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9作戲做全套
興慶府。
皇宮大殿內,李乾順正在與朝中重臣議事。
李乾順問道:“大石林牙的提議,諸位愛卿如何看?”
“臣覺得不必理睬,西京道三州之地,如何能比得上秦鳳路與永興軍路,一旦拿下這兩路,我大夏疆域將擴展到歷代最盛,且南可攻蜀中,東可進中原,進退自如。”
說話的人,乃是李察哥。
李察哥是西夏宗室,李乾順的庶弟,善謀略,性驍勇。
是如今西夏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將,同時也是李乾順的左膀右臂。
一旁的李良輔贊同道:“晉王言之有理,況且我大夏既已奉金國為昏主,又豈能朝三暮四。否則昏主震怒,興兵來討,該如何是好?”
方才李察哥之言,是站在國家戰略眼光上來看。
但李良輔不同,他純粹是被金人打怕了。
完顏婁室率一千騎兵,大破李良輔率領的三萬西夏精銳,斬敵數千,西夏軍潰敗之際過河時又遭遇山洪,浮尸遍野。
那一戰之后,他就被嚇破了膽。
聞言,尚書令曹階斜蔑了李良輔一眼,朗聲道:“陛下,臣倒覺得,可答應大石林牙。”
“為何?”
李乾順問道。
曹階答道:“金國不好惹,齊國又豈是善類?齊國皇帝勇猛無雙,去歲在南京道大敗完顏宗望,金國猛將完顏婁室都非一合之敵,差點慘死戰場。”
李察哥反駁道:“齊國主力自有金國牽制。”
曹階又說:“那楊惟忠、種師中等人呢?別忘了,西北五路還囤積著十萬西軍,一旦開戰,縱然齊國無法派兵增援,但說不得會支援火器。背靠堅城寨堡,又有火器相助,晉王打算用多少條人命,去填秦鳳路這個窟窿?”
提起楊惟忠,李察哥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對方的寨堡戰術,搞得他焦頭爛額,當初若非讓遼國從中調停,逼著宋國和談,楊惟忠的寨堡都快修到靈州和興州。
到了那個時候,西夏真就被堵在家門口,動彈不得,還得時刻防備西軍攻進西夏境內。
“所以,臣覺得與其伐齊,不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若金宋勝了,那西北五路必定大亂,屆時再出兵,便可輕松拿下秦鳳路與永興軍。若齊國勝了,我大夏也不虧,不費一兵一卒,平白得西京道三州,何樂而不為呢。”
李乾順雙眼一亮,贊道:“曹卿不愧是我大夏肱骨之臣,此為老成謀國之言。”
他其實內心里,也更偏向于幫助耶律大石。
對于遼國這個大哥,李乾順打心底里尊敬。
兩國世代姻親,他幼年時,小梁太后干政,他這個皇帝就是徹頭徹尾的傀儡。
是遼國出手,派人毒死了小梁太后,同時又扶持他掌控朝堂,一點點站穩腳跟。
李乾順的皇后是遼國成安公主,兩人雖是政治婚姻,感情卻極為深厚。
前兩年,得知西夏放棄遼國,尊金國為昏主后,成安公主絕食而死,令他傷心不已。
與成安公主一起絕食而死的,還有他的嫡長子李仁愛。
李仁愛可是太子啊,自幼就被李乾順寄予厚望。
痛失愛妻愛子,讓李乾順備受煎熬,可他又不得不為國家考慮。
李良輔擔憂道:“若遲遲不動,昏主遣人問罪該怎么辦?”
曹階冷笑道:“隨便找個借口搪塞就是,金人乃北地蠻夷,毫無大國之氣度,今歲上貢,回禮竟只有幾張獸皮,簡直可笑至極。”
“不錯!”
李察哥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西夏和金國的關系之所以如此僵硬,主要原因就出在雙方認知上。
在金國看來,我把你打服了,你就乖乖當我的小弟,每年按時給我上貢,就完事了。
可西夏不這么覺得,他給宋國稱臣時,人家那歲幣嘩嘩的送。
給大哥遼國上貢,人家回賜也是大方的很,數倍于西夏貢品。
現在給金國當小弟了,金國這個昏主,是不是該意思意思,給點好處了?
雙方就認知上,產生了極大的分歧。
尤其是西夏的一套說辭,對金廷高層產生了極大的震撼和沖擊。
我把你打服了,我還得給你好處?
這他娘的是甚么道理?
以至于,金廷賜給西夏的賞賜,總是反反復復,陷入自我混亂之中。
一會兒覺得西夏說的有道理,一會兒又覺得這樣好像不對。
這一點,從金史就能看出來。
比如1126年,金夏聯軍攻宋,作為西夏出兵的條件,金將西京的云內、天德軍、武洲等八塊地,割讓給了西夏。
結果打完之后,金國覺得此戰太過順利,有點不劃算,又把其中的六塊地收了回去。
又比如次年,1127年,金國再次承諾,‘若克宋,則割關中以北賜夏’,也就是楊惟忠、劉法等將領從西夏手中奪回的那片土地。
但后來,金國控制陜西后,又后悔了,明明是完顏婁室打下來的,為什么要給西夏?
