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聞言不禁有幾分駭然,向影華有多大本事他可是清楚的,連師傅劉黎都曾經說過,假如他老人家面對面與向影華正式動手,也得多加小心。以劉黎眼界之老辣,自然不會說錯,估計也把這串手鏈考慮進去了。
向影華若沒有這串手鏈隨身,自認為未必強過那位無名高手,這倒不是說她不夠高明,每個人都有自己最擅長的手段,松鶴谷傳承最擅長的就是陣法,擁有最多的資源就是晶石,這就是向影華的優勢也是她的實力。假如小游子沒有秦漁,今天也逃不掉。
但向影華既然這么說了,那人的秘法修為之高確實驚人,更可怕的是,除了師傅劉黎之外,小游子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的權變反應不亞于自己。假如那人真與向影華在樓頂動手,游方一定會殺回來的,面對面比拼秘法不是對手,抽冷子拔劍他可不弱,畢竟也是真正的秘法高手了。
假如那樣的話,那位無名高手恐怕走不了了。想當初在香山南麓,向左狐斗不過劉黎,本來還有機會逃脫,而游方還沒有現在這兩下子,但手握秦漁見機發難,劉黎才有機會殺了向左狐。也就是說,小游子不管本事多大,都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危險人物。
唉,怎么又想起了向左狐?搞得心情亂亂的!游方又沉默了。
向影華見他不說話,看了一眼樓下黑沉沉的夜空,微微低下頭,以幽幽的語氣道:“有蘭德先生這種朋友,真是人生幸事。樓下這三人死不足惜,到現在也沒進監獄,若是影華遇見,也定是送他們下地獄。其人之死也卑劣,但是受害者已是一生被毀,死知識罪有應得,卻不可彌補他人既成之憾。
我若是那位齊小姐,將不知如何感激蘭德先生?這世上溫言撫慰、結歡示好之事人人可做的,但以身犯險、臨危而而決之事卻沒有幾人能辦到,更何況是殺人重罪,而且還是來歷并不一般的斷頭催?蘭德先生,齊小姐必然知道殺人這是你,你為了救她,也將自己的危秘托付與她了嗎?”
這話有點不太好理解,腦經要轉個彎才能想通。從旁觀者的角度,斷頭催等人死的莫名其妙,假如今天不是無名高手和向影華插了一杠子,誰不會知道是游方殺了他們,甚至想不明白他們是怎么死的?
但這世上只有一個人例外,就是齊箬雪,她能猜到殺人者是“梅蘭德”。雖然從法理的角度,齊箬雪沒有掌握絲毫游方作案的法律證據,但只要她開口說這件事,完全可以群定是誰殺的人。別忘了這世上不僅只有警察,斷頭催的出身可不一般,段家的人如果要追查報復,不一定需要法庭解決。
所以齊箬雪掌握了游方的秘密,這個秘密關系到他的安危,她須終生為他保密。游方為了她而殺人,等于讓她擁有了兩人之間共同的危秘,這也需要肯擔當的魄力。斷頭催其實很好殺,想殺他的人也很多,別說游方這種高手,隨便換個普通人,趁其不備一刀也就解決了,關鍵是殺了人之后面臨的麻煩與后果。
聽向影華的話氣,究竟是夸他呢,還是在含蓄的責怨?游方苦笑道:“我很明白,但也無奈,人在江湖所作所為,總有后果自負,除非兩眼一閉不見天黑。向小姐不是也說了嗎,你若遇見此時也會宰了斷頭催,無非齊箬雪不知出手之人是你罷了。”
向影華仍然低著頭:“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唉,它說不清!……”
剛說到這里,游方突然反應過來,打斷她的話道:“影華,你怎么會知道齊箬雪的遭遇,難道你當時也在香林大廈?”
這話問的很關鍵,岙影華只是“偷”聽了一通電話,“感覺”段信念可能心懷不善,半夜跟著游方出來,也只能看見游方逼段信念跳樓。游方與段信念等人所說的話,絲毫牽涉不到齊箬雪,但聽向影華的話氣,應該對香林大廈發生的事很清楚。
而且這一問另有微妙之處,游方沒有稱呼她為向小姐,而是直接叫了“影華”,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吧,就這么隨口叫了出來。
向影華香肩微微一顫,頭垂的更低了,發絲從耳后披拂下來:“影華確實去了香林大廈,我可以確定一件事,今天出現的那位高手,當時并不在附近,可能也不知那時發生的事情。蘭德先生何曾得罪過這樣一位高手?他看著你逼段信念跳樓而不阻止,好似并非一路。”
游方從山莊里走的時候她坐在那里喝茶,回來的時候仍然看見她坐在那里喝茶,仿佛姿勢都沒變過,他后來也沒問服務人員向小姐是否出過門?但他當時回答已經吃過了,撒謊肯定是被戳破了,這兩人哪有時間吃飯?
