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421 “賈詡”毒計:聯土鏟客,逼客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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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死寂,

伊爾杭繞過大案,一把揪起司獄,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你一個小小九品,這消息從何而來?”

司獄嚇的渾身哆嗦,

結巴道:

“下,下官管著大獄,從從從一個天地會女囚口中得知。”

“立刻帶人犯,鑒別真偽。”

茲事體大,

一隊八旗兵呼嘯而去,呼嘯而返,帶回了涉案女囚以及相關犯人3人。

前日,

廣州府衙出兵檢查城中所有賭坊,抄回銀資20余萬兩充作軍費,賭客一個沒抓。

兩廣地區風氣務實,

官府和江湖的關系不是水火不容,而是互相合作并互相警惕。

在沒雙方有利益沖突的時候,可以以和為貴,大家各行其道,互相分潤。

衙役和幫會分子可以坐在一張桌上吃早茶。

大家有錢一起賺,沒必要喊打喊殺

在官府眼里,

天地會和白蓮教不可同日而語。

白蓮教是千年造反專業戶,冥頑不化。

天地會更像是個商行,更在意擴張勢力和斂財。

然而,

這次有點古怪。

被查抄的一家賭坊居然手持兵刃拘捕。

綠營兵調來火槍手,一輪齊射解決了問題,當場打死紋身漢子3個,其余人抓進大獄嚴刑拷打。

其中有1女犯,江湖人送一花名:雪里紅。

司獄眼饞,想親眼瞧瞧有多紅

結果,這娘們被墻上掛著的各種刑具嚇破了膽,以為起事的秘密敗露了。

痛哭流涕,主動交代了各方聯合約定在除夕起兵的消息,司獄當時就嚇尿了,連滾帶爬來總督衙門稟報

這才出現了上面的一幕。

“制臺,下官愿率水勇”

伊爾杭抬起右手,制止了水師提督關達官接下來的話。

緩緩起身,整肅衣冠。

拋下一句:

“爾等稍坐,喝點茶。”

然后匆匆走進后宅,召來了身份頗為特殊的一門客——伍秉鑒。

簡單敘述當前窘境后,問道:

“伍先生,本官該怎么辦?”

數年前,伍家創辦怡和行,剛長出翅膀,準備騰飛

就是被時任潮州關監督的普福(福成他爹)粗暴折斷了,在這其中,李郁起到了間接作用。

伍氏被抄家,3兄弟被斬首2人。

只剩下伍秉鑒,多次輾轉逃亡。

最后搭上了總督伊爾杭,靠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和生意頭腦,為其操持海外走私生意。

只能說,

他命不該絕。

伊爾杭今日找他,也是病急亂投醫。

伍秉鑒聽了,心中狂喜,表面冷靜誠懇道:

“主子別急,待在下想想,天無絕人之路,肯定有辦法的。”

說罷,

他也不客氣,自己拽過一張椅子閉眼靜坐。

伊爾杭看他瘦削的臉龐大顆汗珠滾落,知他在劇烈思考,并不催促,而是安靜等待。

時間緩緩流逝,

一刻鐘后,

伍秉鑒睜眼,眼神犀利:

“在下有一策——聯土鏟客,逼客鏟潮。”

“胡扯。如此一來,本省豈不大亂?”

“商場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亂就亂吧,亂了好,我們頭疼,吳軍也頭疼。”

伊爾杭很糾結,他本能感覺這條計策的不確定因素太多。

遂追問道:

“聯土鏟客?”

“總督衙門出面,給粵西的廣府士紳開放捕殺客仔的權限,他們自然會積極的搶奪土地、水源。廣東民間三分天下,潮廣客,納了投名狀,廣府人就徹底綁上朝廷戰車。屆時,就算有的人想跳車投吳,怕是吳都不敢收。”

伊爾杭又反問道:

“逼客鏟潮呢?”

“讓嘉應知州出面,號召客勇東進配合官兵剿殺潮州佬,潮州賞給他們一塊平原。從此他們就不是客,而是主。”

“客家人和潮汕人,似無大齟齬,會聽從官府嗎?”

“試試好了,即使客家人不從,官府也沒有損失。還能消弭一部分因馬總兵屠殺贛南客家人帶來的壞影響。”

伊爾杭半天沒說出話。

心想,眼前這位是個賈詡啊。

挑動各方血拼廝殺。

上鉤,官府正好借勢,拉一打一,不上鉤也沒損失。

見伊爾杭沉默,離開。

伍秉鑒繼續翻看賬冊,心中激蕩。

他想站上越秀山頂狂呼:

“古有伍子胥,今有伍秉鑒!”

“廣東負我伍家,我伍秉鑒一定要討回公道。殺,殺的越亂越好。”

謀,其實簡單。

斷,才是最難的。

謀士只管出計策,現實情況瞬息萬變,往往未必會按照計策去走。

做決斷,承擔后果的是主公!

