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辭了五長老,方覺脊背上的傷口仍鮮血淋漓,疼痛難忍。
她行至鎮口驛站借了匹馬,便打馬向流仙山下藥王谷而去。
出了集鎮,大片大片的原野入眼。
六月農忙時節,本應是一派田園風光,卻見大量的土地拋荒。
流仙宗坐落在東荒最南域。
北倚洛川山脈,東臨極海,是一塊風調雨順,集天地之靈炁的寶地。
雖離九州大陸的中洲遙遙千里,但中洲各國連年戰亂,不少流民跋山涉水遷徙到此,倒也過上了安居樂業的日子。
據說流仙宗的老祖東極道人曾是漁民。
在海上四處漂流的過程中參悟出了一套修行心法,故選擇離登陸地最近的一座山峰——流仙山,建立了流仙宗。
起初該心法只為強身健體,抵御海盜侵襲,受眾也是臨海岸的漁民。
但自從有漁民在極海捕魚遭遇巨浪,聲稱受蓬萊仙島的高人點化,靠心法護體平安歸來,
此套心法才被視作修仙之法予以傳承發揚。
流仙宗每年皆會在山下招收弟子,傳播基礎心法。
雖不是人人皆有靈根可入宗踏入修行之途,
但學習基礎心法,以此為基礎修習一些基本功法,具備基本的防御之術,延年益壽,強身健體還是可以的。
故尋常妖魔鬼怪根本不會對以流仙山為中心方圓百里的百姓造成困擾。
可看這土地拋荒程度,這幾年的妖獸之禍,似乎比她想象得更為劇烈。
前方草木蔥蘢,鶯啼鳥囀,靈炁越發逼人,應是藥王谷近了。
谷前是一道及其狹隘的屏道,人行其中,仰望長空,藍天僅存一線。
若非子、午,不見月、日,故名“一線天”。
該天險是藥王谷的絕佳守衛,阻擋來犯的同時,也教沒有功法的平頭百姓無門得入。
“一線天”前跪了一群村民,身著粗布麻衣,打著補丁,臉上黑氣彌漫,竟是大限將至之兆。
見虞清下馬,一名婦女抱著不足歲余的嬰孩沖到她面前哭嚎。
那嬰孩臉色青紫,已是有呼氣沒進氣了。
“求求高人,救救我家的孩兒!”那婦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奴家愿為高人當牛做馬,回報相救之恩。”
虞清心下難過,無奈嘆道:“夫人節哀,不是我不愿施以援手,實在是我不通醫理……”
“你們流仙宗和藥王谷都是一伙的人!神醫為何閉門不出?是不是因為我等賤命,不如修士們高貴!”
旁側傳來一男子激憤的聲音。
那男子約莫三十有余,面容黝黑,皮膚粗糙,手指關節布滿老繭,應是長做粗活所致,神色悲戚。
虞清也覺不解,藥王谷的神醫她打小便識得,并非唯利是圖,趨炎附勢之輩。
這些年間每逢月中便會下鄉義診,流仙宗附近的村鎮提起藥王谷,莫不交口稱贊,今日怎會拒診這些村民?
虞清承諾道:“我與那神醫熟識,一會便入藥王谷為各位一探究竟。”
那男子恨恨道:“女子就會誤事,等你歸來,我們村人說不定都死完了!”
那婦女趕忙拉住他,怯聲聲道:“你少說兩句。”
又對虞清回以滿是歉意的目光,
虞清體諒這男子的悲戚,并不計較。
捏了個“起”字訣,腳步在崖壁上點了幾下,騰移挪轉,很快便入了藥王谷內。
藥王谷里曬著大片的草藥,幾個女子穿著粗葛制成的無臂坎肩在葦席上勞作。
普通藥材經過采收后要歷經“九蒸九曬”,共18道工序方能入藥。
若是靈藥,所需的工序只會更加繁雜。
虞清小心翼翼地繞過腳下各式各樣的藥材,期間不少女子抬頭,向她問好,有膽大的還調笑她兩句,她自是一一點頭微笑應了。
“虞清,你又是打哪里折騰得一身血污,當心別臟了我的藥材。”
藥王谷的主人,是個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正仰躺在藥王廬前樹蔭下的涼榻上。
狹長的鳳眼半瞇,一雙長腿隨意交疊,一頭銀色的長發披散開來,陽光下閃爍著星星點點的銀輝。
這少年看面相或許比虞清小,實際上是個幾百歲的老怪物了。
不知修了什么功法,面相竟永遠停留在16至17歲。
“司空煜,你為何不救谷外那些人?”虞清開門見山。
少年指指面前晾曬的藥材,聲音慵懶:
“你可知,這千古百合在外面藥鋪的售價,是多少錢一兩?”
虞清沉默。
少年比了個數字,道:
“三百兩!這還是最最尋常的藥材!而有解毒延命之能的千影百合,歷經百年方才開一次花,要在極恰當的時機去采摘,少一秒則瞬間枯萎,多一秒則淪為尋常。
更要經數百道工序去滌蕩,去除花本身的毒性,提取精華中的精華。你看看她們的手——”
少年使了個眼色,便有女子揚起手掌。
只見那手背斑駁粗糲,滿布皺紋,皮肉也是松松垮垮,手心關節腫脹。
這種手分明是老嫗才具備,怎會出現在正值盛年的女子身子?
虞清面露錯愕,那女子卻渾然不在意地一笑,低頭繼續做活。
“谷外之人中的是毒?但你也不是惜金愛財之人,且是名醫修,縱有千金……”
少年冷笑:“我是不惜財,千金于我不過一堆土丘。但我心疼我的藥,用給谷外那些人,實屬浪費!”
虞清不解。
少年又開口諷道:
“用給你我也心疼,不過諒在你降伏妖獸,也算是為民除害,尚有點用處。去采點千古百合,我給你把血一止,省得弄臟我的地。”
虞清跟那少年進了藥廬,心中卻仍牽掛著谷外那群人。
少年見她眉頭緊鎖,愁云不展,沒好氣道:
“想解谷外之人的毒?關鍵在他們村口的那條小溪,去了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