向影華承認了自己跟蹤游方去了香林大廈,卻沒有解釋為什么,跟沒有解釋她是怎么去的,就像今夜在樓頂見面一樣,她也沒有多解釋自己為何要來?
女人就似這世上的花朵,百艷千姿各成風景。假如是謝小仙,可能會虎著臉道:“小游子,我就
是跟蹤你了,怕你犯錯誤,怎么樣,不可以嗎?“游方也無話可說。假如是屠蘇,可能會皺著鼻子說:“游方哥哥,人家是關心你嘛,就想知道你在做什么,看看能不能幫忙?"而游方也某能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夸兩句再哄兩句。
倒是向影華最干脆,是不屑于解釋還是不好意思解釋或者是不必解釋,反正你自己去琢磨吧,這似乎就是她的風格。她承認之后立刻轉移了話題,今夜出現的神秘高人實在讓人心驚,這才是眼前最需要關心的問題。
游方沉吟道:“那人不是段信念一路,而是李冬平一路,我曾在鴻彬工業園助千杯道長除去疊嶂派敗類李冬平,他是從海外歸來,表面的身份是一位收藏家與古董商。現在看來,他可能是某個跨國犯罪集團的成員。
我在墨西哥的時候,曾得罪過這個團伙還起過沖突,出手管閑事殺了他們的人。這個李冬平回國,很可能也在追查我,不料死在鴻彬工業園,當時千杯道長已毀尸滅跡。今天看來,那位神秘高手很可能也來自于那個團伙,是為了追查李冬平之事而找到我。”
這番話虛虛實實,既說出了他最真實的判斷,又符合海外歸來風水奇人的身份。向影華終于抬起了頭,目光中不乏關切,看著他道:“如此說來,蘭德先生一定要小心了,我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你這幾天不要離開山莊,等張璽回來,也許會有辦法查清楚。”
這話倒是很含蓄,沒直接要游方這幾天別離開她,而是說別離開山莊。等張璽回來當然是明智的決定,畢竟這一帶是尋巒派勢力范圍,各路高手出沒的情況張璽最熟,有可能是游方搞錯了呢?
就在說話間,樓下突然傳來驚叫之聲,這里又不是荒郊野外,酒店背后墻根下摔死了三個人,不一會兒就被人發現了。游方道:“我們快走吧,馬上就會有警察來了。”
天亮之后,不少廣州市民聽說了一個消息,某四星級酒店后半夜有三人墜樓,據說是鴻彬工業園的副總段信念和他的兩名手下,警方正在調查死亡原因。
第二天此事見報了,新聞只有豆腐干大小,說的并不詳細。但是在當天中午,這件事就上了網,在各大論壇與社區散布,消息就像長了翅膀傳的飛快,而且越傳越邪乎。
有人說是自殺也有人說是他殺,對于死亡原因,有人說是怨魂索命,還有人說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三角斷袖基情導致的人間悲劇,反正說什么話的人都有,就是沒見幾句好話。
假如星星真是天上的眼睛,它們一定可以弄到,就在第二天晚上消息傳到各地之后,至少有幾十戶人家或合家相聚或某人獨處,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燒香有人放鞭炮。
這一案件受到了當地警方的高度重視,帶隊直接負責偵查的警官就是謝小仙的大師兄吳克紅,市局領導也非常關心和重視,做出了多次批示。但是查來查去,查了很長時間也毫無頭緒,直到半年后,這個案子還是在謝小仙手里結的,結論是——自殺。
段家人當然不滿意廣州警方這樣結案,但是謝小仙很有禮貌也很不客氣的回答:“還想要我們怎么結案?現場沒有絲毫爭斗撕扯的痕跡,酒店監控錄像也沒顯示有第四人曾出現過,法醫的鑒定結果,死,亡符合主動高墜特征。現有的法律證據只能做出這種結論,除非有新的證據出現,你們也可以協助警方調查提供線索,但不能阻止警方結案,類似的事情你們也不是沒有經驗!”
警方拖了半天終于結案,也就代表官方的調查結束了,明面上的風頭已經過去,斷頭催被遺忘在地獄里。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提。
齊箬雪在當天中午就聽說了這個消息,整個亨銘集團所有員工都感到震驚不已,然而齊箬雪卻形容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覺。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幾乎忘記了思考,只是機械的按照“他”在電話里的指示去做,似乎一直在忙著工作盡心盡力,但一縷芳魂已不知飛往何處。直到消息傳來,她才像重新活了過來,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動。
這不是震驚,而是蘇醒,剎那間想到了太多。他告訴她“沒事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她應該能反應過來的,卻不能也不敢去深想。
等到事件真正發生后,她又不敢相信他竟然會這么做,解決的如此徹底!真的是沒事了,他說到做到。
在這個世上,齊箬雪這種女人,當然不乏男人的追求與示好,想要哄她開心,提供物質與精神享受,很多人都愿意去做。但有幾人會為她殺人?殺人是重罪,更何況殺的是斷頭催,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復!
