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隱隱有些亮了,時間接近黎明時分,雪已經停了。
長安城外,浐河邊,先一步抵達這里的李業詡站在一座涼亭里,集合陸續返回的手下隊員。
所有隊員們都在規定時間內到達這個約定地點集合。
一個晚上的行動成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李業詡帶著隊員們避開右衛營地大門的哨衛,翻墻進入軍營后,各小組按預定的方案分頭行動。沒有驚動營中巡邏的士兵,于無聲無息中,如入無人之境般潛入各營房,打暈或制服了軍營內的當值哨兵。又潛入一些高級將領的營房,把他們一一捆綁擒獲,順帶也撂倒一些其他軍官。已方是零“傷亡”,沒有被對方俘獲及掉隊、迷失方向的隊員,甚至沒有被人發覺行蹤。
干凈利落地完成行動,大鬧了右衛大營后,頗有成就感的特戰隊隊員們,在李業詡帶領下,花費近半來個時辰,在寒冷的雪夜里,借著雪地的微亮,摸到離右衛大營稍遠的左領軍衛大營里,又如法炮制了一番。
只是在左領軍衛大營內的行動沒有像在右衛大營內那樣順利。這幫隊員都是從右衛營中選出來,對右衛營地非常熟悉,攻擊各個目標是有條不紊。而在左領軍衛營地,隊員們要偵察摸清情況,還要抓住幾個俘虜問詢一番,才找到各自的目標。隊員們行動時,曾都被對方發現,甚至有幾位隊員被對方纏住,在接應隊員相救下才脫險,且并沒有完成所有的任務。
隊員剛離開左領軍衛大營不遠,營內就有動靜,反應過來的士兵們四下出動搜尋襲擊者了。
但此時李業詡帶著隊員們已經安全撤離了。
雖然天氣如此的惡劣,隊員們也奔波了一整夜,但到指定地點匯合的隊員們都是一臉激動。
雖然在左領軍衛營地的行動稍稍的有些讓人遺憾,但這次演練總的來說還是挺順利的,出乎他們的意外。
也是大大出乎李業詡的意料之外,想不到號稱精銳的大唐十二衛軍隊之中的右衛和左領軍衛大營,防守竟然如此的薄弱。
李業詡猜想可能是因為天氣的緣故,冰天雪地的,且長安附近又無戰事,士兵們都大意,防守也松懈了。但對于一支幾千上萬人的常備軍來說,被他們這支只有五十人左右的隊伍如此輕松地掃蕩,也是太不應該了。
隊伍集合清點完畢,熟悉此地地形的鄭仁泰帶著隊伍來到一座不太高的山上,那里有一個天然的洞穴,可以暫避風雪。
一路交替警戒掩護著,以戰斗撤退隊形來到山洞里,沿路抹去雪地里行走過的痕跡。
洞口設置好偽裝,在洞外布置了三個明哨,四個暗哨,其余隊員進洞內休息,放哨的隊員每半個時辰換崗一次。
找來一些柴禾,生火取暖,抓緊時間補充食物和飲水。
從營地出發到現在,已經是一個下午加一整個晚上了,隊員們卻沒覺得疲憊,反而都是滿心的興奮。初次的實兵演練,戰果如此的不錯,在兩衛過萬將士的大營內,來去自如,竟然沒費多少力氣就鬧的對手人仰馬翻,每個隊員都露出驕傲的神色。
李業詡給隊員們總結此次行動的經驗,講解成功的地方和不足之處。
“此次演練還算順利,按照預定方案攻擊假想的敵方大營,行動過程快速有序,相互間配合默契,各組進攻路線安排合理,幾條撤退路線經過精心設計…”
李業詡說,這次行動如此順利,這其中有天氣的緣故,天降大雪,且又無戰事,軍營中士兵都放松警戒了,才讓我方有機可趁。若在戰時,營中士兵全力提防我們,那這樣的攻擊行動根本不可能有如此輕松…
雖然行動的成果還算不錯,但在這次行動中也有很多不足。
這次行動的目的是襲擊敵方軍營,在盡量不驚動敵人的情況下刺殺或制服敵方主將,模擬燒毀對方營帳。如果按嚴格的標準來說,襲擊右衛營地的任務是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但進攻左領軍衛營地的行動卻暴露出了很多問題…
