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是個坑

第819章 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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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賣邊軍多年的老叛徒,孫尚文,死了。

屠殺三百二十七名昌民的阿那圖,死了。

膽敢進犯昌朝國土的鐵狼衛精銳,也死了。

該死的,都死了。

可不該死的,中州大地上最不該犧牲的,邊軍果毅營將士,戰死了。

副將陳文勇,丟了一個耳朵。

三名校尉,戰死,一名校尉,丟了半只胳膊。

八名小旗,一共就來了八名小旗,八名登上“奪命坡”的小旗,沖鋒的小旗,全部戰死。

七百六十四名軍卒,戰死,傷,三百六十九人。

這一役,傷,三百七十一人,這三百七十一人中,一百二十人是重傷,濃煙被點燃,綠珠從京中帶來的郎中,迅速從西側跑了過來。

果毅營將士們,戰死七百七十五人,這個數字,還在增加,楚擎緊緊抓住馬鞭,郎中們瑟瑟發抖,手忙腳亂的救治著傷者。

一共折損千余人,過半。

全殲,殲滅涼賊,三千二百零一人,包括鐵狼衛主將。

全殲!

陣斬敵方主將!

這兩句話,兩句應該讓軍伍們歡呼的話,在折損過半面前,是那么的暗淡。

完好無損的軍伍們,沉默的收斂著袍澤的尸體。

或跪,或趴,跪在血泊之中,趴在折斷的兵刃上,為袍澤們,拼湊著不完整的尸身。

這種事,邊軍們是擅長的。

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袍澤們的屁股上長了幾顆痣,都一清二楚,半顆頭顱、一只斷臂、哪怕一根手指,他們能都知道屬于哪一具尸身。

可他們,是在收斂著袍澤的尸首。

誰又能想到,這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握著長刀敢于宰殺涼賊的勇士們,一個個,哭的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

楚擎想要插上翅膀,飛會昌京,再將朝臣,每一個朝臣,都抓來,扔到地上,讓他們看看,邊關,究竟發生了什么,邊軍,究竟做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楚監正。”

蹲在地上的牛仁,沖著楚擎揮著手,楚擎快步走了過去。

牛仁滿身血污,斬馬刀,就放在腳下,虎頭盔,碎裂了。

碎裂的虎頭盔,似乎是在訴說著牛仁這位果毅營主將,剛剛沖的有多勇猛,又是如何在鬼門關前徘徊。

“楚監正。”牛仁露出了極為苦澀的笑容:“多謝。”

楚擎汗顏無比,羞愧的,想要尋個地縫鉆進去。

“我…”

蹲下身,楚擎無法說出第二個字。

“果毅營,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楚擎死死的低著頭顱:“昌朝百姓,欠您,欠每一個軍伍,欠每一個戰死的英靈,欠每個邊軍,天大的人情。”

眼淚,滴落在了血水之中。

楚擎,終究還是流露出了懦弱與不堪的一面。

因為身后,兩個軍伍正在爭論,哭著爭論。

“這是老蟲的胳膊,真的是他的胳膊,給我吧,給我吧,我縫上,能活著回村,少條胳膊,我沒法向老蟲他爹交代的…”

“胡說,老蟲胳膊哪里有這么粗壯!”

伍長,想要搶奪斷臂,卻被軍伍死死的拉住褲腿。

軍伍跪下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伍長破口大罵:“瘋求了哇,老子說不是,就不是得。”

軍伍,只是那么跪著,滿面哀求,死死抓住伍長的褲腿。

無助的軍伍,淚如雨下。

“莫要哭哭啼啼,尋就是了,仔細的尋,縫了賊人的胳膊,老蟲夢里卷死你!”

“我找不到兄弟的胳膊了,兄弟的尸身,少了一條手臂,我沒法交代的,兄弟少了條胳膊,到了下面,用不了刀,沒了右手,用不刀了,會被笑話的,會被笑話的,會被笑話的…”

軍伍哽咽著,喃喃重復著這句話,會被笑話,會被笑話的。

楚擎也在流淚,無聲的流淚。

那軍伍,又何嘗不知道這條胳膊不屬于老蟲。

可他真的找不到了,戰場上,找了一圈又一圈,斷臂,有很多,他不敢撿,怕撿了其他袍澤的,撿走了,其他兄弟到了下面,獨臂,怎么還能用的了刀。

可老蟲,也不能沒胳膊,軍伍無助的哭泣著,他只想找一條胳膊,哪怕是涼賊的,縫上,至少,讓兄弟有個全尸,讓兄弟到了下面,還能拿的住刀。

沒人讀過書,讀了書,也不可能當邊軍,更沒手藝,只會用刀砍人,到了下面,連胳膊都沒了,砍不了人,會被笑話的。

戰場上,總是能夠傳出哭聲。

人是會崩潰的,哪怕是最勇猛的邊軍。

勝利的鼓聲,激昂,卻也讓軍伍們,接近崩潰的邊緣。

每一次激昂的鼓聲響起,就代表,他們要去收斂朝夕相處的兄弟們的尸身。

他們不會因為敵人的兇殘而恐懼,只會為這一刻,活下來,為活下來而恐懼。

戰死了,便解脫了。

活著,也要經歷更多的痛苦與折磨。

楚擎的眼淚,仿佛開閘的洪水,止不住,也擦不盡。

“回去吧。”牛仁從懷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張有些發黃的帕巾,有些不舍的遞給了楚擎:“擦擦臉,干干凈凈的回去,回望原城,大勝,可得準備好酒水和肉食,明個,我就帶小的們去好好吃上一頓。”

楚擎望著帕巾,有些出神。

牛仁老臉一紅,明顯是誤會了,解釋道:“閨女的,要不然本將哪里會揣這物件。”

楚擎面色蒼白:“令媛她…”

楚擎有些怕,怕又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

心碎的故事,每天都在邊關發生,仿佛每個軍伍,心底都埋藏著令人心碎的故事。

長嘆了一聲,牛仁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無言,便是心碎。

楚擎小心翼翼的問道:“與涼賊有關?”

牛仁微微一愣:“何意?”

“令媛她因何亡故?”

“你他娘的,誰說老子閨女亡故了。”

“啊?”楚擎一臉懵逼:“那您為何長嘆一聲。”

“十多年前嫁人了,他娘的,果然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一年到頭,就來看本將一次,提起這不孝女就他娘的堵心。”

楚擎:“…”

福三撇了撇嘴。

整了半天是嫁人了,瞅你那熊樣,還以為亡故了。

“少爺,回去吧,您都兩天兩夜未踏實休息了。”

楚擎的確是身心疲憊,回頭再次望向戰場。

痛苦的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楚擎終于還是離開了。

在待下去,他怕自己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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