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衛嘉樹穿上那套天青色暗花羅衣裙,依照請帖所書時辰抵達了牡丹園。
一如園中,只見是姹紫嫣紅,不止是牡丹姹紫嫣紅,嬪妃們的穿著打扮也比往日里更加鮮艷奪目些。
想必之下,衛嘉樹這一身天青色衣衫,就格外低調了。
只是她這個人不低調啊,且不說那后宮獨一無二的恩寵,再加上還懷著身孕,立時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衛嘉樹掃了一眼園中,大多數嬪妃都聚集在正中的四方琉璃亭中,其中四嬪俱在,只不過貴妃這個東道主,以及麗妃都還沒來。
衛嘉樹只得先進亭中,向四嬪見禮。
謐嬪掩唇輕笑:“衛美人今日穿得也太素凈了些吧?”
一旁四嬪之首的謹嬪徐氏微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人長得美,自然穿什么都好看。不似本宮,哪怕穿得再鮮艷,也是人老珠黃嘍!”
謹嬪最后一句話,衛嘉樹聽著,倒更像是再在說謐嬪。謐嬪今日穿著一身緋紅色串枝蓮對襟長襖,頭上的赤金簪釵也多嵌紅寶石,端的是鮮紅華麗,可愈是如此,愈是顯得俗氣。
而謐嬪,只是撇撇嘴,似乎并未聽出謹嬪話中的影射之意。
衛嘉樹忙笑著說:“謹嬪娘娘不過才二十來歲,哪里就老了?”
謹嬪掩唇咯咯笑了,“衛美人可真是嘴甜!”
說笑間,只聽得外頭一聲太監尖細的高呼:“貴妃娘娘到——”
旋即便見一頂鎏金的寬敞儀輿被四個太監抬著,緩緩步入了牡丹園。
在場的嬪妃少不得趕忙起身上去迎接,嬪妃們參差屈膝行禮,一片鶯聲燕語:“請貴妃娘娘安!”
夏貴妃高坐在儀輿上,看著一眾屈膝參拜的嬪妃,面上露出了自得之色,她被貼身宮女攙扶著下了儀輿,才微笑著道:“眾位妹妹免禮!”
衛嘉樹暗自腹誹:失了大權,派頭反倒是更大了。
夏貴妃掃了一眼在場眾人,不禁臉色一變,“麗妃怎么沒來?”
站在亭外不遠處的首領太監徐敏連忙站出來回話:“今日葉采女孕吐不適,我家娘娘一早去就探望了,故而今日會來得晚一些,還請貴妃娘娘原諒則個。”
為了皇嗣,哪怕是貴妃又豈敢不原諒?
夏貴妃登時鼻子都氣歪了:“麗妃好生賢惠啊!”
夏貴妃又是冷冷一哼,“看樣子,慧婕妤也要晚些來了!”
徐敏小心翼翼道:“慧婕妤這幾日照顧葉采女分身無暇,怕是……來不了了。”
好一場賞花,接連兩個嬪妃給貴妃臉色瞧,而且都是拿葉采女的肚子作為理由!
夏貴妃氣得咬牙切齒:“但愿葉采女能誕下一位皇子,否則豈不是白費了麗妃和顧氏這般衣不解帶侍奉!”
這話說的,哪有位高之人侍奉位卑之人的道理?
但在場眾人也無人敢反駁,甚至幾乎都沒人敢吭聲。
只有謐嬪笑著上前,“可不是么!一個妃主,一個婕妤,上桿子地伺候一個小采女,也不怕折了她的福氣!”
有謐嬪這樣從旁幫著譏諷,夏貴妃頓時心里舒坦了幾分,她上下掃了謐嬪一眼,“你今日打扮得倒是鮮艷喜慶,很合本宮的心意。”——固然是鮮艷喜慶,只不過穿在謐嬪身上,多少有些俗氣。貴妃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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謐嬪笑容中帶著幾分諂媚:“今日貴妃娘娘在牡丹園設宴賞花,嬪妾也是怕被這些牡丹花給比下去了,這才穿得稍微鮮麗一些!”
