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慧寺,
青煙繚繞,梵音陣陣。
特意梳洗打扮過的小七姑娘,一身素裙,未施粉黛,雙手合十,虔誠的步入佛堂。
她一眼就瞅見了蒲團上那張清秀而智慧的面龐,
俏臉微紅
不知為何,自己每次看見這眉清目秀的禿驢,心里就有些難以言表的欣喜。
京城的春天,大抵是比南方來的更晚些
“女施主,請坐。”
“無真師兄,聽說你要離開京城云游四方?”
賈笑真微微頷首,并敲擊了一下木魚。
小七頓時有些焦慮,低聲問道:
“京城不好嗎?師兄若是嫌棄這里環境過于喧鬧,信女可以介紹城外另一僻靜處修行。”
閉眼打坐的賈笑真,本能的欲婉拒這段孽緣。
可睜開眼時,眼前卻是仙氣繚繞。
肉身已在廣寒宮,嫦娥在敲木魚,侍女們在跳舞。
他喃喃自語:
“好漂亮的木魚?”
小七表情錯愕,捂著嘴,眼珠子溜圓。
只見往日沉穩斯文的無真師傅,腦門冒汗,臉上掛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微笑。
嘴里吐出一串串虎狼之詞。
“吾乃天庭斬妖大將,廣寒宮眾宮娥為何不拜?”
手舞足蹈的賈笑真,劈月匈揪住小七,猛地一用力。
“孽畜,你終究把木魚藏在何處?”
小七懵了,
她想叫,可是又害怕無端生出是非。一眾丫鬟婆子還在殿外的側佛堂里喝茶吃點心呢。
小聲哀求:
“師兄,你中邪了嗎,你不要這樣啊”
賈笑真已經完全沉浸在虛幻的世界里。
把小七摁在那蒲團上。
眼神飄忽,表情迷幻,低呼道:
“好大一木魚,待本座好生敲打一番。”
可憐的小七,只能求饒辯解:
“師兄你放手,奴家這不是木魚。”
“暴惡魔障!大忿怒者!摧破!哇呀,妖孽怎么還藏著一個碩大的木魚?本座居然可以同時擁有2個暖玉木魚?本座敲不過來啊,本座只有一根鐵杵!”
菌子中毒,就是這般。
賈笑真的眼前全是各種奇異幻景。顛三倒四,離奇荒誕。
當然,
他不會想到蔣天木這會也在發癲,在院子里瘋狂的追蝴蝶。把一眾手下嚇的目瞪口呆!
小七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也猜到大約是失心瘋了、中邪毒了。
罷了,
既然反抗不了,不如順應天意。
自己虔誠禮佛,想來這是到了渡劫的關鍵時刻了。讓師兄來渡,不算違反“婦德”。
一番心理建設,
直把蒲團當紅塌,梵音為雅樂,香燭為紅燭。
離開時,
小七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整理好云鬢,黯然離開,還順手把殿門掩上了。
留下賈笑真癱醉如泥,
還在幻覺中來回奔跑,忙著斬妖除魔,搶奪木魚。
足足2個時辰后,
才被從南城回來的滅空師兄給一碗水潑醒了。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做了什么?我敲的什么木魚?賈笑真一臉呆滯,被滅空灌了4碗茶水才恢復了人樣。
江湖經驗豐富的滅空,一番問詢很快就找到了原因——菌子中毒!
賈笑真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蔣天木揪過來暴打一頓。
不過,
他有重任在肩,不敢耽擱。
“師弟,你還是趕緊走吧。否則那女施主后悔了去報官放心,師兄不是那迂腐拘泥之輩,替你保密。”
賈笑真一言不發,
收拾了行囊就匆匆離開,他要在城門關閉前離京,先去通州,然后乘船南下至淮安清江浦。
出門前,
滅空一伸手:
“哎,你有多余的銀票嗎?”
賈笑真掏出2張,合計400兩面值。
“師兄,聽我一句勸,京城是非之地,換個地兒吧。”
滅空當然聽出了話里的隱藏意思。
將銀票折疊收好:
“京郊翠微山有座承恩寺,那里的和尚不收香火,不作道場,端的是有佛家弟子骨氣。貧僧想去那里掛個單,想來不會誤了江南那些鷹犬的事。”
賈笑真松了一口氣,
他是真擔心自己走后,情報署那幫人來滅口。滅空,滅空,被人滅了口才是一場空!
遂點點頭,說道:
“那就好。離開之前伱能和我講句實話嗎?到處布施,為什么?圖什么?”
滅空沉默了半天:
“贖罪!”
