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從顧宏的院子中出來之后,王庾的心情就很低落。
雖然她和顧宏相處還不到一年,但是她覺得顧宏是一位非常有學問又很開明的老師,至少在古代,她找不出第二個能有他這么開明的老師。
一想到從此以后,她再也見不到顧宏,心里就很難受。
但她也清楚以顧宏的性子,他是絕不會去長安的,而她將來,至少未來一二十年,她都會呆在長安。
也許他們師生的緣分只有這么淺吧。
回到自己的房間,王庾懷著沉重的心情打開了顧宏給她布置的最后一次的功課。
當看清上面的文字時,王庾懵了....
唉,既然是老師布置的,那就寫吧,反正她寫了這么久的古文,差不多也練出來了。
王庾拿過紙筆,靜下心來理了理思路,然后握著狼毫筆蘸了蘸墨水,開始奮筆疾書。
第二日,王庾親自將功課交給了顧宏,顧宏看都沒看,就把她打發走了。
隨后,顧宏收拾了一番,第一次去了李淵的書房。
“唐公,這是你要的檄文。”
李淵接過他手中的紙,剛看第一眼就認出了那熟悉的簪花小楷。
他曾經夸贊過王庾的草書寫得好,后來見她用左手練字,寫的卻是簪花小楷,最初寫得扭扭歪歪,像蚯蚓一般。后來王庾日日練,居然練出了一手簪花小楷。
當然,她這個時候的簪花小楷只能稱得上工整,不是特別好,但李淵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遲疑了一下,“這是先生口述,由小庾兒代寫的?”
若是這樣,未免也太懶了吧?
顧宏語氣淡然:“不,是小庾兒自己作的文章,這是我給她布置的功課。”
李淵:“.......”
這樣更懶好吧?
連思考都不愿意,直接將他布置的任務丟給學生去做了。
李淵有點無語,還有點生氣,顧先生難道不知道這篇檄文對他有多重要嗎?
怎么能交給一個小孩子去寫呢?
李淵忍著怒氣看向檄文,看了開頭兩句,他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
王庾在檄文中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語氣痛斥了楊廣,斥責他“盛冠服以飾其奸,除諫官以掩其過。
“淫荒無度,法令滋章,教絕四維,刑參五虐,鋤誅骨肉,屠剿忠良,受賞者莫見其功,為戮者不知其罪。
“驕怒之兵屢動,土木之功不息....”
并且導致了“相聚萑蒲,胃毛而起,大則跨州連郡,稱帝稱王,小則千百為群,攻城剽邑,流血成川澤,死人如亂麻,炊者不及析骸,食者不遑易子。
“.....神州蕭條,生靈涂炭,十分天下,九為盜賊”的可怕局面。
最后宣布“廢昏立明,擁立代王,舉勤王之師,匡復隋室....”
“好,好,好,寫得好極了。”
李淵連道三個“好”字,高度贊揚了王庾寫的這篇檄文。
顧宏見他滿意,撂下一句“我走了”就離開了書房。
李淵只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檄文去了。
七月初四。
李淵召開軍事會議,當眾宣布,任命李元吉為姑臧郡公、太原留守,讓他鎮守后方根據地。
長孫氏以為李淵遲遲不開口,是不同意王庾隨軍去長安,沒想到初四這一天,李淵突然就告訴大家,要帶王庾一同前往長安。
一時之間有人歡喜有人愁。
長孫嘉慶等人滿臉不舍地看著王庾,“小庾兒姐姐,你真的要走啊?”
“嗯。”王庾一邊指揮春花幫她收拾東西,一邊回應這群小蘿卜頭。
李德獎好奇地問她:“打仗會死人的,你不怕死嗎?”
“怕啊。”王庾說:“我還沒活夠呢,不想死。”
“那你為什么還要跟著唐公去打仗?”李德獎追問。
“因為好玩啊。”王庾不假思索道。
李德獎:“......”
長孫嘉慶:“......”
其他人:“.......”
打仗好玩嗎?
不,他們不覺得。
難道是死人好玩?
不,這太恐怖了....
“你走了,我們怎么辦?沒人陪我們玩了。”李德獎其實很不愿意王庾離開,“還有,你的小馬駒怎么辦?”
王庾一一掃視眾人:“你們這么多人,可以一起玩,少我一個也沒關系。
“學堂會一直開著,你們想留在唐國公府上課就留下來,游樂場、訓練場,你們想去玩就去玩。
“長孫娘子還在府中,她會照顧你們的。”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李德獎身上:“至于那匹小馬駒,送給你了。”
“真的?”
見王庾點了點頭,李德獎立刻喜得跳了起來,心中的離愁立刻就消散了。
王庾陪著他們聊了一會兒,吃了些點心,他們就走了。
沒過多久,長孫氏來了。
“嫂嫂,你怎么來了?快請進。”王庾欣喜地迎上去。
長孫氏卻站在門外,不進去,也不說話,只用一種很受傷的眼神看著她。
王庾懵了,這是什么情況?為什么她有一種被當做了負心漢的感覺?
淇水冷眼瞧著王庾:“哼,還說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我們娘子呆在一起,哪怕不說話,坐在一起看看書就很滿足了。
“如今一聽要去長安,就迫不及待地收拾東西,連午膳都不陪我們娘子吃。”
從知道王庾向阿郎提出隨軍的要求后,娘子就心神不寧,這幾日進食都少了很多,晚上睡覺也不安穩。
有時候盯著書看,一個時辰過去了,書還停留在同一頁。
淇水實在是看不過去了,虧娘子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她卻說走就走了。
一個不到七歲的女娃,跟著軍隊是會打仗啊?還是會扛武器啊?
哼,白眼狼,忘恩負義......
氣急上頭,淇水不僅在心里罵了王庾一遍,嘴上也罵了出來:“哼,白眼狼,忘恩負義。”
王庾:“.......”
這丫頭已經很久沒罵過她了,何況是當著長孫氏的面罵她。
——等等。
王庾目光移向長孫氏,見她破天荒地在淇水罵完自己之后居然沒有呵斥淇水。
不僅沒有呵斥,她居然還從長孫氏的臉上看出一絲贊同來。
看來,長孫姐姐是真的生氣了。
王庾頓覺愧疚,上前去拉長孫氏的手,親昵地喚道:“嫂嫂”
長孫氏扭動身體,避開了她的手。
王庾神情一滯,有點尷尬,但最多的還是愧疚。
“唉——”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嫂嫂,你要相信我,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淇水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
這一次,王庾沒有和淇水對罵,而是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現在短暫的分離,是為了將來更長久的相聚。”
長孫氏心中一震,扭頭看向王庾,見她目光真摯,表情誠懇,心中千般愁緒頓時就化成了一汪泉水。
“把東西都抬進來。”長孫氏舉步進了屋。
王庾探頭往門外看,就看見好幾個仆人抬著兩個大箱子走了過來,她連忙退到一旁。
“嫂嫂,你這是?”
長孫氏恢復了以往的溫柔:“行軍打仗不比在家,很多東西都要備著。
“二郎說東西不能備太多,就撿緊要的給你收拾了兩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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