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407 李郁的“矛盾相對論”

407李郁的“矛盾相對論”407李郁的“矛盾相對論”←→:qishuta

鄭河安拔掉軟木塞,一股頗為刺激的酒精大蒜味撲面而來。

瞬間,

他臉色慘白,手臂哆嗦明顯。

秘書處侍衛依舊臉色平靜,語調平和:

“鄭大人,您怎么了?這是陛下御賜的治傷神藥,千金換不來的好東西。你快喝了,下官好回去復命呢。”

鄭河安一咬牙,仰頭喝光。

還將白瓷瓶倒過來,以示“一滴不剩”。

侍衛仔細觀察了他的表情,笑了:

“下官告辭,鄭大人好生將養吧。6個時辰內不宜再服用其他藥物。”

說罷,

在護衛的簇擁下悄然離開。

留下了呆滯的鄭河安在院子里傻站了許久。

回到屋內,

他和衣躺下,閉著雙眼。

起起伏伏的一生在腦子里不停的走馬燈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

“我沒死?”鄭河安一咕嚕爬了起來,“陛下賜的不是毒酒?”

走下榻,

他感覺自己精力充沛,不適感似已無影無蹤。

又等了1個時辰,就連每日頻繁的腹瀉都不曾再出現。

鄭河安仰面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陡然間,

他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居然把陛下想成了那等“狡兔死走狗烹”的帝王。

次日清晨,

李郁尚未起床,就聽到丫鬟隔窗輕聲稟報。

“陛下,有位鄭河安鄭大人在外面負荊請罪”

侍寢的王后胡靈兒,輕聲詢問:

“陛下”

“給寡人更衣吧。”

李郁面色如常,換了一身棉袍,外披大氅。

以青鹽柳枝漱口,溫水洗臉,又穿好靴子后才悠然去了前面。

也不知“負荊請罪”是誰在背后出的主意,反正以鄭河安一根筋的腦子很難想到這一層。

君臣見面后,

鄭河安痛哭叩首。

把自己的那點“陰私”心思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

李郁自然是伸手扶起溫言撫慰,君臣和氣,消除了之前可能存在的芥蒂。

如此處置,是深思熟慮過的。

第2軍團內部的齟齬不能重罰,亦不能輕放。

送走了鄭河安,外務大臣賈笑真求見。

在早餐桌上邊吃邊匯報。

賈笑真匯報的幾件宣傳工作只是幌子,主要是為了坦白,是他給鄭河安出的主意。

“鄭大人深夜來訪,臣就給他出了個餿主意,請陛下恕罪。”

“嗯。”李郁沒有表態,直接岔開了話題,“如今吳國的各群體反響如何?”

“普通百姓人人擁戴陛下。”

“商人雖然被加了稅可并無怨言,因為他們掙的比以前多,地位比以前高。”

“士紳群體撕裂嚴重,一部分人投身工商業,一部分人閉門不出與外界隔絕。”

“秀才以下功名的讀書人群體頗有微詞,尤其”

賈笑真停頓了一下,

繼續補充:

“尤其是年齡偏大的讀書人群體。”

李郁擦擦嘴,點頭道:

“可以理解。中止科舉,這些人心有怨恨也很正常。不過,你的消息來源?”

“外務部宣傳署在各州縣擁有800多名說書先生。按照規定,這些人每半個月需要上交一次當地民情簡報。”

“好,好。”

見陛下認可,賈笑真又試探的問道:

“臣有件事一直猶豫不決。說書先生們的薪酬,宣傳署應該全額發放還是部分發放?”

“嗯?”李郁一愣,問道,“現在是怎么執行的?”

“宣傳署每月補貼8錢銀子。這些人在酒樓茶樓說書也有一份收入,算下來,應接近或略高于文吏。”

“那他們憑什么給宣傳署認真辦事?”

“臣認為是一份保障。有了這層半官方身份,酒樓茶樓掌柜的不敢欺負他們,市井潑皮也不敢欺負他們。”

“既然如此,就定為成例。不可再加,否則天長日久,財政負擔沉重。”

李郁在某些方面花錢極為大方,在某些方面又極為謹慎。

總之,

他竭力營造1個健康合理的財政制度。

錢,很俗。

但是又很實際。

小到百姓居家過日子,大到帝國運轉,都離不開這阿堵物

能把錢花到刀刃上,帝國就不會亡。

即使是明末、宋末這樣的爛局,

假若崇禎、徽宗平時能夠把邊軍的軍餉和軍功執行到位,不要讓丘八們寒心死心。

外仗即使打不贏,也能打的有來有往。

實際上,

哪怕平時不努力,關鍵時刻亡羊補牢也是有用的。

但現實卻是,亡了羊也不去補牢。

大家都在等待羊群長出鹿角,頂住狼群

若拿家族比例:

就好比會存在婆媳矛盾,封建大家長和年輕后代的矛盾,兄弟矛盾,妯娌矛盾,夫妻齟齬,等等等,無法消除。

其根本因素就是一個字——錢!