“你們都是從右衛軍中出來的,對右衛大營的布防結構及各團營駐地,甚至主將的營房都非常熟悉,因而在右衛營中的行動異常快速、成功。而左領軍衛軍營你們不熟悉…”
李業詡指出,隊員在進攻左領軍衛大營時,面對并不熟悉的營地情況,沒有按事前的要求完全摸清情況,審問俘虜時也沒有分開分別問詢,這是經驗欠缺的體現…沒有有效查明對方主將和高級軍官身處地,甚至沒弄清楚對方有幾個哨房,有隊員就盲目出擊…以至不小心驚動對方的士兵,雖然制服了發現我方的對方士兵,但這是非常大的失誤,也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萬一對方的士兵大氣叫喊,被營中士兵發現,那我方人員就成了甕中之鱉。身處敵方大營時被發現,被敵方追捕,即使隊員們身手再好,面對幾倍、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敵人,不要說完成任務,即使要全身而退,都是不可能的…很可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而且我們的很多手段都未在攻擊中使用,甚至武器都未出鞘…這次演練不能說很是成功,”李業詡的話如一盆涼水撲在隊員頭上,把隊員們都說得清醒了,“接下來幾天我們還會襲擾其他幾衛的大營。經過今晚的鬧騰,他們定會大加防備…要完成有效進攻,定是非常困難了…接下來,所有人都說說自己的體會…”
蘇定芳和鄭仁泰也分別說了自己的意見,表示同意剛才李業詡的分析,也從另外方面分析這次行動中的得與失。
一些隊員也講述了此次出擊行動中自己的進攻理念,還有和隊友相互配合的行動特點,自己和隊友在行動中表現的不足之處…
這時陳雷站起來說,“總教官,我們攻擊左領軍衛大營時,在主將營房內制服了一名高級將領,據面被我們制服的親衛講,好像是左領軍衛程大將軍…”
陳雷興奮地講著,而李業詡心里卻暗叫糟糕,這下可是捅了大簍子…惹上這個老東西了…
朝會上,右衛和左領軍衛大營送來兩份密報,上呈給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后不禁勃然大怒。
散朝后留下李靖和新任的兵部尚書候君集,怒氣沖沖地來到兩儀殿中。
李世民沉著臉把兩份密報扔到李靖和候君集面前,“你們看看,看看…同一個晚上,右衛和左領軍衛大營被人攻擊,主將被人家擒獲,攻擊者來去自如,沒有人知道攻擊者來自何方…”李世民看著候君集,“特別是右衛軍中,大部分高級軍官都被制住,軍營防御如此松懈。你候君集常在朕面前說,右衛軍如何的驍勇善戰,可你看看,現在如何?你剛剛離任才月余…”
“陛下,老臣知道一定是李翼和他的部下所為…這小子膽大包天了…”李靖對著李世民一禮道,雖然李業詡那份演練計劃得到李世民的允許,但李靖還是怕這么大的動靜惹惱了李世民。
“朕知道定是他們所為,這就是李業詡向朕提出的實兵演練計劃的一部分…”李世民看了李靖一眼,緩下了口氣,也有些怪自己,沒有把這個演練計劃透露給各衛的主將,以至弄得這么狼狽,讓他都有些覺得顏面掃地。
“陛下,這也說明,訓練了半年多的特戰隊已經具有了不錯的戰斗力,”看到李世民沒有責怪李業詡的意思,李靖放下了心,更有些得意,這小子終于沒給他這個祖父丟面子,狠狠地教訓了一下這些平日里異常張狂的領兵將領們,但嘴上卻還是為他們開脫,“如此大雪天氣,一般軍隊都會疏于防御,更不要說現下沒有戰事的京城外,被這小子得手也是情理之中…”