署理外務大臣賈笑真,在4名情報署人員的護送下花錢搭乘一艘掛內務府旗幟的商船,踏上了回江南的水路。
這艘船的主人門路很廣。
船頭懸掛內務府的旗幟,各路宵小紛紛避退,不敢上船索要好處。
船老大騰出了2間房給賈笑真一行,因為凈賺的100兩可以落入他個人的腰包。
不損主人的利潤,也不花一文錢成本,只是讓手底下水手們擠擠騰出房間,100兩銀子就得手了,很是劃算!
船老大常年在運河上穿梭,見多識廣,知道大清國光怪陸離的事很多。
一群孔武有力的保鏢護送得道高僧,去淮安府做幾場道場撈金也沒什么稀奇的。
京城的官紳皇族撈得,僧道尼喇也撈得!
太和殿,
乾隆和群臣,商議幾樁重大的人事安排。
一是浙江巡撫王亶望!
二是在南方稽查硝石走私的欽差大臣劉墉!
三是在江北巡查的欽差大臣鄭謹生!
“臣,兵部主事蘇沙哈,不辱皇命,現已查清王撫臺率浙南官兵擊敗偽吳王第6軍團之戰報,真實無誤。”
殿內一陣騷動。
乾隆也冷聲問道:
“人證,物證,旁證?”
“王大人親自帶隊趕赴衢州府一處山谷,我等幾位同僚還有宮中侍衛們都在場。親眼目睹了挖開的地下,身穿紅黑軍服的吳賊尸骸層疊,更有旗幟、斷刀、斷槍各種物件。足以證明其真實。”
王亶望為了演戲,全部是拿真金白銀買的。
破爛軍服一套20兩,破爛刀槍1斤30兩,旗幟一面50兩。
清軍強行抓了1000多年輕百姓,逼迫他們剃發,然后換上重金購買的軍服,刀槍。
驅趕至山谷,用弓箭和鳥槍殺死后,埋入大坑。
比真的還要真!
乾隆把目光轉向一名隨行的滿洲侍衛。
侍衛立即單膝跪地:
“蘇大人所言全部屬實。一共挖出尸首1000多具,另有腐爛殘肢斷臂無法統計。”
“好,好。”乾隆龍顏大悅,總算放心了。
結合昨天剛收到的閩浙總督陳祖洛再次痛批王亶望吃空餉、參與走私鹽巴木材的折子,圣心已有決斷。
“督撫不合,自然會事事掣肘。調陳祖洛擔任湖廣總督。王亶望升先署理閩浙總督吧。”
“皇上圣明。”
和珅心中一陣惱火。
王亶望雖然每年孝敬的也不少,可怎么也比不上陳祖洛重要,那是他和家軍的核心班底之一。
丟了閩浙,去了湖廣,看似差不多。
可現如今南方賊情如火,湖廣這攤子很容易引火上身。
福建就不一樣了,打不過也能守得住!
只要在關隘山谷里狂修木石堡壘,再和靖海侯施家一文一武搞好關系,閩地就是洞天福地。以偽吳王那種算計的江南商賈作風,肯定不會去啃福建!
和珅如此憤怒,還有一層原因。
朝廷取消了廣州口岸,禁了官方海貿,可民間走私還可以悄悄進行!
海貿走私油水之豐厚,非一般人可窺視。屬于被史書忽略的一個重大歷史問題!
從宋到清,
歷朝歷代對于海洋的政策一直在變化。
但無論怎么變化,以南方官紳為主體,京城人物幕后參股,聯合主導的海上走私從未停止過!只不過是規模猖獗程度不同罷了
禁海,那是官方的態度!
通海,那是帝國官紳階層的集體選擇!
和珅跪在金磚上,心中很是懊惱。
福建是繼當前最合適的走私省份,就這么不小心丟掉了,實在心疼。
暗自腹誹王亶望是個混賬,早晚整垮他!
而久居福建泉州府的靖海侯施家也比較特殊。
施家不朋不黨,除了忠于皇帝和銀子,他們和任何權臣都保持著友好但不親近的關系。
大員島南部一半的耕地都是施家的!每年光收田租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如果施家想組建一支萬人規模的軍隊,輕而易舉。有錢、有糧、有地盤、有影響力!
正如和珅在府中私下對寵妾小七感慨的那樣:
福建這地方,情況太復雜了!
“欽差大臣劉墉在川鄂貴奔波數月,斬斷走私鏈條無數,將當地的硝石礦開采情況如數奏報朝廷。朕覺得他還是盡職的。”
和珅連忙接過話茬:
“臣附議。如今南方戰事如火如荼,正需要劉大人這樣的忠臣留任,若能讓吳賊火藥枯竭,則朝廷不勝也勝。”
“嗯,你說的有些道理。就讓劉墉繼續巡查吧,加一項職責,除了硝石,一切軍資原料都屬于他的稽查范圍。”
“皇上圣明。”
于是,劉墉想回京的希望再次落空。
“皇上,刑部侍郎鄭謹生請旨,可否回京?”
