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小漁娘

第21章:嘗嘗

陸飖歌夾了一塊切好的鹵大腸遞到邱氏嘴邊:“娘也嘗嘗。”

“哎。”

邱氏笑著張嘴,這味道,還真不錯。

那一點點豬膻味,些微的臭好像存在的理所當然一般。

不但不覺得難聞,反而因為有了這臭,更覺得這味道特別的誘人。

邱氏也沒漏了家里當家的,切了塊自己親自塞進陸全的嘴里:“當家的,你也嘗嘗,好吃不?小四說等會切了這鹵肥腸,給你下酒呢。”

“好吃”

陸全嚼吧嚼吧,砸了下嘴,黝黑的臉上立刻裂開笑容:“我現在就去倒酒去。”

打漁的人家不管貴賤,都要備些烈酒。

水面寒氣大,需要用酒的地方。做菜的時候放點酒,能替代醬料,祛除腥氣。平日里,大家去下夜網,下水也需要酒驅寒氣。還有冬天,沒錢上岸租賃房屋,只能全家蜷縮在岸邊的窩棚里。

那時候,也要靠酒,才能暖了身子。

陸全有小半壇的燒刀子,是大前年和大家伙合一起在鄉下買的。

前幾年,糧價便宜,粳米一石能釀酒七十五到八十斤的酒。酒坊釀酒需要酒曲,酒曲是要抽稅的,稅幾何,陸全并不清楚。反正,鎮上酒店里的酒,要比鄉下買來的酒貴上幾文。

他買的是最便宜的燒刀子十五文一斤,整壇子的風十斤和五斤的兩種。每次都是船上幾家合伙買幾壇子,又便宜又劃算。

如果單獨去買,就要十八文一斤,一斤整整貴了三文錢。

去鎮上的酒坊買,一斤更要貴上個幾文,最便宜也要二十二文一斤。

這兩年又是澇又是干,流民四起,糧價暴漲,就連這酒也翻了近一倍,前日劉老根還說鎮上的酒已經賣到了近四十文一斤。

家里酒壇底的那些,陸全更是輕易舍不得喝一口。

今日孩子掙了銀錢,他也只舍得倒了淺淺的半杯,嘗個味道就好。

一掛豬大腸,鹵出來就有大半盆。陸飖歌說了,現在天氣涼,這個鹵制好的,能多放兩日。

邱氏提刀狠狠心,準備切一半中午吃,剩下的一半放起來,以后可以混到別的菜里一起煮。

這樣,連家里的骨頭,豬腳,他們就能連著吃好幾日的葷腥。

這樣的日子,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也不知道小四這孩子腦子怎么長的,葦葉也能賣錢,還能賣那么多錢。

前幾年,不是沒人想過。

也有人提籃上街賣過,忙活大半日,也不過賣個幾文。

街鎮邊的葦葉小是小些,可不用花錢。

河灘上的葦葉大,卻因為離街鎮遠,漁船不值當去,來回半日的功夫去打魚回來,也比采葦葉強。

魚賣不掉可以吃,這葦葉不當吃不當喝,賣不掉只能扔。

陸飖歌站在一邊,見邱氏猶猶豫豫地切了一半豬大腸,開口道:“娘,都切了吧。”

邱氏一愣:“都,都切了?能吃的完嗎?”

她覺得,一半已經很多了。

吃也不是說吃不完,全家連大帶小七口人呢,小五不吃,這四個娃可不比一個成人少吃。

可這么多一頓都吃了,也太喪良心了!

“娘。”

陸飖歌湊到邱氏耳邊,壓低聲音:“給李叔他們幾家送點,平日里大家那么關照我們家。再留一碗出來,我給丁大娘家送去,今日她家的肉賣的便宜,這豬大腸還是她家送的呢。”

這個野碼頭,平日停靠的船或多或少,并沒有什么定數。可有七個窩棚是一直挨靠在一起,就連船也是七家靠在一起。

這幾年風里雨里,也確實靠著大家一起抱團幫襯,才熬到今日。

還有丁大娘家,這豬腳和骨頭雖然收了二十文,可也確實是不貴。

這兩年糧食價格暴漲,跟著漲的就是豬肉。以前十二文一斤的肉,現在都賣到了二十文。

一只豬腳加大骨頭得有三斤多,賣二十文不算貴。

人家還送了他們豬大腸,后來的二十多捆葦葉也是丁大娘幫著一起賣完的。

這情,得還。

邱氏心里舍不得,手腳卻很麻利,很快將盆里的豬大腸一起切好下了鍋。

放上蔥姜蒜大醬辣子在鍋里爆炒,“刺啦”豬大腸往里面一倒,放上大料蓋上鍋蓋的那一刻,那香味就止不住,簡直是香飄十里。

整個野碼頭,都飄散著陸家鹵肥腸的香味。

正是中午時分,幾乎大家都在窩棚外面或者是船頭忙著午食。

家家幾乎都是粗糧豆飯,或者雜面饅頭,稍好一點的,還能清燉幾條小河魚。

只有最邊上的陸全家,從上半晌就開始冒出肉香。

開始,大家還能忍,現在,隨著肉帶著辣子的香味飄出,幾乎沒幾家能忍住的。

有好幾個老爺們都伸出頭來,喊陸全。

“你家做啥好吃的,這香味撓的人心里發癢。”

陸全憨厚一笑:“沒啥好東西,是娃在鎮上買的豬大腸。”

有人問:“啥豬大腸這么香,都要香掉魂了?”

這話,陸全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含糊地應付了兩句,聽見小五哭,借口抱孩子進了屋里,不敢露頭。

也有人和屋里頭的人商量:要不明日我們也買掛豬大腸回來嘗嘗,聞著陸家做的怪香的。

有那舍不得家里當家人和孩子的,猶豫著,要不要趁過節割塊肉回來。或者,就買掛豬大腸,這東西還便宜。

“吃啥吃,臭烘烘的有啥好處的。”

聲音叫的最大的就是李罐罐的娘:“有那錢買點糧回來給家里填飽個肚子不好,凈糟蹋錢。”

窮苦人不講究吃喝,圖個溫飽,只要能沾葷腥就行,就算豬大腸又臭又臟,可洗干凈了好歹算道葷菜。

可就這,只要不是沒飯吃,豬大腸這些內臟,幾乎很少有人買來吃。

有那閑錢,不如割二兩肉,回來還能熬小半碗豬大油。

等到陸家開始在船上挪桌子準備吃飯,他家停船的岸邊,已經站了七八小童。

李罐罐幾個娃娃,大春日,穿著空蕩蕩的夾襖,光著腚,站在河灘邊,在岸邊站成一排往陸家的船頭上張望。

有兩個年齡小的孩子,已經控制不住將手指塞進了嘴里,口水泛濫。

太饞人了。

陸小魚站在船前得意地叉腰,她覺得自己太聰明了,早早撤了跳板,不然李罐罐非領著那群野小子跑她家船上來搶肉不可。

“李罐罐。”

陸小魚沖著李罐罐伸舌頭,讓他看她含在嘴里舍不得嚼的豬大腸,含糊喊道:“你看,肉。”

香不死你,叫你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