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瓷娘子

第十二章 娘倆和替別人燒瓷,你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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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不能接差雇的事兒!

這是在葉青釉心中熊熊燃燒的唯一一個念頭。

這和葉守錢的手傷不傷,她會不會燒瓷,能不能幫襯家里,完全是另一碼事情。

縱使葉青釉如今表露出自己會燒瓷,能幫葉家解決面前的難題,也一定不會獲得應有的尊重。

這個吸血之家的想法,早就已經根深蒂固,葉守錢會跳刀,會燒瓷,可他性格綿軟,從前又極為看重血脈親緣,頗為愚孝,結果就是被這個家榨干最后一滴血。

葉青釉已經能料想如果她出手幫老爹,幫這一家子解決難題,等待她的將會是什么——

無窮無盡的燒瓷,等著她也像葉守錢一樣干不動的那天,或是手傷到無法賺錢的那一天,然后就會被葉家人棄之敝履。

這是她想要的嗎?

這是葉守錢兩夫妻應該有的結果嗎?

不是,統統不是。

差雇的事兒,對他們這個小家庭來說,就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

所以,絕對不可以接。

這事兒得分派出去,讓那些原本就是別人活計的事兒,交還給別人來做。

如此一來,這個受盡折磨的家,才有喘息的余地,才有邁向未來的康莊之路。

“青兒......”

白氏哀嘆一聲,捂緊自己的臉,再也沒有說出半句話來。

葉守錢敦厚的神情搖擺幾瞬,訥訥道:

“晚間飯食的時候,我同你阿爺說說......”

說什么,葉守錢確實無論如何都不再往下說。

葉青釉心中焦急,不管不顧的握住了葉守錢的胳膊,用一雙除卻堅定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神色的瞳孔看向自己新鮮出爐的老爹:

“阿爹要說,你真的燒不出那么多瓷器來,如果再將那些事情全部交給你來干,你干不完,就只能等著官家將我們都抓去。”

葉青釉微微沉了沉聲音,一瞬不瞬的盯著老爹,繼續道:

“一定要說,是把咱們一家子都抓去。”

“阿爹也是阿爺的孩子,沒道理所有的苦頭都咱們吃,所有的甜頭都歸別人。”

葉守錢的嘴角稍稍開合,沒等他發出聲音,已經有些摸透這倆夫妻性格的葉青釉便搶占了先機:

“孝敬阿爺阿奶是應當的,可我們一家子熬出的骨血來,都交給二叔三叔算是什么事?”

葉青釉指了指白氏一片光潔的鬢發:

“阿娘今日又當了最后一根銀簪子,給家里買米,可阿奶沒了一個雞蛋,都要吵吵鬧鬧的朝我們討要.......那雞蛋最后也摸清楚,就是雞還沒下蛋而已。”

“阿爹,你也摸著心回答咱們娘倆,一大家子吃飯的米錢,是全該我們出嗎?是該婆娘朝兒媳婦伸手要錢嗎?”

葉青釉言辭切切:

“如果是二叔三叔,阿奶會讓他們買米,他們家的孩子多吃一個雞蛋,會鬧得起來嗎?”

不會,不會鬧。

從葉守錢和白氏的眼神中,葉青釉得到意料之中,卻又傷人萬分的答案。

葉家全家上下,也就只有大房葉守錢一家三口,會有這樣的‘超高待遇’。

白氏渾身顫抖,低著頭不發一語,幽幽的哭聲又傳遍了小屋之中,葉青釉說到此處,自己也覺得既可悲又可笑,最后指了指自己身上明顯短了一截的小夾襖,顫聲問道:

“如果是二叔和三叔,他們會給大寶和婉兒穿這樣的衣服嗎?”

葉大寶,葉婉兒,分別是二叔,三叔家的兒子,女兒。

葉家到了葉青釉這一輩,每房都只有一個孩子,都是如珠如眼一般疼愛著。

葉大寶是葉家小輩中唯一一個男丁自不必說,全家什么好東西,都是緊著他先。

而葉婉兒,身上向來是最好的面料,一季三衣,袖口,衣領處,甚至能用上一兩銀子一尺的綢緞,從前的葉青釉心中每有艷羨,總是忍不住多看幾眼。

縱使葉青釉看的小心,可次數一多,總會被人發現。

葉婉兒那時便會嬌嗔道:

‘娘親可是主簿老爺家的獨女,我又是阿娘的獨女,可不得多貼補我一些嗎?穿的好看些,也給你們弟弟妹妹掙面子。’

沒錯,葉婉兒雖然生在老三葉守富家,但卻是小輩中年齡最大的,隨后便是葉大寶,葉青釉。

可哪怕葉婉兒年齡最大,也是沒有什么面子要這么個小姑娘家去掙的。

無非就是葉婉兒穿的特別有花樣,小姑娘家又有些心思,所以說出來哄弟弟妹妹們而已。

葉大寶是個滿腦子都只知道吃的半大孩子,一頓不多,三頓不飽,不會關注除了吃之外的其他事兒。

葉青釉從前也如葉守錢夫妻一樣唯唯諾諾,低眉順眼,從來沒有拆穿過這點。

可以葉青釉如今的想法來看,縱使三嬸娘藍氏家中老父有官身,可藍父家中亦有三個兒子!

怎么可能時時刻刻貼補出嫁的女兒呢?

葉婉兒這話,也就哄哄從前的葉青釉,身上花的各種銀子,各種面料,各種吃食,不都是從前在大房葉守錢還能燒瓷的時候,狠狠吸的血嗎?

葉青釉這衣服短一分,葉婉兒葉大寶的衣服便長一分,葉青釉的衣服差上一分,葉婉兒葉大寶的衣服便好上一分。

葉青釉言罷一切,喃喃道:

“......可我才是爹娘的孩子呀。”

為什么要苛待自己的孩子,甚至是苛待自己,來成全別人的鋪張浪費?

完全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葉青釉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她早早就已經想明白了——

要么她帶領迷途知返的爹娘分家,擺脫葉家其他人的吸血,過上十足十的好日子。

要么,她葉青釉此生就此斷手,再也不燒瓷!

這對一個匠人來說,無非是最最狠的發誓,但葉青釉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誓言!

葉青釉下了狠心,拉著葉守錢和白氏的手,就要來摸自己身上的布料。

她的眼眶很紅,聲音很細,但就是透露了一股子堅韌的意味:

“阿爹,阿娘,這日子,咱們再不給自己賺個活路,咱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葉守錢如同被燙傷一般,撤回了那只滿是繭子的老手,站在原地彷徨到一魂升天,二魂離體。

白氏哭著摸了摸葉青釉明顯斷了一塊的夾襖,又摸了摸衣里明顯沒有什么暖意的肌膚,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她第一次也沒有為丈夫解圍,而是撲倒在了床上啜泣。

白氏幽幽哀哀的哭聲并著話語傳入父女倆的耳朵之中,讓葉青釉著實精神一振:

“我們娘倆,還是替一大家子繼續燒瓷,你選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