試想一下,

你那思想陳舊如古董、態度粗暴如軍閥的親爹先拍出一張卡,然后瘋狂的教育你該怎么做人,怎么做事,要遵從三從四德。

而你,在距離大城市300公里的郊區做了十幾年的土木狗,一摸卡的厚度就知道里面有好幾百萬。

此時定然平心靜氣,謙遜有禮貌的給爹斟酒:

“爹,我覺得你說的特別好。會講,你就多講講,我愛聽。”

一個家族和一個國的基本邏輯在本質上是沒有差別的,只不過是同樣的問題放大了億萬倍罷了。

總之,

矛盾好似礁石,永遠存在。

金錢好似湖水,高高低低。

但水位只要漲起來,就能淹沒絕大部分礁石。

不要急著解決矛盾,因為你解決掉一個舊矛盾,后面立馬產生一個新矛盾。

矛盾是永遠解決不清的。

等到人類不存在的那一天,矛盾自然會消失。

所以,對待大船和礁石的正確處理方法,應當是爆破掉極少數主航道上的礁石,之后抬高水位將其余礁石淹沒

吳國的第一屆文官考試,揭榜了。

2000考生錄取了400人。

五比一,比例很可觀。

無數人翹首以待,在大紅榜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

“咦,中了,我中了。”一名來自湖北黃陂的中年秀才熱淚盈眶,高舉雙臂。

他是從清統區偷偷溜過來的。

經歷了白蓮匪亂,官兵拉鋸,小家早已殘破。

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了吳國在招賢納士,而他考了9次鄉試都未曾中舉,瞬間就起了心思。

變賣家產買了一條小船奇跡般的到了這蘇州府。

他激動過度,

一p股坐在地上毫無形象的嚎啕大哭。

不過沒人笑話他。

除了天資過人那一小撮天才,正常考生都能理解這種心酸,尤其是上了年齡的。

落榜生的心情低落。

畢竟五比一的比例都沒能躋身。要么是水平確實不行,要么是態度有問題。

突然,

1騎快馬高舉小紅旗,沿街大呼:

“陛下特恩,從落榜生中再次簡拔300人為文吏。”

“我吳國文吏為合同制,5年期限,期滿后不可再續,月薪5兩。陛下說了,爾等可一邊當差一邊備考,博一個光明前程。”

巡警署呼啦啦展開一張超長的紅榜名單。

入圍的書生們頗感振奮,又呼啦啦擁去了道前街磕頭謝恩。

雖然文吏不是官,可畢竟是份正經差事,每月有5兩收入,可以支撐租房生活了。

白天當差,晚上讀書。

爭取在5年內考上文官入學資格

聰明人已經發現吳國的考試內容很特殊,無處研讀。

在衙門做文吏,在日常案牘工作中能最快的領悟到陛下的新學思想,下次考試起跑線就不一樣了。

過去科舉,

世家壟斷的是珍貴書籍和大師的釋義解讀。

如今的新學,文吏才是近水樓臺。

相當于官方輔導班,還發獎學金的那種!

情報署署長劉千回蘇州述職。

“臣參見陛下”

“劉愛卿還未用午飯吧?”

“回陛下,臣來的匆忙”

“坐下一起吃點。正好今日飯菜略多。”

劉千連忙起身從侍女手中接過筷子坐下。同桌吃飯,這是陛下的特殊禮遇。

“陛下,外面那幫磕頭的書生?”

