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將秀女們引至慈蔭樓外,才停下腳步。慈蔭樓正處于碧桃花海簇擁之地,當真是極好的風景。
秀女踩著花盆底鞋,一路從順貞門走來,穿越了大半個紫禁城,個個累得腳都抽筋了。甫一停下,眾人俱松了一口氣。
昭嫆暗笑,幸好她今天特意穿了只有一寸高的花盆底鞋。
太監躬身道:“眾位小主請在此稍后,奴才這就要將通過初選的秀女名單呈遞給太皇太后和太后。小主們等待召見既可。”
昭嫆耳朵聽得分明,選閱秀女的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帝并不在也對,選看秀女,繁瑣費時,如今三藩未定,皇帝自然是沒空。何況下詔選秀的,本就是太皇太后。
大約,皇帝對這次選秀并不上心吧
暗自一掃周遭,過了海選和初選,剩余的上三旗秀女也還有五十余人。秀女們穿著旗服、踩著花盆底鞋,為了迎接這次選秀,秀女們無不是精心粉飾妝容,穿著亦是華美得體。
昭嫆的目光從一張張嬌嫩的臉蛋上掃過,也不知這些秀女中,哪個會是皇帝小妾,哪個又會是宗室福晉。
又想到自己的命數,要交到旁人手中,心下終究有些不樂意。
可再不樂意,她也無法抗衡封建制度,只能期盼,能被指婚個好點的宗室子弟,爵位高低不打緊,起碼別是個貪花好色、品行卑劣的就好。
結婚之前沒感情不打緊,反正她這幅皮囊生得不錯。她腦子也不必別人笨,以后的日子想來也不會過得太差。何況還有娘家撐腰呢。
秀女們都不出聲,都各有心思。有的在整理鬢角衣襟,有的已經拿出巴掌大的西洋鏡對鏡補妝,有的在偷偷打量別的秀女,總之都有些緊張。
昭嫆發現,往自己臉蛋上瞄的秀女似乎蠻多的。呵呵,她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這批秀女中,家世比她高的自然有幾位,可臉蛋比她漂亮的其實也有一二個能媲美的,可惜都是家世頗低的。
因此,家世容貌俱上乘的,竟只有她而已。
只不過,她并不是受到關注最多的秀女,最備受矚目的是承恩公嘎布拉之女赫舍里氏,瞧著才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一副稚氣未褪的模樣。選秀開始前,私底下便有傳言,說這位赫舍里氏秀女是上頭記了名的,必定會榮選為宮妃。
至于為何,無他,赫舍里氏是康熙元后赫舍里氏的親妹妹!!
只不過,她長得并不出色,五官中規中矩,圓圓的臉蛋,舉止端莊,眉眼倒是溫柔和氣的樣子。打量了幾眼,昭嫆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眼觀鼻鼻觀心,不再多做他想,只靜靜等候召見。
本朝殿選,六個秀女一輪,被太監叫著名字進入慈蔭樓。
昭嫆的家世不低,所以第三輪就輪到了她,她與其她五個秀女齊齊走進慈蔭樓中,齊齊斂身參拜,規規矩矩跪在寬闊殿宇的方磚墁地上。這一系列大禮,如行云流水,無半分澀滯。
地上有些涼,昭嫆低頭瞅著方磚上的這福壽吉祥紋,直到聽見一個低沉蒼老、但還算溫吞的聲音:“都平身,抬起頭來。”
六個秀女齊刷刷起身、抬起小臉蛋。
前方是三尺高的須彌臺,臺上設有兩張寶座,一張是鎏金紫檀龍鳳寶座居中,另一張紫檀木祥云福壽寶座居側,上頭坐著的便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俱是姓博爾濟吉特氏。
太皇太后已經六十多歲了,穿一身石青色平金緞繡萬壽篆文的吉服吉服雖不比朝服隆重,但也算正裝。
皇太后的亦著吉服,那是件絳紫色紗繡八團夔龍紋的吉服。
兩宮在上,秀女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哪怕平日里再端莊穩重的秀女,此刻也難掩緊張之色。昭嫆亦不例外,只不過旁人是怕入選不得,而她卻最怕被留選宮妃。
昭嫆站在底下,心中不禁感慨,不曉得是不是該感謝額娘給了她這么一張標致的臉蛋,上輩子她若是有這么漂亮,肯定歡喜壞了。可這輩子,因為這張臉蛋,上頭兩個老太太的目光幾乎同時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說老太太有點過分,太皇太后的確上了年紀了,可太后的年紀并不算太老,這個年紀輕就當了未亡人的女人,如今也還不到四十歲呢,比她額娘都年輕不少。只不過畢竟是個未亡人了,穿著打扮已經不再鮮艷,低沉的色澤,生生趁得她老了許多。
論輩分,太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孫女,卻嫁給了太皇太后的兒子順治當繼后。一想到這點,昭嫆就無語問蒼天。
而太皇太后雖然滿臉皺紋、白發蒼蒼,但精神甚好,她仔細打量了昭嫆的臉蛋,便問:“右邊第二個秀女,叫什么名字?”
昭嫆只得忙屈膝道:“回太皇太后,臣女瓜爾佳昭嫆。”
太皇太后身邊的蘇麻喇姑瞅了一眼秀女名單,低聲稟報:“是安定伯的嫡長女。”
昭嫆不禁有些緊張。若想被指婚個好去處,不入太皇太后眼緣是不成的,可太入太皇太后眼睛,也不見得是好事。萬一太皇太后一高興,把她留在宮里,那可就悲催了。
太皇太后轉臉與太后咕噥了兩句,那聲音昭嫆聽得很清楚,但一個字都不懂!!!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說得肯定是蒙古語!!
她這輩子額娘是漢軍旗、阿瑪是滿人,所以滿語漢語都會,可惜沒學過蒙古語。結果現在,她懵逼了,太皇太后到底說了什么?她根本無處去猜啊!!
跟太后骨碌了兩句,太皇太后又問道:“你會寫漢字嗎?”
昭嫆有些犯愁,她到底該說會還是不會呢?算了,還是別說謊了,便謙遜地道:“回太皇太后,臣女會寫字,但字跡丑陋。”
太皇太后臉上露出了一個還算滿意的笑容。
蘇麻喇姑便上前道:“請格格寫幾個字。”她指了指旁邊的案幾,案上文房四寶齊備,其中那方端硯中有少許研開的墨汁,毛筆也明顯被用過,可見方才上一波秀女有人過來寫過字。
既然自己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昭嫆倒是略安心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