伊爾杭回到大堂,堅定的宣布了八字計策“聯土鏟客,逼客鏟潮“。

既然有總督背書,眾人火速行動。

廣州府出面邀請周邊士紳給他們開委任狀。

村村有團練,鄉鄉有團練

可以自己打造兵器,也可以向廣州府購買,反正武庫里儲備了大量的刀槍矛盾。

對于自身有功名在身且和朝廷捆綁較深的士紳,亦可售賣少量火器。

伊爾杭一開始也頗為猶豫,

擅自開放團練,事后朝廷追究起來,自己只怕是要去寧古塔堆雪人。

但伍秉鑒的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擔憂:

“您還沒看出來嗎?朝廷在南方的秩序已經崩潰了!”

見伊爾杭表情痛苦,沉默不語,他又低聲說道:

“閩浙總督王亶望首鼠兩端,早就和吳國眉來眼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閩浙總督衙門出面在廣東市面上大肆購買硬木,然后一轉手再賣給吳國水師,賺的盆滿缽滿。這根本不是秘密。”

“如此大事,為何就本官不知道?”伊爾杭尖叫起來。

伍秉鑒苦笑:

“福州那么多衙門都保持沉默,您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沉默。我大清自有國情。”

伊爾杭自言自語,抱著腦袋:

“唉,唉,世道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最終被迫接受了現實,朝廷對兩廣鞭長莫及。

臘月里,

奉總督之命,廣州周邊州縣的精兵和庫銀陸續轉移至省城,包括糧食

巡撫趙士生站在城頭,眺望江面。

問出了一個很有水平的問題:

“為何這半年,世面上沒有暹羅大米了?”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這個問題。

總之,海外大米斷絕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米價攀升,

兩廣地區,一石米已經賣到3兩5。

而在北方,一石米的價格已到4兩。

一場巨大的糧食危機正在形成,造成危機的因素很多很多:

暹羅大米不入朝只是其中一個。

江西糧食收成大減,也是一個。

吳國控制了茶絲瓷,控制了傳統商業繁榮區域,造成了北方商業凋敝,士紳無處投資獲利。于是這些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囤糧。

數千年歷史,

糧市一直是資金的最終避險池。

虎門寨。

臘月28.

廣東水師20余艘大型戰船,70艘小船駛出水寨,沿近海航行。大型戰船為水師兵勇駕控,小型船皆由疍民駕控。

目標——潮州府!

冬季寒風凜冽,海浪頗大。

戰船乘風破浪。

關達官站在甲板上,眼神堅毅。

他是漢人武狀元出身,在綠營靠軍功一層層升上來的,堅決效忠朝廷。

“軍門,那些賤民靠得住嗎?”

關達官瞥了一眼副將,自信答道:

“本官給他們銀子,給他們尊嚴,給他們上岸的機會。他們有什么理由靠不住?”

平日,窮困的疍民被陸地上的百姓視為“賊”。如今,自己力排眾議在大虎山島辟出疍民生活區。

這是何等的信任與恩情?

疍民敢不效死拼殺?

大虎山炮臺隨時可以撲殺他們的家眷和賴以為生的漁船。

這就叫“恩威并施”。

除夕,清晨。

陽光照耀,地面開始化雪。

乾隆42年的最后一天顯得格外漫長。

潮州府城外,

豎起了各色旗幟,旗幟上多是姓氏,陳、林、李、蔡、黃、吳、鄭、張

宗族齊聚義

若是李郁在此,定然感慨兩廣人武德充沛。

吳國雖有軍火貿易布局,可從來沒有鼓動這幫人主動攻城。

對天發誓,

廣東的暗流涌動都是這幫人自愿自發的,和吳國無關。

從現在吳國的利益出發,

李郁寧愿這些人不要搶先起事,不僅幫不了大軍,反而是增加了額外麻煩。

萬一打跑了清軍,吳國怎么對待這些地方勢力?封官許愿?授予權柄?

還是兵臨城下,收繳兵器,解散武裝?

無論是剿?是撫?

都后患無窮。

賴二坐在滑竿上,臉色陰郁。

他感覺自己被這幫老家伙裹挾了

宗族的太公們年老力衰,但是如此盛事必須到場。大家坐轎子沒視野,騎馬穩不住,不如坐滑竿嘍。

黃太公裹緊皮袍,用龍頭杖指著潮州城:

“攻城!”

