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潑皮

0171【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行了笄禮,表示成年,可稱字取名,婚配嫁人。

當然,規定是這么規定,可民間百姓卻不管那么多。

絕大多數女子,十三四歲便已嫁人。

不過像麻家這樣的高門大戶,還是很講究這個的。

再次打量了一眼麻舒窈,韓楨婉拒道:“那就等小娘子行了笄禮再說。”

年紀小只是一方面,主要是韓楨不想和麻家扯上過多的關系。

一旦扯上,往后麻家聽話還好,若是不聽話,就會扯出一系列糟心事。

麻彥民哪里聽不出他話中的推辭之意。

等到麻舒窈及笄,已是明年年初了,雖只有短短三五個月時間,卻足以發生許多變故。

念及此處,麻彥民揮揮手。

大堂中的丫鬟們紛紛退下,只留下他們四人。

麻彥民正色道:“縣長,不如先敲定下來,待到悠悠行了笄禮之后再過門。悠悠乃是我麻家嫡長女,雖許為妾室,可一應嫁妝卻不會少,包縣長滿意。”

妾室是沒有嫁妝的,這一點韓楨心知肚明。

此刻,聽到麻彥民這么說,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動,似笑非笑道:“麻員外這是何意。”

“三千萬貫!”

麻彥民伸出三個手指,神色肅然道:“縣長如今正值大展宏圖之際,不論是招兵買馬,亦或是改制胥吏,都需要用到錢。這三千萬貫,乃是我麻家的一片赤誠之心。”

韓楨面色如常,心中卻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三千萬貫啊,幾乎相當于整個大宋一年的賦稅了。

要知道,王黼近乎涸澤而漁的在全國范圍征收丁身錢,最終也只湊了六千多萬貫。

對比之下,便能直觀的感受到,這筆嫁妝有多豐厚。

韓楨壓下心頭翻涌的思緒,半信半疑道:“麻員外莫不是在誑我,經過真宗皇帝那一遭,麻家還能有這般家資?”

提起真宗皇帝,麻彥民眼中閃過一絲怨恨,解釋道:“縣長有所不知,我麻家非是貪財忘義之輩,當初劉誅將家資盡數相托,家祖分文未動,即便后來捐出一半予太祖皇帝,也是迫于無奈。”

“后來光大門庭,是靠我麻家先祖,憑雙手一分一厘賺來的。可恨那真宗皇帝,垂涎另一半財寶,行那挑撥離間、栽贓陷害之事。不過真宗皇帝并不知曉,只當我麻家的千萬家資,便是剩余一半的財寶。”

別說韓楨了,就連一旁的麻允迪與麻舒窈二人,都面露驚奇。

顯然,他們也不曉得。

想想也是,這么一大筆錢財,對麻家來說是禍非福。

一旦泄露出去,以當今官家的德行,只怕又會重演真宗舊事。

如今的趙佶,為了錢已經不擇手段了。

誰能為他撈錢,誰就是當朝宰相!

麻彥民此舉,是在豪賭。

一個麻家嫡女分量遠遠不夠,但若加上三千萬貫的嫁妝,就完全不同了。

這與當初麻希夢捐一半家財完全不同,彼時趙大已得了天下,麻希夢此舉僅僅是錦上添花罷了。

但韓楨眼下乃是起事之處,這三千萬貫,等同于雪中送炭。

這份情誼,不可謂不重。

韓楨沉默片刻,忽地笑道:“都是一家人,什么嫁妝不嫁妝,岳祖父說這些太見外了!”

沒辦法,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三千萬貫,夠他招多少胥吏,造多少火器,組多少重騎兵……

“哈哈哈!”

這句岳祖父,讓麻彥民心頭大喜,老懷甚慰。

只見他笑著吩咐道:“悠悠,愣著干甚,還不為你夫婿斟酒!”

一抹嫣紅順著脖頸爬上麻舒窈的臉頰,輕輕咬了咬唇,壓下心頭羞澀,她款款邁步上前。

控制著微微顫抖的手,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后,雙手捧起酒杯,盈盈一拜。

“夫……夫君,請酒!”