“準了。他再留在江北,意義不大。”
這是今日,最沒有異議的一項人事安排!
從稽查錢峰遇刺,到有限度的查訪糧倉儲糧,到后來因為種種事務再次滯留。乾隆對于此人的工作談不上滿意,也談不上不能接受。
總之,
鄭謹生是個成熟而謹慎的官僚,對于火候把握的非常好。
人如其名!
兇險的錢峰案、深不見底的糧倉案,他都處理的游刃有余。對上對下,對京城同僚都有個交代。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回來很可能會升任刑部尚書。
許多人都感慨:
萬般皆是命,一點不由人!
誰能想到,燙山芋突然變成了香餑餑呢。
而鄭謹生本人,也沉浸在差事完成的快樂當中。
遍嘗淮安府美食,收藏各種土特產。
他也成了半個“江北自己人”!
漕督關銘恩、淮安知府常火炎、督糧道于運和、揚州知府胡佐佑為首的小團體放下了戒心,巧立名目,眼花繚亂。
撈的盆滿缽滿。
如果這會有提籃橋全封閉高級會計專修學校,他們重金聘請的錢糧師爺團隊,絕對有資格進入。
而且能勇奪學時最長、含金量最高、一旦畢業就進入大公司做“保潔”的那種高端人才培養項目。
江北大營,欲渡江奇襲的秘密終究是沒能瞞太久。
他們4個都知道了!
撫掌大笑。
既是為撫遠大將軍的絕妙戰略歡呼,也是為糧倉的天量虧空找到了解決方案。
損耗!
渡江損耗!
在長江里遭遇賊船炮擊損耗!
偌大的長江,沉個幾十萬石糧食很合理吧?
而且江水滔滔,一鼓作氣被沖進了大海,糧船尸骸無存。
可誰也想不到,
巨變就在一夜之間。
欽差鄭謹生的一名家奴,在逛清江浦的時候遇上了件咄咄怪事。
一名不起眼的男子悄悄攔住了他。
“欽差爺,小的有1樁天大的富貴送給您。”
“喲,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以前我好像沒見過你?”
“爺容稟,小的是受鹽商江老爺所遣”
“馬車里面是什么?”
男子掀開車簾,只見里面坐著一個不安的女人,臉龐被遮在面紗后。
旁邊的楠木盒里是珠寶
“給欽差大人的嗎?”
“木盒是給您的,這個女子才是孝敬欽差大人的。”
“我家大人,對女色不甚打緊江首總這個禮物怕是討不了歡喜。”
男子連忙拱手:
“江首總說,這女子可不同一般,她是能助欽差大人高升部堂的關鍵。咳咳,再多的事,小的就不敢講了。”
木盒稍稍打開,里面珠光寶氣。
“好說,好說。你放心,江首總的事就是我的事。”家奴很開心,大包大攬。
男子恭敬的目送他駕車離開,
揮揮手,暗處有幾名行人立馬快步跟上。一路監視著馬車進入了欽差行轅,就地監視。
鄭謹生很困惑,嘀咕道:
“揚州鹽商首總江春,本官聽說過,是個人物。但我們并沒有來往。為何突然送我個女子”
家奴得了好處,
自然要幫著說點好話,眼珠子一轉,連忙說道:
“老爺不如見一面,問下便知。”
“唔,帶進來吧。”
只見一30歲左右的樸素婦人,布衣素釵,眉眼中頗有些風情。
款款走進來,
撲通跪地:
“欽差大人。揚州民女金瑜,冒死揭發一樁彌天大案,錢峰錢大人被刺乃是淮揚官紳集體所為!揚州府快班班頭,就是民婦的相好,因為知曉秘密被他們滅口了!民婦有很多機密證據。”
說著,她掏出了一張加蓋了揚州知府衙門大印的海捕文書。
畫影圖形下面,赫然寫著:
現懸賞捉拿揚州籍人販金瑜,有活捉此婦并扭送衙門之人,可得賞銀10兩。將尸體送至衙門之人,可得賞銀20兩。
旁邊的家奴目瞪口呆,
嘴巴張大的能塞進一個雞蛋。
鄭謹生臉色差的宛如見了鬼,跳了起來,狂拍桌子:
“刁婦,你,你住嘴。”
又沖過去,對著家奴就是兩個大耳光:
“狗奴才,你從哪兒領回來這個掃把星?你,你可害苦了本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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