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326 閩吳互不侵犯20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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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金華府城。

胡雪余以視察商業的名義,抵達了這里。

秘密會見了浙江巡撫王亶望派來的心腹特使。

此人年齡40左右,留著八字胡,頭戴瓜皮帽,身穿淺藍長衫,清瘦矜持,笑語盈盈,

一見面就深深拱手到底:

“拜見胡前輩。”

“前輩之說何來?”

“在下于金光,乃是臺州府人士,家父家祖皆是耕種立命,家中有幾十畝薄田。”

胡雪余笑了:

“可有功名?”

“慚愧,家祖是本縣廩生,家父一生未中,郁郁而終。在下14歲府試脫穎而出,之后鄉試屢戰屢敗,屢敗屢戰。27歲那年,我再次落榜,大病一場,從此絕了科舉之心,專心做這幕僚事務。倒也逍遙自在。”

胡雪余大笑:

“如此說來,我確可算作你的前輩。”

于金光又是謙遜的一拱手:

“論文章舉業,您是舉人。論幕府建樹,您是行業內頭一等的師爺。論家鄉,紹興臺州乃是鄰居。”

“嗯。”胡雪余點點頭,他打心眼里認可這一套,指著旁邊的椅子,“既是后輩,又是老鄉,請坐。”

“謝前輩。”

于金光一撩長衫,優雅的坐下。

再無之前的拘謹,而是很放松的靠著椅背就坐。

幾口茶之后,

胡雪余開口了:

“既然都是吃同一碗飯的,我們就不必兜圈子了。”

“是。”

“我吳國對王大人的要求如下,一共20條!”

于金光雙手接過,仔細瀏覽了3遍。

他偷眼觀察了一下胡雪余,見他壓根沒往自己這邊瞟,壓根沒有觀察自己的表情變化。

心里便是一咯噔,

知道今日必有一場苦戰,談判恐怕不妙。

“前輩,恕在下直言。20條太苛刻了!”

“是嗎?”

胡雪余何等老辣,壓根不接話。

如果逐條逐句的討價還價,氣勢上就輸了!直接擺出一副不想從細處聊的態度

“前輩,光這第1條要求王大人割讓浙江全境的條款,就,就不現實。”

“怎么不現實?”

“如果浙江全丟了,我家大人即使升任閩浙總督,也要被罷官免職,甚至殺頭的。”

胡雪余慢條斯理的刮了刮茶葉:

“你不說,我不說,隔著3000里的乾隆又怎么會知道呢?”

見于金光語塞,胡雪余又繼續補充道:

“王撫臺在把控屬下這方面還是頗有手腕的。當初在甘肅,年年報旱災要賑災,賣了幾萬頂監生的帽子,不也沒暴露嗎?接任者王廷贊還在依葫蘆畫瓢吧?”

“西北偏僻,交通不便,商路稀疏。浙江可不一樣,人多嘴雜。”

“那我作為前輩,給你出個主意?”

“請指教。”

“我吳軍進駐城池,不插旗幟,不著軍服,衙門不掛牌子。”

足足1個時辰,

屋內的辯論時而大聲,時而小聲。

胡雪余和于金光,倆師爺交鋒十分激烈。然而,卻沒有影響了交情。

到了午餐時候,

胡雪余很有風度的邀請:

“不如暫且休息,我們一同去吃點?”

“固所愿也。”

飯桌上,

倆人又好似多年好友,聊的十分投機。

從美食、養生到當今天下大事、家鄉的收成,什么都是話題。

于金光還表達了他身為臺州師爺,經常被紹興師爺排擠的尷尬。

胡雪余哈哈大笑,也站在同鄉的立場上表達了無奈。

科舉競爭慘烈,人均又沒幾分田,紹興人就只能另謀出路,在幕僚這條賽道上發力了。

天下雖大,衙門雖多。

可一個縣衙也就僅有兩三個師爺的空缺。

紹興人只能聯合起來,狠狠的排擠一切外鄉籍貫的同行。甭說是外省師爺了,就算是臺州、寧波師爺也照擠不誤。

午后,

倆人的談話,火藥味十足。

20條當中,有一條是吳軍必須占領仙霞關。這遭到了于金光的激烈反對。

《邵武府志》載:

入閩有三道,建寧為險道,兩浙之所窺也。邵武為隘道,江西之所趨也。

仙霞關,就是三道之一。

由于地形的緣故,入閩的最方便的道路是走閩北。

從廣東、江西入閩,不能說完全不行,但確實困難翻倍。

“胡前輩,仙霞關若讓出去,吳軍則隨時可入閩。我家東翁夜里還睡得著嗎?”