“哦,寡人從落榜生里面挑了一些態度端正的。如今太缺文官,只要態度端正,都可以給個機會。”

挑選文吏的標準,就一條:

看考題“吳終代清,何也?”的答案是否明確褒吳貶清。

凡是立場鮮明,激烈抨擊清廷,攻擊乾隆本人,贊揚吳國的即可。

不怕過激,只怕“態度曖昧”。

試卷當中有數十份含蓄的表示清廷雖是胡人,可亦有部分舉措值得肯定。

還有數百份言辭相對溫和,批評的不夠大聲。

其實李郁也明白,

“溫和派”未必不忠。

“激烈派“未必真忠。

可放在如今用人之際,自己也只能簡單粗暴的擇人。

畢竟,

清廷還是龐然大物,殘酷的戰爭還是主流。

絕不能讓“溫和派”進入文官序列,以免給天下人造成錯覺。

“情報署的工作干的很不錯,經費上有困難嗎?”

劉千心中暗喜,低聲說道:

“有,希望陛下再撥款100萬兩。”

見李郁沉吟,又連忙降低價碼:

“70萬兩也行。”

李郁給他夾了一塊雞腿,笑道:

“如今四處用錢,財政確實有些緊張。不過,伱的功勞寡人都看在眼里,寡人給你擠擠,爭取擠出個120萬兩!”

“陛下”劉千夾著雞肉,眼睛有些微紅。

“寡人信任你。你盡管花,情報工作有他的特殊性,不會查你的賬。”

劉千沒忍住,開始哽咽。

李郁笑道:

“莫要做此小女兒狀,邊吃邊說,講講情報署的工作?”

“是。”

劉千定定神,開始講述情報署細作主要活動區域——京城、淮泗(皖北蘇北)、閩北。

“福建可有異常?”

“雙邊生意暢通無阻,王亶望這人恩威并施,挺會籠絡下屬。”劉千突然意識到這話有些僭越,立馬話鋒一轉,“不過閩南的靖海侯施家有些古怪。”

李郁一邊喝湯,一邊示意你繼續說。

“靖海侯施家麾下門生故吏不計其數,實際掌握著福建水師,在泉州漳州兩府影響力很大。”

“施家和王亶望有沖突?”

“怪就怪在這里。地頭蛇和過江龍居然各行其是,涇渭分明。”

李郁若有所思,放下了筷子:

“你怎么看?”

“臣覺得施家會在我們背后搞事。”

“王亶望在其中會充當什么角色?”

“只怕王亶望也低估了施家,老王滿腦子都是金子銀子,乾隆看錯了他。”

君臣都忍不住笑了。

王亶望的爹乃是江蘇巡撫王師。

王師為人正直,清流派,且做事勤懇,和朱珪、王杰是一路人。

后死在了江蘇巡撫任上,

乾隆出于愛屋及烏的心理,把當時還僅是舉人身份的兒子王亶望提拔起來,歷任皋蘭知縣、寧夏知府、甘肅布政使。

乾隆覺得我如此厚待你們王家。

王亶望你肯定會感激涕零,玩命的為朕當差。

實際上這屬于一種誤解。

乾隆自以為是大恩,王亶望卻心存怨恨。

他想的是,

我爹為你賣命,一生清廉,最終死在巡撫任上,你卻一紙圣旨把我扔到甘肅去歷練?

你為啥不讓我在江蘇歷練呢?

揚州江都縣不好嗎?江寧上元縣不好嗎?蘇州元和縣不好嗎?

非得去那刮不出油水的地方熬。

王亶望心存怨恨,

他覺得自己不可能學憨厚的老爹,混了一輩子啥也沒撈著。

“簡在帝心”,“青史留名”什么的在他眼里都是障眼法。

銀子!才是真的。

乾隆老頭子你自己修園子、下江南玩的不亦樂乎。

內務府的那幫子弟在各地把著肥缺,銀子撈的山呼海嘯。

讓我學圣賢?

在甘肅時,王亶望思索許久發現了一條影響最小的貪墨辦法——捐監冒賑!

就是明明沒有災害,卻年年報大災。

賣監生所得銀子大家分,然后告訴朝廷是收的糧食分給災民吃了,手法頗高明。

但更高明的是,

他率先擊破了清廷的密折制度,拉上了全省官吏一起忽悠乾隆。

那么多可以獨自密折上奏乾隆的官員全部保持了沉默,讓千里之外的皇帝成了聾子瞎子。

自此,

王亶望心中對于皇帝的敬畏感大降。

到了福建,這一套玩的更加爐火純青。

除了泉州漳州兩府,其余的州縣官被他換了三分之一。

同駐福州的巡撫、福州將軍、福建(陸路)提督,都成了同黨。

只有駐閩南的水師提督和靖海侯施家,相對受影響小,但也默認了王亶望的“通商逆行”。

←→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