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進宮求見的時候,康熙老爺子竟然剛剛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連午休都沒能歇息。禛偷偷的打量了老爺子一下,今日老爺子的精神看上去還有幾分的健旺,濃眉下的一雙瞳仁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見底。
看到老爺子的身體好轉了,禛在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么心思。或許是因為那次他從小蝶口中得知,康熙老爺子最后竟然真的會把皇位傳給了自己。所以他對這個自己一直敬畏著的老爺子,忽然間就多出了幾分孩子被阿瑪認可的感激。甚至于忽然的,對這個阿瑪有了平常人家的父子之情。
如今的康熙老爺子已經六十一歲了。他戴著一頂絨草面生絲纓蒼龍教子珠冠,剪裁的十分得體的石青直地納金龍褂罩著一件米色葛紗袍,腰間束著漢白玉四塊瓦明黃馬尾絲帶,已經花白了的胡子梳理的一絲不亂。可是無論再怎么精神利索的打扮,都無法遮掩住他眼角和嘴邊的皺紋,讓人一眼就看的出老爺子真的是已經老了。
康熙剛剛批完今日的奏折,今年除了年初蒙古的雪災,各地都沒有什么大的天災。再加上吸取了小蝶的提議,把那些老莊稼把式互相之間湊在了一起進行交流學習,然后派這些農家好手到各地教百姓種地。各地的莊稼竟然全部都長勢良好,更加走運的是連氣候都風調雨順的,還真不愁不是個豐年。于是老爺子圣心大慰,對禛的印象也越發的好了起來。
禛看著辛苦了一整天都沒有休息的康熙,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敬佩。他覺得自己就已經很是勤勉了,從小在佟佳氏的嚴格要求之下,他早就養成了勤奮努力的習慣,幾乎就是真正的全年無休。可是再想想他的皇阿瑪,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十五歲詔逮捕鰲拜交廷鞫。而后乾綱獨斷,四下江南,平三藩,三征西域,征臺灣,靖東北。重農治河興修水利,興文重教,編纂典籍,開放海禁,廢止圈地,同樣也沒有安心休息過幾天,他所做的每一樣都是會在后世被嘖嘖稱頌的功績。
也難怪小蝶會說大清朝最被稱頌的皇帝就是他的皇阿瑪了。他捫心自問,如果是他自己,那么年幼的時候就登基,在內憂外患之下,他也沒有信心能夠做的比自己的皇阿瑪還要再好一些。他的皇阿瑪精算術,會書畫,能天文,通外語,幾乎沒有他不會或者不了解的事情。想到這里,禛畢恭畢敬的給康熙行了禮,這是他對他的皇阿瑪這位偉大帝王發自內心的敬佩。然后他也不多做解釋,就把年希堯的折子直接的遞了過去。
原本這幾日就心情大暢的康熙,老神在在的接受著禛那崇拜和尊敬的目光。然后在看了年希堯的折子之后,更是撫掌哈哈大笑。他一邊笑,還一邊把折子放在了旁邊的案子上,用手輕輕的拍打著。
其實也難怪康熙會這么開心,他本來就“好名”。年希堯在奏折里提到大英東印度公司的負責人,并描述著他們對大清充滿的敬畏和欣羨。他狠狠的在奏折里夸贊了大清的繁榮富強,和蠻夷對大清的崇拜。再加上關稅等預計的通商條例順利的被簽訂下來,更是證明了年希堯所言非虛。
禛很少能見到康熙老爺子如此爽朗的大笑。好不容易等老爺子笑完了,也不用禛開口,老爺子自己就平和的說道:“你起來吧,坐下來,咱們爺倆也好好的說會子話。”看那樣子就好像是想要談談家常一樣。
禛此時也放松了下來,往老爺子指的位子從容的坐下,然后靜靜的等著老爺子開口。
誰知,老爺子什么話也不說,竟然就那么目光深沉的看著他,好像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什么花來。
不過,禛從小就在皇阿瑪的身邊養大,又很早就進了上書房學習政務,如今也算閱世多年,深沉練達了。所以他就那么淡定的坐著,依舊炯炯有神的看著康熙老爺子,不驕不躁的等著老爺子先開口訓話。
許久,老爺子才收回自己探究的目光,微笑著撫了撫胡子,贊賞的說道:“老四,這幾年你的性子倒是沉穩了許多啊。今天早上才剛剛被朕臭罵過一頓,現在居然還能這么的鎮定。怎么樣,今天你和年氏搬回府里住沒有?小格格的身體好些了沒?”