槍炮聲頓時響成一片。

一發發3磅炮彈脫膛而出,精準命中城墻垛口。

這種吳國軍售特供款,六棱內膛銅炮異常的準,轟擊固定目標效果特別好。

但在野戰中轟擊敵軍方陣就差點意思,圓頭六棱炮彈造型太奇葩,落地后無法滾動。

眾太公眉飛色舞:

“準,神準。”

黃太公趁著炮火間隙,和賴二低聲說道:

“賢孫婿莫要動怒,絕不會誤了你的前程。黃氏宗族若坐大,對你在朝中也是助力。”

正說著,

城墻上清軍旗幟被人砍斷,城中燃起黑煙,似乎有人反水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緊盯城墻。

吊橋嘎嘎放下

緊接著城門也被人打開了。

坐在滑竿上的林氏宗族,林老太公興奮的手臂哆嗦:

“此乃我林氏商行里應外合,當記首功。”

旁邊的陳太公也搶著表功:

“還有我陳氏在衙門當差的族人出力。”

黃太公舉起龍頭杖:

“進城!”

潮水一般的宗族武裝人員沖入城門。

駐守潮州府的1500綠營兵只抵抗了1刻鐘,就棄械投降了。

宗族武裝入城后,用潮州話大聲安撫百姓。

很快,

城內人心安定。

照常食茶、放鞭炮、過年。

潮汕人的根源是閩南,而閩南人的特點是不坑老鄉,可以坑外鄉。

普寧縣沒流血。

縣衙內的宗族胥吏們直接綁了知縣和縣丞,然后打開城門。

豐順縣戰事廝殺了1個時辰。

最終,

在潮汕籍衙役和宗族武裝的聯手進攻下,全殲了外鄉人組成的綠營兵。

鞭炮轟鳴,

宗族武裝舉著旗幟,扛著刀槍游街。

百姓們夾道看熱鬧,其樂融融。

潮汕人的團結和膽大,展示的淋漓至盡。

韓江。

廣東水師戰船溯江而上,殺氣騰騰。

關達官指著岸邊狼奔豕突的百姓,高聲說道:

“莠民必定是去給亂匪報信,開炮”

甲板上,炮手操控1門弗朗機炮轟擊。

百姓們抱頭鼠竄,躲避霰彈。

小半個時辰后,

船隊抵達潮州城外碼頭,數艘快蟹船靠岸,疍民們握著刀盾吶喊著跳下船只。

遠處,

1隊宗族武裝匆忙列隊用火槍轟擊,阻止疍民武裝登岸,不久即被清軍艦載火炮轟散。

清軍不慌不忙登岸,

宗族武裝閉門不出,據守城池。

春節,炮聲隆隆。

不是鞭炮,而是真正的火炮對轟。

如果人間真的有“年”這種巨獸的話,這會肯定嚇壞了。

潮汕宗族頗為團結,據守城墻射殺攻城清軍。

下午,

嘉應知州衙門來人了:

“半山客不識抬舉。他們拒絕了總督大人的好意,說是和潮汕人沒血仇,下不了手。”

半山客——特指居住在半山腰,在潮汕人聚居地邊緣雜居的客家人。

總督大人“逼客鏟潮”的方略看來是破產了。

伍秉鑒深諳人性,精通商業,但忽略了一個關鍵點。

客家人靠農業吃飯。

而潮汕人主要靠貿易。

潮商一年當中的軌跡很清楚,

先北上販賣潮白(蔗汁熬的白糖),潮藍(染房使用的藍色染料),以及潮煙(專供吸水煙的一種煙絲)。

后南下,到瓊州府、雷州府賣江南棉布。

這么“潮”的飯碗,客家人即使搶到手里也端不住。

何況,潮州佬也不好惹。

還有,

潮州府雖有大塊平原,但是靠海,受臺風影響,海水倒灌嚴重。

鹽堿地多,良田少。農業并不興旺

所以潮汕人和客家人一樣,要靠江西運來的大米吃飯。

嘉應州正好位于這條“潮州鹽(錢)換江西米”的商路中間,長期互補互助的關系讓兩地關系不錯。

這就正應了那句話:

世上很少有無緣無故的仇恨,仇恨的背后是無法分割的利益

斷你生路的人,往往是熟悉你財路的人。

關達官瞅著城墻上的旗幟,冷笑:

“官兵以舢板為載具,根據旗幟上面的姓氏,一村一寨的鏟除匪眷。”

“大人,讓水師執行嗎?”

“不,讓疍字營去。告訴他們,鏟村所得銀錢,由疍字營、水師、朝廷三家均分。表現好,本軍門甚至可以請總督將韓江附近劃出一塊地給他們世代居住。”

“嗻。”

一名水師游擊對著疍字營,大聲吼道:

“提督大人問你們,是想在海上漂泊一輩子?還是想上岸獲得一塊土地?”

疍民們目瞪口呆,

有年輕人大聲回道:

“大人,我們當然想上岸,做夢都想,可普天之下每一塊土地都是有主的。我們是官府認定的賤籍,沒有資格登岸。”

游擊笑了:

“好好效力,待打退了吳賊,總督大人會在沿海劃一個縣給你們世代居住,還要免除伱們的賤籍。”

“疍字營全體聽令,登岸,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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