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401 戶部銀庫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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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胡同,柳意居。

乃是一處鬧中取靜的小園子,經營“快活生意”。

不過,收費昂貴。

尋常京官路過,也只能干瞪眼,不敢邁腿進去。

小院的紫檀木門緊閉。

咚咚咚,有人叩門。

打開門一瞧,侍女微微彎腰行禮:

“五爺,您吉祥。您可是好久未登門了。”

“有嗎?爺咋記得上個月才來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奴婢心里惦記著五爺。”

“小嘴甜的。”

金五爺說著就順手賞了一小金元寶。

手面很大,夠尋常人家吃2年了,還不是稀粥野菜那種,天天能吃正經糧食。

“五爺來了”

侍女一喊,老鴇、龜公立馬跑出來,那叫一個笑靨如花,殷勤熱情。

雖是深秋,

可園子里依舊有綠意,潭里的水還往上冒著熱氣。

坊間傳聞,

這柳意居地底下是一處溫泉,哪怕在寒冷的冬天也能保證地面綠意盎然。

“五爺吉祥,給您更衣。”

“嗯。”

精壯的金五爺從頭到腳,穿的戴的都是好玩意。

光是瓜皮帽上的那塊羊脂玉就值幾百兩。

一身錦袍,在京城的百年老字號量身訂做。

屋子里暖意盎然,

推開門煙霧蒸騰,池子不大,但頗為精致。

金五爺舒坦的享受著,侍女甚至將他的辮子解開清洗完畢后再扎好,用紅綢帶子系了個蝴蝶結。

“五爺,今兒要誰伺候?”

“最近有些膩歪女人,換點不一樣的。”

老鴇說的眉飛色舞:

“明白。有一位江南籍的小手,俊,可人,吹拉彈唱樣樣精通,那模樣比女人還女人呢。”

金五爺突然直勾勾的盯著老鴇:

“江南的?不會和反賊有什么瓜葛吧?”

“瞧五爺這話說的,我們是正經生意人,怎么可能和反賊來往呢。祖籍江西,長期在廣州持業,絕對是清白的好人家。”

金五爺當場拍出500兩:

“就他了。”

“江西是個好地方。五爺我這輩子雖未去過江西,可一直神往。”

老鴇也不懂為啥夸江西好,但不重要。

五爺和那兔子又是唱戲,又是推磨,十分盡興。

傍晚時分,

他才晃悠悠下樓,連聲稱贊:“三扁不如一圓。好,好的很。”

精力消耗殆盡,照例是要吃點好的。

柳意居的規矩:

客人不點菜。廚子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五爺,您稍坐。”

“把這個桌子挪過去。”

五爺今天興致高,想在靠窗位置吃菜,順便欣賞園子風景。

就1小桌子,可用材太考究,死沉死沉。

可2個侍女沒能抬得動。

再加上龜公也不能挪動,廚子連忙沖出來幫忙,結果人多了反而礙事,沒處下手。

“閃開。”

金五爺看不下去了,彎腰伸手提氣,桌子輕松起身。

輕松的挪到了窗戶底下。

“五爺,您神力啊。這張桌子起碼200斤。”廚子豎起大拇指。

金五爺笑了:

“錯嘍,230斤。”

“五爺,您這是怎么估的?”

“爺在戶部當差。過過手就知道分量。”

廚子豎起大拇指:

“沒什么事,小的先下去忙活著。今兒是小的拿手菜——煨熊掌,宮廷秘傳。五爺,您老有口福。”

金五爺很滿意,

矜持地從袖子里摸出1錠金元寶隨手就賞了廚子。

廚子恭敬的接過,轉身離開。

進了廚房立馬拿水瓢反復沖洗金錠,臉色復雜。

“師傅,您這是?”

“小孩子甭管,高湯吊好了嗎?”

“好了。”

熊掌,乃八珍之一,工序十分考究。

燙煮,褪毛,去骨,切片。

每片必須是兩分厚,五分寬,才能保證入味。

然后擺盤,

按照一片熊掌、一片筍、一片火腿、一片香菇依次間隔擺放。

用一塊干凈紗布裹住整個盤,再拿一個盤把食材倒扣過來,上面再擺上鴨腿、豬肘、生姜、大蔥。

紗布折疊包好,用專門的竹架固定好放入鍋中,燉煮1個時辰又2刻鐘。

拆掉竹架紗布,撤掉豬肘鴨腿這些配菜。

最后將老母雞和大公鴨熬起的高湯淋在蒸熟了的熊掌片上面,這道菜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能吃上這道菜,那絕對非富即貴。

“煨熊掌來嘍。”

如此大菜,配的餐具自然也考究,銀勺子、象牙筷,金碗,翡翠筷托。

見慣了大場面的金五爺淡定自若,伸出筷子翻了一下,就笑道:

“這是取自黑熊的前左掌!”