于是,就不給了。
諸如此類這種給了地,又拿回來的例子還有很多。
換你是西夏怎么想?
你這大哥說話跟放屁一樣,又摳摳搜搜的,我他娘的憑甚么要幫你賣命?
曹階的主張,得到一眾大臣的贊同。
一動不如一靜。
先觀望局勢,隨機應變,如此不管哪一方勝出,大夏都不會虧。
見大臣的意見達成一致,李乾順拍板道:“既如此,朕便回復大石林牙,按兵不動。”
耶律大石得到李乾順回復的時候,已經是五日之后。
派人當然不行,而是通過海東青飛越八百里瀚海,傳遞情報。
最先將海東青作為國家情報傳遞的,乃是遼國。
因為遼國疆域太廣,皇帝又時不時喜歡出去打獵,遇到緊急情況,傳統的情報傳遞太慢,于是慢慢就用上了海東青。
為此,遼國特意設立了一個部門,用以照顧訓練海東青。
同時禁止民間百姓飼養海東青,一旦發現,以重罪論處。
西夏與遼國世代親厚,又是姻親,每年都會賞賜西夏幾只海東青。
相比于信鴿,海東青的優勢太多了。
信鴿飛行速度慢,容易被猛禽獵殺,海東青就不同了,吃飽喝足,一次飛行能跨越千里之地,且飛行高度足有四五千米,不易被發覺,隱蔽性更強。
根據《寧古塔紀略》記載:“鷹第一品名海東青,一日能飛二千里。”
兩千里可能有些夸張,但千里完全沒問題。
耶律大石立刻找來馬擴,語氣興奮道:“李乾順雖未答應伐金,但向本王保證,在金宋攻齊時,可按兵不動。”
“按兵不動也可。”
馬擴面露欣喜。
西夏的小心思,他們自然清楚,但能按兵不動,不給他們添亂就足夠了。
“本官這就命人將消息傳回開封。”
馬擴興沖沖的離去了。
此時。
開封府正在緊鑼密鼓的籌辦泰山封禪之事。
韓楨下旨,不得驚擾沿途郡縣百姓,一應糧草輜重由國庫支付。
于是,一車車糧草被運往東京城外的軍營之中。
二月初四。
清晨,韓楨在趙富金的服侍下,穿戴好禮服。
趙富金念念不舍地問道:“夫君,真不用妾身陪你一塊兒去么?”
“不用。”
韓楨搖搖頭,安慰道:“泰山封禪繁瑣枯燥,又非去游玩,伱去了憑白受罪。”
“那好罷。”
趙富金點點頭。
韓楨輕笑道:“在京城好好待著,照顧好妹妹們,等夫君回來,就與你生個孩子。”
“嗯。”
趙富金乖巧的應了一聲,眼中滿是愛意。
出了延福宮,韓楨一路來到垂拱殿,謝鼎等一眾朝中重臣早早地便等在大殿之中。
環顧一圈眾人,韓楨朗聲道:“此戰關乎我大齊國運,勢必要一戰定乾坤。朕領兵出征后,無暇顧及后方,還望諸位愛卿替朕穩定朝堂,安撫百姓。”
“(微)臣領命!”
一眾重臣面色肅然,齊聲應道。
韓楨微微一笑:“時辰不早了,咱們君臣唱好這最后一出戲。”
聞言,謝鼎等人面露笑意。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宣德門,在御街兩側無數百姓的注視下,韓楨登上龍輦,出城而去。
目送浩浩蕩蕩的龍輦消失在視野中,隱藏在人群中的各國探子,立刻將密報送出城。
城外軍營之中,魏大與何灌已經整軍完畢。
六萬青州軍,外加五萬輔軍嚴陣以待,一輛輛牛車裝載著糧草輜重,隨時可以出發。
噠噠噠
忽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下一刻,三名親衛架馬駛入軍營,高聲道:“奉陛下旨意,青州軍出營,與陛下于陳橋驛匯合。”
魏大手一伸:“可有陛下手諭?”
為首的親衛翻身下馬,將手諭呈上。
翻看了幾遍,確認無誤后,魏大高聲道:“傳令下去,全軍出發!”
轟轟轟!
六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出了軍營,直奔陳橋驛而去。
帝王前去泰山封禪帶領親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漢武帝前往泰山封禪時,可是親率了十八萬兵馬,相比之下,韓楨這六萬兵馬,根本就不起眼。
這,也是為何韓楨要以封禪為幌子。
否則的話,調動六萬大軍以及大批糧草輜重,必然會被各國探子細作看出端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