“哼,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我吳國陛下英明神武,豈能縱容?”

“那豈不是說我們要任吳國宰割?”

“此言大謬。你家東翁現在就在待宰的羔羊。南面有總督陳祖洛彈劾,北邊有我吳國蓄勢待發的5萬大軍。哪一方,都能要了你和你主子的命。你若不信,盡可回程。談判若是不成,10日,我吳軍的刺刀必定洞穿浙南全境。”

于金光的汗珠子都下來了。

狼狽擦拭了一會,嗓音發澀:

“仙霞關可讓。但溫州府和處州府北半部,還得我方實控。”

胡雪余展開地圖,在甌江處,劃下一道線:

“以此江為界,南面歸你。北面歸我。”

“好。”

又是一條,最終達成。

20條十分細致,以支持王亶望坐穩閩浙總督的寶座為前提,雙方從此互不侵犯,商路正常往來。

吳國商人,可以在閩地自由暢行。

同樣,閩商也可在吳地暢行。

“臺州、衢州、處州、溫州約定的州縣,貴方進駐后,可否依舊插清廷旗幟?”

胡雪余搖搖頭。

于金光不死心,又試探道:

“只在關隘處插旗,可否?”

胡雪余琢磨了一下,豎起一個巴掌:

“只容5面。”

“謝謝前輩。”

這20條里面還有很多條款,分別涉及軍事、民生、官方溝通。

比如,

閩地若有超過百人的兵力調動,必須提前知會吳國。

吳國派3名觀察員駐福州、廈門、泉州。此舉是為了增加互信,消息互通有無。

吳國商人在閩犯事,必須移交,閩地衙門無權審判。

約束王亶望的有15條。

約束吳國的有5條,其中包括,

吳軍在浙南4府的常駐軍團,不得超過2000人。

入閩商隊不得攜帶兵器!安全由閩方負責。

吳國每年向閩地銷售火槍800支,用于武裝王亶望的督標。

吳國不得收留閩方要犯。

以及必要時,需要配合閩方演戲糊弄朝廷等等。

“于師爺,伱可能替王亶望做主?”

“胡前輩放心。”于金光連忙表態,“東翁對在下信任有加,他的家我能當一半。”

“好,好。”

雙方終于談妥了,

胡雪余簽上了自己的大名,蓋了鮮紅的私人印章。

“前輩,可否用吳王的璽?”

胡雪余笑道:

“這種不上臺面的事,怎么能牽扯進陛下呢?你放心,我乃是吳國重臣兼國丈,分量想必是夠了。”

于金光無奈,拱手:

“是。”

不再磨嘰,簽字畫押一條龍。用的是巡撫金印,鮮紅清晰。

望著白紙黑字的《閩吳互不侵犯20條》,倆人都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身為謀士,對上有交代了。

“于老弟,喝一杯?”

“在下正有此意。家鄉的親眷族人還要勞煩胡大人照顧一二。”

城外一處山坡涼亭,曲水流觴之處。

倆人對坐喝酒賦詩,筷子敲擊酒館伴奏。讀書人的投緣。

半酣之時,

倆人聊起了天下大事。

胡雪余笑道:

“你認為,這天下終會落入何人之手?”

“吳王割江而治,當有7成勝算。入主紫禁城,或有5成勝算。然而只怕最終疆域要大縮水,時間也會極度漫長。”

“何也?”

“在下研究過貴軍的作戰特點,在南方優勢極大。且清廷的駐防八旗在南方數量偏少。所以在下認為,吳王在南方的最大的敵手或是死忠士紳、西南蠻兵。”

胡雪余沒有表態,只是細細的嚼著涼拌野菜。

于金光也是想賣弄一下他的才華,以便略留后路。

畢竟謀士嘛,這是本能。

他又說道:

“中原千里沃野,吳國大軍雖火器犀利,可面對反復沖殺的八旗馬隊,依舊危機重重。即使清廷敗了,依舊可以在關外或西北偏安一隅。就好比前明之漠北蒙古,漢朝之匈奴,想來不好對付。”

“于老弟之言,頗為高遠。日后各為其主之余,亦可多多來往。對了,等我吳國的食鹽進入閩地,閩地的木材進入吳國,你余氏族人皆可分一杯羹。”

“謝胡前輩。”