值得嗎?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但他已經做了,并沒有要求什么,甚至連一句聯系都沒有。若不是因為他的到來,齊箬雪早已淪入萬劫不復!
他與她之間,曾經只是數面之緣、一夜放縱。
從一開始,齊箬雪就一次又一次的嘲諷他,
卻又按捺不住的好奇,直到那一晚,嘲諷競成了挑逗,挑逗卻又成了一場銷魂的誤會。等回過味來,他已消失在這個都市叢林中,卻又以這樣一種方式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里。
感動?這兩個字不足以形容齊箬雪此時的心情,不論他是誰、叫什么名字、身在何處,已經無法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她現在只想做一件事,融化在他的懷中盡情的哭泣,但理智又告訴她,最好不要去找他,甚至不要與他聯系。
警方一定在盡全力調查斷頭催的死因,不知是否會查出線索?如果查不到他殺人的線索,那么自己昨晚的遭遇便是此案最重要的線索,無論如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更不能讓人懷疑到他的身上。
她又開始擔憂起來,害怕警察抓住了他,讓助手吳琳琳隨時關注案件消息,卻沒聽說其他的動靜。白云山莊是亨銘集團的產業,假如警察帶走了梅蘭德,她一定會知道,現在并沒有發生這種事情。
當天下午沒有警察來找她,齊箬雪稍有些安心,這說明昨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留下痕跡,否則警察會在第一時間上門了解情況。
其實她的擔心真是多余了,昨天她遠不是最后一個見到斷頭催的人,真要是謀殺,犯罪嫌疑人的名單太長了,但怎樣也不會輪到齊箬雪或梅蘭德,他們既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作案時間。
由于加了一夜的班,這天下午她很早就回家了,傻傻的坐在那張曾被他放肆蹂躪的床上,癡癡的看著手中那枚晶石。
好美的裂紋,如舒卷的花瓣與波浪的漣漪,齊箬雪覺得身心仿佛也被揉碎了,蕩漾在他留下的氣息中。
不知不覺中,一滴清淚落在晶石上,齊箬雪意識到自己又哭了,有無聲無息的暖流順著臉頰滴落,她趕緊拭去晶石上的淚水,唯恐將它沾染。
警察是在兩天后才到亨銘集團了解情況,只是簡單的問了幾句就走了,他們要調查的嫌疑人線索還有很多,這里不是最重要的,也沒有絲毫有價值的發現。
在云南玩的正開心的趙亨銘聽說斷頭催在廣州出了事,立刻就趕了回來,聽說齊箬雪已經簽訂了合約,不禁松了一口氣,斷頭催雖然死了,但合約上的簽字與公章還是有效的。重慶工業園肯定有重大人事變動,這個意外,導致有些事情需要重新聯絡溝通。
按以往的習慣,齊箬雪說不定已經飛往垂慶了,但出乎趙亨銘的意料,她提出了休假申請。趙亨銘很吃驚的說:“箬雪,你要在這個節骨眼上休假嗎?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箬雪抬頭看著他,神色很平靜的問道:“亨銘,你關心過我嗎?”
女人問男人這句話,很容易讓人誤會啊,趙亨銘當然也誤會了,不禁心頭暗喜,以為這位冷美人在對他撒嬌,終于主動對他表示好感了,這一天在他預想中也是遲早的事。他趕緊微笑道:“你別誤會,我不是不關心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休息兩天也好,反正合約已經簽了,所有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沒什么大事著急處理,我陪你散散心吧。”
齊箬雪的眼神似有些奇怪:“亨銘,亨銘集團是你的公司,段信念畢竟是來廣州簽約出的事,你如果沒有別的要緊事,應該立刻飛到臺灣去段家表示慰問與遺憾,并保證將盡全力合作未盡事務,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別人代替不了。”
趙亨銘點頭道:“這些我明白,但我關心你啊,要不,我們一起去臺灣?“齊箬雪的神色似乎變得很疲倦,搖頭嘆息道:“你忘了嗎?我要休假!來到這家公司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我從未休過假。就像你說的,合約已經簽了,所有準備都已經就緒,目前需要我負責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沒有理由不能休假。
我不是累,下午剛剛與段信念簽約,夜里加班開會的時候,他就死了,而且是那樣一樁慘案。你若是我,遇到這種事情,恐怕也需要暫時調整心情。這是我的假期,就不陪你工作了。”
在西方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往往有一個說不清是優點還是缺點的特點,那就是該休假就休假。齊箬雪與亨銘集團的工作合同簽的很明白,每年都有各種假期規定,雖然齊箬雪沒休過,但不等于她不可以休。
她說是在申請,倒不如說是在通知,就算趙亨銘是她的老板,也無權不批準。別的員工也許不敢這么做,可齊箬雪此刻顯然并不在乎,按照工作合同的規定,引用其中一條隔年假期延續補償條款,齊箬雪一次要休四十五天的全薪假一一是休假,不是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