的一種火炮直瞄裝置,外形酷似現代步槍。

炮尾有個豎起的黃銅標尺,上有刻度,對應不同距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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