“五爺,您神了。您是真正的老饕,是吃過見過的。”

面對廚子的恭維,五爺矜持一笑,開始專注的享受這道美食。

據說紫禁城里的乾隆爺甚愛這道菜。

如今,自己也吃上了皇上喜愛的菜。

這福分,嘖嘖

阿瑪在世時說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銀庫就吃銀庫。

吃飽喝足,金五爺又扔下了一張銀票。

背著手慢悠悠離開。

走的那幾步,乍一看至少是侍郎的派頭。

廚房學徒望著背影,低聲問道:

“師傅,這位五爺官居幾品?”

“沒品。”

“啊?”

“五爺在戶部當差,是銀庫的庫丁。”

“啊?”

“你啊什么?是不是詫異一個庫丁也能消費起柳意居?”

學徒點頭。

廚子笑了,他爹曾經是宮廷御廚,相對普通人算得上見多識廣。

但他也不想和學徒多說,

只是叮囑道:

“咱是廚子,一門心思的給貴人做飯,其他一概不問一概不聽。好好學藝,好好對待妮兒,甭管閑事,咱就一廚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世世代代有飯吃。”

“是,師傅。”

廚子有些不悅,瞅著徒弟:

“我沒有兒子,就一個丫頭,你們倆青梅竹馬,你又跟著我學徒。你說,你該叫我什么?”

“爹。”

“哎,你小子不傻啊。關門,今兒爹心情好,再教你一道拿手秘菜。”

金五爺,戶部銀庫庫丁,旗人,世襲的缺。

他爺爺是庫丁,他爹是庫丁,他也是庫丁,不出意外的話,他兒子也是庫丁。

到了戶部銀庫,

見氣氛有些緊張。

往日里熟悉的門子站的筆挺,按刀而立。

“邪門了”

他晃悠悠進入銀庫干活兒。

庫丁每天的工作就是搬運一箱箱的金銀。

金五爺有些遺憾,今兒沒有江西的庫銀。

江西的庫銀沒有棱角,而廣東的庫銀棱角分明。

就沖這,銀庫所有同仁天天罵廣東人的娘。

庫丁的絕技——旱道納銀,介踏馬廣東人分明是想害死咱爺們啊!!

下了差出庫房時,

外面多了幾個陌生人,頗有官相,冷冷的盯著自己,眼神不善。

“王司庫,他們是?”

“閉嘴,”

司庫大人如此嚴厲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來者不善,怕是

“去衣。”

40名庫丁立馬照做,當場卸甲。

長期的體力勞動,個個氣宇軒昂、體型彪悍。和那些提籠架鳥的京旗區別很大。

王司庫很淡定,繼續下令:

“拍手,跺腳。”

眾人還是照做。

“蹦高5下。”

“跨過12道扁擔。”

這么一番朝廷規定的流程下來,司庫恭敬的拱手:

“劉管家,查驗完畢,戶部銀庫40名庫丁無一人夾帶。”

“跑,沿著這空地跑。我不喊停,誰都不許停。”

見眾人不情不愿,和珅的管家劉全一揮手,從步軍統領衙門調來的兵丁立馬抽出腰刀。

40名庫丁無奈,開始跑圈。

1圈5圈10圈

變故發生了!

哐當,一錠銀子神奇的墜地。

白日生銀?

王司庫咬著后槽牙:

“拿下!”

這名意外墜落銀錠的庫丁被按住了,他也不吭聲,只是默默看著同伴。

又跑了5圈

哐當,哐當,現場全亂套了。

金錠、銀錠紛紛墜地。

劉全捂著鼻子,厭惡無比:

“都拿下。”

“諸位大人?小的按照主子吩咐,就幫到這里了。”

“劉管家辛苦,劉管家慢走。”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俗稱“三法司”,是大清朝司法體系的最豪華陣容。

代表的是皇權的意志

前來審理“戶部銀庫庫丁偷竊案”。

茲事體大,步軍統領衙門調來了200兵丁協助。

戶部尚書和珅為了避諱,全程沒有露面。

當然,

在場的大人們誰也不會瘋狂到想把和大人拉下馬。

圈子里的瘋子不多,錢峰錢瘋子已經死了,剩下來的都是精神健康的人。

和珅兼著戶部尚書,做到這一步也算是“不徇私情,大義滅親”了。

所以,

和大人的忠誠,日月可鑒。

掌庫郎中、2名員外郎、1名司庫、6名筆帖式、40名庫丁,跪在大堂下。

上任剛半年,自認為和此案干系不大的郎中首先辯解:

“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初來乍到,不了解內情。”

居中而坐的都察院左都御史:

“那你的意思,都是下面這些人做的嘍?”