“藥師此言差矣,”李世民還是一臉憤憤的神色,“藥師北征突厥,不正是如此冰天雪地的時節嗎?且胡地比長安天氣和環境更是惡劣百倍,面對兇殘的突厥人,你李靖都能做足防范措施,沒讓突厥人的任何一次偷襲成功,反而多次成功偷襲突厥營帳…只能說,是我們領兵將領沒有戰防意識,平時戰備訓練不足,唉,我們現在的軍隊沒有非常好的訓練,戰斗力下降了…”李世民長嘆了一口氣,“離北征突厥時候,才過去大半年啊…”
“陛下,臣不敢為自己推脫責任,請陛下責罰…但臣同時也為陛下感到高興,半年多的特戰隊練兵終于有了成果…”候君集剛剛被驚嚇出一頭汗水,現在也不知該為原先自己部下如此無能而自責,還是要為軍中出現一支這樣的軍隊而高興。
李世民臉色稍稍的好轉,“李業詡果然沒有辜負朕對他的期望,當日他曾說,需要一到兩年時間才能成軍,朕看啊,現在的戰斗力就不錯,能在右衛和左領軍衛軍中來去自如,制服兩衛主將,且沒有留下什么痕跡,當是精銳之眾…”
這里殿外傳報,左領軍衛大將軍程知節求見。
程咬金一臉懊惱地進殿來,走到李世民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左領軍衛程知節叩見陛下…”程咬金抬起一張有些漲紅的臉,“陛下,臣御軍無方,請陛下責罰,昨天臣去巡查軍務,因大雪宿在左領軍衛軍營中,結果在半夜被人偷襲,連臣都被人制住…”
程咬金滿臉羞愧,地上有條縫真想鉆進去。戎馬大半生,提著腦袋在戰場上不知沖殺過多少次,也時常在眾宿衛將領中吹噓自己是如何的英勇善戰,沒想到這次陰溝里翻船,在自己的大營里,大半夜時分被人家從床上拎起來,沒反應過來就被擊暈,還被人綁起來,丟到床底下去了…但他卻連對方是何樣子也沒看清,只隱約見到一些模糊的白色身影…真是奇恥大辱。
他更知道,這種情況更是異常嚴重的失職罪,戰時可是要被砍頭的,不知皇上知道了會如何處罰。所以一大早就使人送來密報,安排好昨晚被襲的善后工作,及營內的防衛和對敵搜索后,就急匆匆地進宮向李世民請罪來了。
“平身吧,朕已經知道了…”李世民面色平靜地看著站起身來的程咬金,“你可知曉是何人偷襲?”
程咬金一翻白眼,撓撓頭,“臣也不知道,只聽哨衛講,這伙人全身都是白色蒙住,只露出兩只眼睛,他娘的…”程咬金不自覺地吐了句粗口,“這些鳥人竟然沒留下任何線索…可是也奇怪,并沒有任何人被殺,他們只是把人捆綁起來…扔床底下…而堆放糧草的庫房外,放著一堆柴草,還有火石…”
“他們只是告訴你,若是戰爭時,你方主將已經全部被俘或者被殺,糧草、營帳也被燒了,你想結果會如何?”李世民瞪著程咬金看了半天,直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妖精看的心里發毛,“你先下去吧,朕自會處置的…你回去告訴軍中士兵,加強戒備。”
程咬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有些莫名其妙,如此不可饒恕之大罪,皇上對他竟然不加以責罰,也沒讓人追究調查…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皇上知道是誰搞的鬼?
或者還是皇上派人做的?
想到這,從來不知道害怕的程咬金也不禁心里發毛…
只有邊上的李靖暗暗叫苦,心里在大罵李業詡,這小兔崽子,玩的太過火了,竟然把這個軍中無賴都綁起來扔床底下,不知道這火爆脾氣的老家伙知道情況后會如何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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