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判沈潛神情凝重,躬身道:“敢問娘娘,是何時玉體違和的?”
昭嫆想了想,便回答道:“已經有四五日了。”
康熙眉心一蹙,有些嗔怒:“既然早就不適,你為什么不告訴朕?”
昭嫆垂下眼瞼,低低道:“起初只是有些胎動,太醫周熠來看診,說是無礙,只給臣妾開了安胎藥。”
康熙臉色一沉,急忙問道:“周熠?朕不是指派了周炳煥給你安胎嗎?”
沈院判忙回話道:“啟稟皇上,周煥炳太醫這幾日傷了腸胃,因此是他堂弟周熠替他為娘娘請平安脈。”
康熙道:“立刻去查他開的藥!!”
“是!”
然而,半個時辰后,沈潛再度進殿回話:“周熠太醫雖未早診出娘娘胎相異樣,但所開之藥并無不妥。藥渣微臣也檢查過了,亦無不妥。”
康熙怒道:“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昭嫆心頭一沉,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必定是有人故意讓周煥炳無法出診,而周熠醫術淺薄,因此診斷不出她身體被下了藥,只判斷是尋常胎動……
如此處心積慮算計她的人到底是誰?!
沈潛小心翼翼地道:“娘娘可覺得最近的飲食的味道,是否有不妥當的?”
飲食的味道……
昭嫆忽的心頭一震,“酸梅湯!本宮喝的酸梅湯從前幾日酸味就格外大,可偏偏膳房熬湯的時候并未多加酸梅!”
聽她如此一說,白檀急忙將那一紫砂罐的酸梅湯都端了上來。
沈院判忙接過勺子,嘗了一口,他細細品過之后,臉色白了七分:“這湯有問題!里頭有好幾位傷胎之物,而且都是偏酸的!所以才不宜察覺!”
昭嫆不由握緊了拳頭……
“湯是今日才熬的,而香櫞昨日就死了。所以,下藥的另有其人。”昭嫆低低道。
捧著那紫砂罐的沈潛卻忽然道:“不!娘娘,并非是酸梅湯被下了藥,而是這只紫砂罐,是藥罐子!”
昭嫆瞪大了眼睛:“藥罐?也就是說……”
沈潛點頭,面色凝重:“這只紫砂罐被拿了熬煮了許多次強烈墮胎藥,因此藥性滲入其中,若再以此罐盛放其他湯水,原本滲入其中的藥性便會緩緩釋放出來!”
昭嫆臉色白了幾度,何等厲害的算計!比起她那點小手段,這才是真正的可怖!
康熙沉聲問:“這罐子是從何而來的?!”
白檀忍不住驚呼出聲:“這罐子……就是、就是香櫞送去膳房的……”
又是香櫞!!
康熙露出幾分懊惱之色,他恨恨道:“可惜她死了。”
昭嫆苦笑了笑,“看樣子,香櫞背后的主子另有其人啊。”
康熙忍不住問她:“你怎知道不是佟佳氏指使?”
昭嫆輕輕搖了搖頭:“若她有這么聰明,當初也不會明目張膽對付我了。”——并非她好心替佟貴妃開脫,而是真的害她之人,遠比佟貴妃更危險、更可怖!她必須先解決這個人,佟貴妃……就暫且放在一邊吧!
康熙沉默了片刻,“這件事,朕一定會查個究竟。”
“人都死了,線索也斷了,還怎么查下去?”昭嫆面容苦澀。她在算計人,卻不知也有人在算計她……
這宮里的算計,從來就不曾消停過。
康熙面色沉郁如夜:“同時對你和衛氏下手,這般膽大包天,宮里決不能容這種人!!”
昭嫆愕然,“什么?對良貴人下手……”她這才豁然想起,良貴人的小宮女穗兒淹死的事兒……
“那穗兒——”
“是朕著人處死的!她被人收買,在衛氏調理身體的藥中做了手腳,讓調理溫補的藥,變成了傷人根源的虎狼之藥。”
昭嫆怔怔,良久都沒有恢復過來。
穗兒死的時候,也正是她的酸梅湯變得味兒的時候……有人將目標對準了眼下最得寵的兩個宮妃:她和衛氏。
其意在同時除掉她與衛氏!她的身孕已經四個月了,若是小產,必定元氣大傷,很有可能因此壞了身子。而衛氏的藥,也是傷去本源的狠藥。若真都中了招,她與衛氏便都完了。
可是,到底是誰,是為了什么要做這種事?!
如今宮中早已不是從前,是誰這般膽大包天?!
昭嫆實在沒有頭緒。
康熙恨恨道:“你放心,只要是手腳不干凈,就一定會留下馬腳!朕必定能查出來!!”他的話字字萬鈞,分毫不容置疑。
昭嫆也只能盼著,康熙對六宮掌控力度足夠高,足夠查處幕后主使。
夜色沉寂,殿外的鳳尾竹隨風蕭蕭響動。
康熙看了看西洋座鐘上時辰,道:“朕明日再來看你,記得乖乖喝藥,記得你答允朕的事!”
“嗯?”昭嫆一臉惶惑,答允他的事情……什么事?
康熙的臉瞬間一沉,怒道:“午后才剛答允朕的,轉頭就忘了嗎?”
昭嫆心頭一沉,原來是那個啊……
“是,臣妾沒忘……”昭嫆滿是低落地道。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警告她,不許再陷害佟貴妃……
康熙的臉色這才溫和了幾分,他伸手摸了摸昭嫆的額頭:“記得就好!以后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許再用苦肉計!”
昭嫆眼珠子一圓?不許的……是苦肉計?不是算計佟貴妃?
“皇上……”昭嫆喃喃望著她,眼神怔忡。
康熙幽幽一嘆:“朕知道,你在佟佳氏身上受了許多委屈!可朕,不是一直護著你嗎?你何至于自傷犯險?嫆兒……你叫朕拿你怎么是好?”
一瞬間,昭嫆心底竟忍不住感動了,原來……他生氣不是因為她算計了佟貴妃,而是因為她用了自傷的苦肉計……
昭嫆眼圈濕潤了。
或許在康熙心中,她不是唯一,但康熙應該是真的喜愛她的……
“你今天,真的是把朕嚇壞了……”康熙略有嗔怪地看著她,“幸好,你跟孩子都沒事,否則,朕——”康熙喃喃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康熙忍不住將昭嫆攬入懷中,如抱著珍寶一般,久久不肯松手。
昭嫆咬了咬自己發白的嘴唇,“臣妾也很害怕,這一次,臣妾差點就失了孩子。”
康熙驟然攥緊了拳頭,攥得指節都發白了,可見這只手的主人是何等的憤怒,“嫆兒,這次,不管是誰,朕都饒不得!!”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