到底是高門大戶的嫡女,整套動作行云流水,端莊典雅之中,別具美感。

前頭說了,納妾不如娶妻,有繁多的禮儀。

納入家門后,妾室僅需向丈夫和正妻敬一杯酒,便算是禮成了。

這就是為何麻彥民讓麻舒窈敬酒。

飲了這杯酒,麻舒窈便是韓楨的妾室了。

看著麻舒窈那張羞紅的俏臉,韓楨心頭暗嘆一聲。

罷了,留在身邊養兩年罷。

感受到韓楨的目光,麻舒窈心頭羞意更濃了,眼眸微微垂下,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韓楨接過酒杯,在麻彥民父子期盼的目光中,一飲而盡。

麻彥民喜笑顏開的招呼道:“縣長嘗嘗家中廚娘手藝如何。”

“嗯。”

韓楨點點頭,夾起一筷子清炒蓮藕送入口中。

一時間,酒桌上的氣氛變得極為融洽。

麻舒窈并未離去,靜靜站在韓楨身旁,為他斟酒布菜。

將桌上菜肴挨個嘗了一遍,韓楨放下筷子,開口道:“悠悠年歲還小,就讓她在家中多陪陪家人。況且,眼下時局未定,我也沒有太多心思照料。待到穩定之后,再大肆操辦一場,迎悠悠過門。”

麻家的陪嫁如此豐厚,那韓楨自然要投桃報李。

雖不用三書六聘,但也要辦的風風光光,給足麻家顏面。

果然,此話一出,麻彥民和麻允迪兩人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麻舒窈螓首微垂,柔柔地道:“但憑夫君吩咐。”

飲了酒,她就是韓楨的人了,自然要以夫婿為主,娘家則是次要的。

“來來來,飲酒!”

麻彥民心情大好,舉杯相邀。

一頓酒直吃到月上中天才結束。

待到府上丫鬟們撤下酒菜后,麻舒窈又秀了一番高超的點茶手藝,親自為韓楨三人點了一杯茶。

只見點好的茶湯之上,漂浮著一層厚密細膩的綠色泡沫。

而泡沫之上,隱隱能看到青山遠黛,如同一副水墨畫。

這便是宋時大名鼎鼎的茶湯畫。

事實上,后世的什么咖啡上作畫,都是我們老祖宗玩剩下的東西。

“好手藝。”

韓楨忍不住夸贊一句。

麻舒窈淺淺一笑,自謙道:“奴這只是雕蟲小技罷了,據說東京城里的點茶藝大家,能夠在茶湯上勾勒出一幅雜戲哩。”

淺淺抿了一口,韓楨便放下茶盞。

見到這一幕,麻舒窈問道:“可是奴點的茶,不合夫君口味?”

韓楨擺擺手:“我只是喝不慣而已,這種好茶,喝在我這樣的粗人嘴里,如牛嚼牡丹。”

“白居易曾在詩中言:人各有偏好,物莫能兩全。夫君既不喜喝點茶,奴去換一杯香飲子罷。”

麻舒窈說著,便要起身去準備香飲子。

韓楨搖頭道:“不用麻煩,換杯涼茶即可。”

聞言,麻舒窈點了點頭,幫他重新倒了一杯涼茶。

這時,麻彥民問道:“縣長打算對張萬仙動兵?”

“嗯。”

韓楨說道:“趙霆前陣子與濰州知州通過書信,商談好一齊發平平叛。這是個好時機,趁著北海軍牽制昌平縣,先取壽光,再克昌平!”

麻彥民深以為然道:“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他不通軍事,卻看得懂局勢。

“張萬仙不過一跳梁小丑爾,不足為懼,所謂的十萬敢熾軍,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韓楨語氣雖平淡,但渾身上下卻散發一股無與倫比的自信。

麻舒窈看的心馳神往,芳心暗許。

又閑聊了幾句,待到一杯涼茶喝完,韓楨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今晚多謝岳祖父款待。”

“一家人,何需如此客氣。”

麻彥民佯裝不悅,隨后問道:“縣長這幾日可有空閑?若是得閑,可隨老拙去取嫁妝。”

韓楨好奇道:“財寶在何處?”

“臨淄!”

麻彥民神色略顯怪異道。

臨淄縣?

韓楨一愣。

他沒想到,劉誅的另一半財寶,竟就藏在自己的老巢。

麻彥民笑著解釋道:“家祖本就是臨淄縣人,發跡之后,才搬遷至益都郡。算起來,與縣長還是鄉黨。”

韓楨沉吟道:“正好過幾日我也準備回一趟臨淄,不如就定在三日后罷。”

他確實要回去一趟,火藥作坊即將完工。

火器這東西,不親自安排妥當,他實在放心不下。

另外,常知縣那邊,還需交代一些事宜。

順帶再將閏娘與安娘接過來。

“好,那便定在三日后。”

麻彥民說罷,轉頭朝著麻舒窈吩咐道:“悠悠,送一送你夫婿。”

“阿爺,悠悠曉得了。”

麻舒窈語氣嬌羞。

“告辭!”