“是,是!”

郎中臉皮抽搐,決定和這幫孫子摘干凈關系。

此舉立馬引來了反噬。

1名庫丁憤恨道:

“丁郎中,每月兄弟們孝敬伱12000兩,半年就是72000兩。您不會忘了吧?”

“誹謗,你這是誹謗啊。”

左都御史笑了,

身為都察院第一炮手,他很擅長從別人說的話里面抓紕漏,抓矛盾。

戶部銀庫當差的這些人不是鐵板一塊,而是各懷鬼胎。

突然,

主持清點庫銀的大理寺丞匆匆跑來,臉色暗沉,附耳對大理寺卿說了幾句。

眼睛永遠瞇著的大理寺卿瞬間瞪的溜圓。

“暫時休審。”

3名主審官匆匆跑到后堂。

“核查銀庫有結果了?”

“大人,足足差了179萬5千3百兩。”

“什么?”

3人臉色發白,如墜冰窟。

“怎么辦?”

“快,飛馬奏報皇上。順便也告知軍機處諸位大人。”

誰也沒料到,近180萬兩白銀不翼而飛。

屋內沉默。

雖氣溫偏低,眾人的汗珠子卻大顆大顆往下滴。

“捅破天了。”

“你們說,和大人他事先知道嗎?”

都察院左都御史搖搖頭。

如果知道,就不會出這種紕漏了。

果然,

在軍機處當值的和珅聽說后,當時就從炕上摔了下來。

“和大人,您沒事吧?”

旁邊的章京連忙把他扶起。

“本官沒事,沒事。”

剛走出2步,和珅又撲通被門檻被絆倒了。

軍機處眾滿漢章京又嚷嚷著沖過去,再次合力把和大人扶起。

于敏中今日沒當值,據說又病了。

“和珅你告訴朕,朕的銀子哪里去了?”乾隆從未有過的暴怒,他指著和珅的鼻子,“你是怎么執掌戶部的?這可是180萬兩,不是8萬兩,18萬兩。”

“奴才死罪,奴才失誤,奴才也想不到底下的人”

和珅無話可說,只能磕頭認錯,涕淚橫流。

表面很惶恐,內心還算冷靜。

到底是哪些人干的?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連續3任司庫都參與了嗎?自己事先居然沒一絲察覺?

秦駟瞥了一眼,發現主子的手在顫抖,是真的暴怒。

“主子,保重龍體啊。”

“保重?朕怎么保重?國庫空虛至此,前線怎么辦?”

“皇上,奴才一定追回缺銀。”

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刑部尚書也紛紛磕頭,表示一定追回。

乾隆緩了緩,語調陰冷:

“戶部尚書和珅,當差疏忽,罰俸1年。若追不回,所缺銀兩和珅你自己補齊。”

“是,奴才遵旨。”

“查,徹底的查。喪心病狂,聞所未聞。”

和珅和3人退出養心殿,出了隆宗門。

“和大人,您看?”

“查,抄家!從庫丁到郎中統統給本官抄了,抄完了再審。”

“嗻。”

望著3人離去的背影,和珅猛然一拍額頭。

“劉全。”

“主子,有何吩咐?”

“銀庫丁郎中,有沒有”

“丁郎中每隔3個月來一次,每次送1萬兩。”

“清理干凈。”

“是。”

劉全悄悄離開。

牢獄里,有一百種合理死亡方式等著丁郎中

茲事體大,

和珅找來了親弟弟和琳:

“銀庫出了紕漏,我估計緞匹庫、顏料庫也有嚴重問題。趁朝廷沒有較真,讓他們自己交代,我可以保證不動他們。”

“哥你的意思是?”

“掏銀子。從郎中到庫丁一起湊,若是哪個庫少于30萬兩,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好,我這就去辦。”

戶部三大庫:銀庫、緞匹庫、顏料庫。

銀庫最重,后2者也是肥缺。

而與和珅想法撞車的是乾隆!

乾隆陡然間想到了自己的錢袋子——內務府廣儲司。

廣儲司設有銀、皮、瓷、緞、衣、茶六庫。

他遲疑不決的問道:

“秦駟,你說戶部銀庫虧空巨大,廣儲司會不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