說著,謐嬪將目光轉向角落里默不作聲的衛嘉樹:“倒是衛美人姿容冶麗,不怕被牡丹花給比下去,所以才穿得這般素凈。”
衛嘉樹:麻蛋,老娘穿得素凈,只是為了低調!!
結果,就是有人不讓她低調!
夏貴妃果然將目光也轉移到了衛嘉樹身上,那眼神高傲中難掩酸妒,“衛美人,的確是一等一的美人,所謂‘人比花嬌’,不過如是了!”
衛嘉樹強行擠出個笑容:“貴妃娘娘過獎了。”
夏貴妃強忍著酸意,幽幽掃了一眼衛氏平坦的腰腹,“舟車勞頓而來,衛美人可有不適之處?”
衛嘉樹忙屈膝一禮:“多謝貴妃娘娘關懷,嬪妾一切還好。”
夏貴妃點了點頭,“你倒是不及那葉氏嬌貴!”
說著,夏貴妃輕哼一聲,眼中難掩鄙夷之色,“一個宮婢出身的小嬪妃,這身子倒是比世家貴女都矯情!”
衛嘉樹暗暗蹙眉,她又何嘗不是宮女出身?夏貴妃這句話,生生把在場所有宮女出身的嬪妃卻都給鄙夷進去了。
因天澤九年的選秀取消,這后宮著實有不少宮女出身嬪妃,如今有孕的葉采女、謐嬪宮里的羅采女、以及還在紫禁城坐月子的吳婕妤,還有謹嬪、誠嬪、謙嬪宮里都有宮女出身的小女御……
一時間,在場好幾位女御臉色都有些發白。
貴妃,骨子里還是沒變啊。
正在園中一片寂靜的時候,傳來笑聲:“本宮來遲了!還請貴妃娘娘勿怪!”
來者,可不正是麗妃么。
看到一聲鮮艷華貴,絲毫不遜貴妃的麗妃,衛嘉樹不由地松了口氣,這位大姐可算是來了。
后宮里也就只有麗妃能跟貴妃斗幾句嘴了。
夏貴妃冷冷瞥了麗妃一眼,“本宮還以為麗妃跟顧氏那般,今兒不打算來了呢!”
麗妃言笑晏晏:“怎么會呢?本宮也還惦記著牡丹園的風光呢!不過慧婕妤是著實分身無暇,想來貴妃娘娘也不會遷怪她吧?”
夏貴妃氣得臉色都青了,“哼,她不來正好!省得惹本宮生氣!”
衛嘉樹:慧婕妤不來,貴妃才更要生氣呢!
謐嬪連忙上前道:“貴妃娘娘,今日大好的景致,可別被不值得的人擾了心情!您瞧瞧,那邊那叢首案紅開得顏色極正,與你的氣度十分相稱呢!”
謐嬪三兩句吹捧總算把貴妃從暴怒邊緣給拉了回來。
首案紅牡丹紅得極正,謐嬪以此吹捧,可不正撓中了貴妃心頭最癢癢之處?
夏貴妃立時心花怒放,當即便叫人剪了一朵開得最大最艷的首案紅牡丹,簪在了她牡丹髻的鬢角。
頭戴一朵巴掌大的大花,這……有點那啥。衛嘉樹一時心中找不出形容詞。
但好在貴妃總算被引開了,衛嘉樹連忙坐在亭中的美人靠上歇腳。
麗妃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手里搖曳著一柄牡丹團扇,笑道:“瞧著這是累了?”
衛嘉樹苦笑:“有點心累。”——這大概就是得寵的壞處吧,到哪兒都別想低調。
麗妃捂嘴笑了,她低聲道:“還不是因為你得寵,若換了是個不得寵的美人,夏貴妃還不稀罕欺負呢。”
衛嘉樹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