韓楨拱了拱手,邁步走出大廳。

麻家宅院中,盞盞彩燈高掛,發出柔和的光亮。

麻舒窈走在韓楨身側,時不時偷偷打量韓楨一眼,小鹿般純凈的眼眸中,滿是好奇。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家夫君容貌頗為俊朗。

只是平日里氣勢太盛,讓人忽略了長相。

走了片刻,她忽地開口道:“奴還不曉得夫君家中有哪些人呢。”

她本就是天真爛漫的性子,先前只是因為太過羞澀。

眼下,那股子嬌羞勁兒已經過了。

韓楨不由笑道:“既然是一家人了,便說一說家中情況,免得生分。我名韓楨,在家中行二,父母早逝,上頭一位大哥前兩年也撒手人寰,只余下一個寡居的嫂嫂。”

麻舒窈柔聲道:“夫君身世竟這般凄苦。”

韓楨語氣感慨道:“算不得凄苦,以前雖清貧了一些,倒也活的瀟灑。”

當潑皮那段日子,現在想來還挺有意思。

“瀟灑?”

麻舒窈不由一愣,倒是有幾分憨態可掬。

“你夫君我以前是臨淄縣中一浪蕩子,豈能不瀟灑。”

韓楨說著,一時沒忍住,在她略顯嬰兒肥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把。

“呀!”

麻舒窈輕呼一聲,膩聲嗔怪道:“夫君怎地和阿娘一般,都愛捏奴家。”

輕輕捻動手指,感受著指間殘留的粉嫩與細膩,韓楨心頭暗嘆一聲。

可惜,還得養兩年。

說笑間,兩人穿過廊廳,越過垂花門,一路來到府邸外。

仆役見了,立刻將戰馬從馬廄牽來。

韓楨擺擺手,吩咐道:“夜深了,伱且回去罷。”

聞言,麻舒窈并未立刻回去,反而邁步走上前,解下腰間的金絲鏤空雕花香囊,塞入韓楨手中:“這香囊奴自小便隨身佩戴,望夫君收下。”

說罷,麻舒窈眨巴著大眼睛,看著韓楨。

韓楨心頭一動,知曉這香囊便是定情之物,該自己回禮了。

略微沉吟了片刻,他取下戰馬一側綁著的手刀,遞過去道:“我自幼家貧,身無長物,吾一刀一槊相伴。這柄手刀,乃是數年前所買,算不得好刀,但卻陪伴我起于微末,今日送與你了。”

麻舒窈接過手刀,鄭重地點頭道:“奴定會好好珍藏。”

韓楨翻身上馬,吩咐道:“回去罷。”

“嗯。”

麻舒窈點點頭,腳下卻未動。

見狀,韓楨也沒說什么,架馬離去。

一直等到韓楨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麻舒窈這才轉身走進府衙。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打量著手中的手刀。

正如韓楨所說,并非是什么好刀,刀把與刀鞘俱都是廉價的棗木,上面纏繞了一層粗麻布。

握住刀把,輕輕抽出一截刀身,可以看到刀刃上,有幾處已經卷刃。

麻舒窈卻不在乎,眼中滿是笑意。

就在這時,麻彥民的聲音忽地在耳邊響起:“這是你夫婿送你的定情信物?”

麻舒窈一驚,這才發現,阿爺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邊。

待回過神,麻舒窈輕嗯了一聲。

麻彥民呵呵一笑,語氣欣慰:“阿爺就怕你不鐘意,委屈了自己。如今看來,阿爺這根紅線倒是沒牽錯。”

“阿爺又取笑悠悠了。”

麻舒窈眼中閃過一絲嬌羞,膩聲道。

“時辰不早了,早點回去歇息,順便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娘。”

“阿爺也早些歇息。”

叮囑一句后,麻舒窈握著手刀,邁著輕快的步伐,蹦蹦跳跳的回到后宅小院。

哪個少女不懷春。

只是,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女子能做的,也只是在深閨之中,幻想一下未來的夫婿。

麻舒窈自然也幻想過,她的夫婿應當是一位允文允武的全才,上馬能殺敵,下馬能治國,詩詞歌賦信手拈來,四書五經爛熟于心……

只是現在嘛,心中的幻想,不知不覺間被韓楨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