雙方打仗,不影響為家族多掙家當。

畢竟仗總有打完的那一天,日子還得照舊過,無論大王旗是否變幻,銀子都是不變的。

胡雪余釋放出來的善意,

于金光立馬就接受了,雙方心照不宣。

胡氏和吳國深度捆綁,已經不再算地方家族了,而是休戚與共的后族。

而于氏不同,

倘若將來有一天,王亶望倒了,于氏未必會殉葬。

自古爭霸,

一方敗亡,主公斷然是沒有活路的。

而謀士只要身段柔軟一些,依舊可以在新主公帳下吃飯。

謀士這種生物,看似智謀百出,作用巨大。實際上好比纏繞在大樹上的藤蔓,單獨存在沒有任何威脅性(賈詡這種玩意除外)。

主公賢,則謀士耀眼。

主公昏,則謀士碌碌無為。

所以,

每一個勝利者,都會以最寬容的姿態接納敵方的謀士,就和接納敵人帳內的妻妾一個道理。

無非,花點銀錢養著罷了。

心懷舊主也好,真心改換門庭也好,都無所謂。

謀士做不了主公。因為他們雖然智力領先,但是缺少一樣關鍵因素——決斷能力,還缺少一種關鍵氣質:匪氣!

這個道理,胡雪余懂!于金光似懂非懂!

南昌城。

持續數日的攻城行動,被按下了暫停鍵。

江西巡撫吳志誠,終于松了一口氣。

俯瞰四周,

只見吳軍營寨連綿,井然有序,紅黑軍服的吳軍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吳匪怎么突然停止攻城了?”

“末將也不知。”撫標的一名參將老實回答道。

就在半個時辰前,

南昌城墻1處被轟塌,幸虧城墻厚實,碎磚瓦礫一時間堆的足夠高。

而吳志誠又從阿桂處早得到了提醒,需防吳軍一種威力巨大的攻城重炮。故而提前準備了大量的木制盾車,塞門刀車封堵缺口。

這才勉強擋住了吳軍后續的進攻。

第4軍團傷亡400余人,悻悻而歸。

實際上,如果換成悍不畏的第2軍團來打,缺口一現,毫不猶豫的全員全速沖鋒,恐怕南昌城這會就破了。

總指揮黃肆心中窩火。

一時間有些懷念在第2軍團率兵打仗的日子。

自己一聲令下,年輕的士兵們立馬端起刺刀沖鋒,像潮水一般迅猛。

淮西人向來如此,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哪兒像現在第4軍團這幫人,又要準備盾車,又要彎著腰散開,沖鋒路上不停左顧右盼,尋找可以躲避箭矢炮子的障礙物。

“總指揮,你在琢磨什么?”

副總指揮李小五端著兩海碗蓋著紅燒肉的米飯過來了。

黃肆接過,呼啦啦扒了一口。

含糊不清的抱怨道:

“我想打個報告,把楊遇春和他麾下甲士營調過來。”

李小五笑了:

“我勸你還是算了,老苗肯定不答應,楊遇春的甲士營是他的心頭肉。”

黃肆搖搖頭,無奈的繼續扒飯,澆了肉湯的白米飯特別香。

就連后勤區別都是如此大。第4軍團只供應大米,第2軍團只供應白面。

吃到一半,

帳門被掀開,軍需官進來了,欲言又止。

“總指揮,有件事不知道妥不妥當。”

“說!”

“弟兄們都說,南昌城清軍兵力足,城墻厚,不如多來幾門重炮,轟上十天半個月的。把城墻都轟平了,到時候”

黃肆被氣的一口飯堵在嗓子眼,咕嘟咕嘟灌了兩口茶。

暴罵道:

“滾出去,滾”

軍需官抱頭鼠竄,悻悻的離開了大帳。

“總指揮,你也別生氣。”

突然,帳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倆人對視一眼,心中一咯噔。軍營中縱馬狂奔,非緊急傳令騎士不敢如此。

果然,

一名騎士風塵仆仆沖進來,單膝跪地:

“陛下有令。”

拆開火漆封印,倆人看完了急件,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黃肆皺眉:

“陛下說,若已取南昌,則暫停進攻。若未取下,也暫停,等待水師攜帶重炮趕至。配合訓練署組建冷兵器軍團,改變以往的全火器化作戰模式。每戰以正規軍團壓陣,逐步拼光江西清軍兵力。咱們的火藥已經如此緊缺了嗎?”

李小五是在春節后返回前線的。

他和張承業那少年聊過,大致知道一些內情,默默說道:

“應該是的。硝石供應跟不上,一座硝石礦抵得上數萬畝硝田的產量。我軍不缺鋼鐵,不缺人命,但是缺火藥。”

黃肆低聲說道:

“陛下有沒有考慮過,奇襲控制四川老君山硝礦?”

“不可能!”李小五斬鐵截釘,“我看過地圖,做不到。除非在兩湖區域發現一座臨近長江航線的硝礦,或有可行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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