禛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冷臉,規規矩矩的回答:“洛洛的毒已經解了,只是身體還是不太好,需要長時間的調養。所以兒臣讓奶嬤留在那里照顧著她。兒臣和小蝶已經回府了,不敢再給皇阿瑪添麻煩。”
老爺子早就習慣了禛的冷臉,從禛十幾歲開始,他就幾乎再沒有見過禛的其他表情。一直就是這么的冷冰冰的,沒有喜,也沒有怒,好像對什么都漠不關心,也好像對什么都云淡風輕。
老爺子也不介意,相反他還覺得禛這樣就很是不錯。比假裝清高的老三和沽名釣譽的老八都要強上不少。想到這里康熙老爺子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德妃還真是個有福氣的,老四和老十四兩個兒子都是那么的優秀,讓他難以取舍。
老爺子喝了一口熱茶,竟然語重心長的問道:“老四,你可知道為了收拾漢人的心思,為了維護大清的統治,朕花費了多少的心思?”
禛不明白康熙老爺子為什么會突然問他這樣的問題,但是他還是謹慎的回答到:“兒臣深知皇阿瑪為了守住祖宗的江山,勞心勞力,沒有一刻敢于放松精神。兒臣愿意為皇阿瑪分擔憂愁。”
康熙對禛的回答不置可否。他聲音略有點嘶啞,語氣沉重的說道:“朕這一輩子,最驕傲的就是生了你們這群優秀的兒子。可是朕這一輩子最憂心的事情,同樣也是因為生了你們這群都很優秀的兒子。”
老爺子突然口氣一轉,有些無奈的嘆道:“兒子少了,朕怕宗嗣難接,到了天上祖宗面前也抬不起頭來。可是兒子多了,又各有各的心思,鬧起了窩里反。你說這叫朕可怎么是好?”
禛從來沒有想到老爺子會對他說出這種話來,他被康熙的話震的渾身一顫,馬上離開座位跪了下來。他什么也不敢說,難道說自己從來都沒有窺視過那個位子,老爺子不傻,他能聽的出自己是不是說心里話。還是說自己確實希望能登上那個寶座,那更是了不得的死罪。此時說什么都不合適,禛只能這么無聲的跪著。
老爺子熟視著禛,良久,嘆道:“朕想向你要一個保證。你能不能保證,不論最后登上皇位的是你哪位兄弟,你都依舊盡心盡力的為大清的江山著想,輔佐你的兄弟,鞏固好大清的江山?”
康熙老爺子雖然用的是個疑問句,但是卻是非常肯定的命令的語氣。他心里其實對下一任的繼承人,已經有了初步的決定,此刻只不過是再對阿哥們做一些考驗罷了。不僅禛,同樣的話他也問了其他的幾位阿哥。
禛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的盯著康熙,一字一頓的回答到:“皇阿瑪,請恕兒臣不孝。皇阿瑪的期望,兒臣實在是做不到。”
“怎么,連你也要違抗朕的命令?”康熙陰沉沉的問道。
“兒臣不孝,只是兒臣知道,自己平日里因為不茍言笑,也就沒有什么人緣。所以不論哪位兄弟上位,都會對兒臣有所猜忌。兒臣寧愿謀個閑差,圖個清靜,也能讓兄弟們放心,大清的江山可能還更穩固。”禛毫不畏懼的朗聲回答。他不是不想違心的說自己一定會好好的輔佐兄弟,只是他不愿意欺騙眼前這個自己敬畏的老人。既然他真的做不到,那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你,你這個不孝的混蛋!”康熙老爺子舉起了自己的茶杯,作勢欲打。禛依舊固執的跪在地上,卻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毫不畏懼的看著自己的皇阿瑪,等著茶杯砸到自己的身上。
沒想到,康熙老爺子竟然只是“嘭”的一聲把茶杯扔在了禛的身邊,然后惡狠狠的罵到:“滾!你給朕滾回去,朕怎么生了你這么個不孝的兒子!你回去給朕好好的反省著!否則朕現在就給你換個閑差!”
禛本來心里還挺郁悶的,自己是來匯報通商貿易的事情,而且這事還能每年給朝廷帶來不少的稅收。本來以為怎么說也能被夸贊一番吧,如果碰上圣上心情好,也許直接就給年希堯加官進爵了。可是康熙老爺子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呢!
不過,就在他準備開口為自己辯解的時候,竟然看到康熙老爺子的眼中有一道精光閃過,那是一抹贊許和欣賞的光芒。于是,禛就生生的把已經到了嘴邊上的話又咽回自己的肚子里去了。他規規矩矩的給康熙老爺子磕了三個頭,然后就淡定的起身走出了上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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