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澤三十年的西山圍獵,是衛嘉樹的最后一次西山之行。
自那之后,她身子便再也不能遠行了。
兩年后的春寒料峭之際,阿佑與婉芙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是她所無比渴盼的軟軟嫩嫩可可愛愛的女孩子。
只是眼下時節天寒,所以衛嘉樹一時半會兒還見不到這個孩子。
乖巧懂事阿優正陪在她身邊,說著璟郡王府上這個新添的小郡主,“蓉兒真的好小好可愛!”
衛嘉樹軟弱無力地歪在暖榻上,嘴角已經忍不住開始抽搐了,蓉兒?幸好不姓黃啊。因她母親名字里有個“芙”,所以就給女兒取了“蓉”字作為乳名。
因是個女孩,所以自然不可能得到皇帝陛下的賜名,這個名字是阿佑取的。
阿優忽的指著窩在一旁的金被銀床貓道:“蓉兒比娘親養的蛋黃還要小!”
衛嘉樹黑線:不要胡亂比較啊兔崽子!
阿優給她掖了掖被子,“所以,娘親要盡快好起來,您還沒抱過蓉兒呢。”
衛嘉樹一怔,她若是死了,阿優還不知有多傷心呢。
但壽命又是無可更改的宿命,她倒是不怕死,只是心里當然會舍不得孩子們。
她抬起纖瘦的手撫摸著阿優那面如好女的臉頰,“阿優長大了,娘親也老了。”
阿優桃花眸子泫然欲泣,“娘親才沒有老!您還不到四十歲呢!”
衛嘉樹勉強笑了笑,“可不許這樣動不動就哭鼻子,等下次選秀,你就該娶正妃了。”
阿優急忙道:“是啊,娘親還要給兒子選正妃呢!”
衛嘉樹有些笑不出來了,她已經活不到下次選秀了,“我會央求你父皇,讓你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不拘門第高低,只要阿優喜歡就成。”
這托付遺言一般的說辭,只教修優簌簌掉淚,“娘親別說這些話,您一定能病愈的!”
衛嘉樹鼻子酸酸的,卻只得對阿優說出殘酷的話語:“人都有生老病死。”
她又急忙寬慰道:“不過你放心,娘親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總有一天,咱們母子還會再見面的。”
修優眼睛紅得像是一只小兔子,他固執地道:“我不管以后如何,我只要娘親康復!”
唉,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衛嘉樹只得道附耳道:“別怕,娘親其實是天上的神仙,哪怕死了,也只是回到天上而已。娘親會在天上一直看著你呢。”
修優靜默了片刻,旋即嗔怪道:“娘親,我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要編瞎話哄我!”
衛嘉樹:……
因阿優沒有前世記憶,所以衛嘉樹也就沒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來歷,免得嚇著這孩子。
但現在,她若是不拿出點真憑實據,只怕是糊弄不過去了。
于是,她素手翻轉,瞬間化作萬千藤蔓,一瞬間將阿優捆成了個粽子!
修優震驚了!
顯然,作為世界樹的孩子,阿優也能夠看到她幻化出的藤蔓,他驚愕地看著自己身上團團捆綁的枝條,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衛嘉樹淡淡說:“現在信了吧?我真的是神仙。”
下一秒,藤蔓咻咻收縮,衛嘉樹的手也變回了人手。
修優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剛才被捆綁的感覺還殘留在身上,他捏了捏自己豆腐般的臉蛋,有點疼,不是做夢。
“娘親您該不會是妖怪吧?”阿優低聲道。
衛嘉樹:好想抽他一頓!
衛嘉樹咬牙切齒:“我是天上的仙樹!下凡轉世是來歷練的!”
修優一臉半信半疑,“父皇應該應該不曉得吧?”——娘親變成樹,未免有點嚇人,父皇若是知道了,哪里還能這般喜愛娘親。
衛嘉樹淡淡說:“他早就知道了!”
修優震驚了,“那哥哥呢?”
“他知道得更早!”衛嘉樹淡淡說。
修優落淚了,原來我是最晚知道的!嚶嚶嚶
“娘親您怎么這樣!”修優伏在她身上,跟個小女孩似的嚶嚶啜泣,聲音里滿是控訴。
衛嘉樹頭大如斗,“動不動就掉金豆子,你又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小女孩!!”
修優抬起臉,露出紅紅眼睛,他腮幫子鼓鼓的,一副氣惱的樣子,“娘親!明明是您先騙我的!”
衛嘉樹哼哼道:“我哪里騙你了,頂多就是隱瞞而已!”
修優倍感委屈,可您卻沒有隱瞞哥哥和父皇!!獨獨從小到大瞞著我!
衛嘉樹揉了揉眉心,為了哄阿優不哭,才告訴阿優自己的身份,沒想到反倒是哭得眼睛都紅腫了。
這孩子,真是叫人不省心啊。
“好了好了,我都快死,你能不能不鬧?”衛嘉樹很無奈。
提到“死”字,阿優還是不免有些悲愴,雖說是回到天上,但他以后豈非還是見不到娘親了。
“就算娘親是回天上做神仙,我還是不舍得。”修優淚眼汪汪,無比可憐。
衛嘉樹摸了摸小兒子的小腦袋,“好了,乖。你都十四歲了,又不是四歲小孩子,不許哭!”
衛嘉樹一通愛撫安撫,才總算叫小阿優止了哭聲。
這孩子,小時候明明不哭不鬧,乖巧嫻靜,怎么年紀大,反倒是愈發嬌氣了?衛嘉樹真懷疑,這孩子其實應該是個女孩子。
“對了,娘親您到底是什么樹啊?是蟠桃嗎?”修優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衛嘉·蟠桃·樹:……
“我是世界樹!”衛嘉樹咬牙切齒,我可不是那種結果子給人吃的樹!
修優一臉迷茫:“還有這種樹?神仙話本里沒提過呀!”
衛嘉樹氣得狠狠巧了他腦門一記暴栗,“少給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小說!”
修優捂著自己作痛的腦門,眼睛里不禁飽含淚水,他委屈巴巴道:“明明您也整天看話本小說,還不許我看……”
衛嘉樹噎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認,除了愛哭之外,阿優其他方面都像極了她。
不只是相貌相似,連性情喜好也與她十分近似,不愛讀書、愛騎馬、愛毛茸茸,喜歡作畫、喜歡養花、喜歡偷懶……額,最后一條劃掉!
衛嘉樹疲憊地軟躺在榻上,“等我死了,我的這些毛茸茸還有廊下養的那些花都給你。”——給了旁人,她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