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穎臉上的肌肉劇烈抽動了幾下，開始俯身繼續尋找“朱鹮”——顯然，她不愿去想肉身遇害的場景。

那對她而言，這在精神上也是一次劇烈的打擊。

“在這兒呢！”就在這時，方浩忽然跳了下來。

“在哪兒？在哪兒？”歐穎猛然直起身子，兩只眼睛緊盯著他。

方浩看了歐穎一眼，深深嘆了口氣，走到噴泉池廢墟的一個角落，伸手從一堆灰燼中撿起一個被污灰包裹的、圓圓的東西。

他用力朝著手上這個東西吐了口唾沫，然后用手輕搓。

圓球表面一根根縱橫交錯的細線結構露了出來。

但與此同時，方浩臉色微變。

“給我吧。”歐穎走到方浩跟前，伸出手來，“你答應過我的。”

方浩冷笑道：“我答應過你什么？”

歐穎說道：“就在1個小時前，你親口對我說過：‘無論你要什么，我都會拿了給你’。”

方浩淡淡地道：“這句話我記得，可是，我還有下半句——那是一個請求。”

歐穎咬咬嘴唇，說道：“沒問題，我答應這個請求：拿到’朱鹮’，以后我都聽你的話。極樂界存在多久，我就和你在一起多久。”

方浩扭頭朝白天陽這邊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讓白天陽很想抽自己兩個耳光。

那是一種憐憫的眼神，就好像方浩看著的，是一個傻得不能再傻的傻子，在歷經艱險后，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然而，對那個傻子而言十分重要的東西，其實是一堆大糞。

就在這時，歐穎猛地上前，一把從方浩手中搶過了“朱鹮”。

她用自己身上的衣服把“朱鹮”擦凈，然后用食指、中指和拇指捏著，抬起來逆著陽光觀察、欣賞。

那個表情、那個姿勢，讓白天陽想起了20歲時的她。

那時候，她還是大學里明媚的少女，走在校園的路上都捧著書。

人月神話、莎士比亞全集、算法導論、紅樓夢……

那時候，她會在流經學校的“石申川”邊，撿起一塊鵝卵石，逆著陽光觀察、欣賞。

一邊看，一邊露齒微笑。

那是一種清澈而甘醇的笑，那時候的白天陽看這種笑容，可以看一個下午，毫不厭倦。

現在，姿勢依舊，笑容也有。

只不過，這是一種迷醉、狂亂的笑容。

白天陽看著這種笑容，只感覺恐懼、厭惡。

“可以了吧，歐穎？”白天陽說道，“接下來，想怎么樣？”

歐穎說道：“想怎么樣？哈哈哈哈！我要讓那幾個臭男人付出代價！鄭謙吉、呂制豪，那些王八蛋，我要讓他們比我還慘。方浩，你說，現在我是不是能讓他們死，而且能讓他們在死前，親眼看到他們一手締造的大唐長安淪為人間地獄？”

方浩淡淡地道：“如果你手上，是真的‘朱鹮’，你的確可以做到。”

“哈哈哈哈！”歐穎再次狂笑起來。

方浩又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白天陽發現，歐穎手上的“朱鹮”開始發光了。

紅色的光芒首先從那些細線中泄出，并且很快把“朱鹮”撕裂。

歐穎猛地“啊”了一聲，就好像手上拿了一塊燒紅的烙鐵般，迅速松手。

“朱鹮”落向地面，歐穎抬腳試圖將它踢起。

白天陽眼見情況不妙，雙腿一蹬，撲了過去。

他在半空中把歐穎摟住，然后帶著她臥倒在地——為了避免她頭部直接著地，白天陽伸出右臂，墊在歐穎額頭。

砰！

就在白天陽和歐穎倒地的同時，“朱鹮”炸裂成一個約莫有輪胎大小的、放射著強光的、類似于太陽的東西。

歐穎回頭看到，喉頭發出一聲尖叫，就想撲過去。

白天陽死死拉住。

歐穎用力推搡白天陽：“放開！”

就在這時，那個“小太陽”的光亮度迅速降低，在不到2秒的時間內，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堆碎片、一堆灰燼，和地面上一個黑色的圓斑。

“啊！”

歐穎喉頭發出一聲尖叫，撲了過去。

她雙手從那堆碎片、灰燼中抓起一堆，捏了又捏，揉了又揉，然后放下；又抓起一堆揉捏，又放下。

“怎么會？怎么會的？”歐穎喃喃說道。

“都被豪豬給算計了。”方浩忽然開口說道。

白天陽和歐穎同時朝他看去。

“你們看到的、拿到的，只是個西貝貨。真正的’朱鹮’早就被他拿走了。或許，也早就被他破解了。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已經完成了對大唐長安全部機器人NPC底層邏輯的修改。”

白天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修改底層邏輯，至少要2個月，除非……”

當“除非”兩個字出口的同時，白天陽腦子里靈光一閃，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那就是所有的腳本、程序代碼呂制豪可能事先都已經寫好，甚至記在腦子里。那么，只要拿到“朱鹮”（其實是一個封裝后，被做成可視化的系統接口），破解后，把事先準備好的腳本、代碼進行注入，就能達到目的。

方浩點點頭：“豪豬這么重的心思，這點小花招，肯定不在話下。”

歐穎說道：“可是……可是他既然已經拿到了’朱鹮’，為什么還要天陽來攻破防火墻？這不符合邏輯，不符合邏輯！”

方浩的臉色變得異常陰冷：“一種可能性就是，小垃圾被豪豬當成了棋子。”

白天陽心頭一震。

剎那間，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在他腦子里生成。

也許是這個念頭太過恐怖，迅速又消散不見了。任白天陽如何努力，可就是再也抓它不住。

他只能喃喃地道：“棋子？什么棋子？到底什么意思？”

方浩冷笑道：“你應該已經想到了，可是你不愿意承認被人當一條狗一樣地耍，我來告訴你呂制豪到底干了什么！他其實是想利用你……”

方浩這句話說完，在場三人的頭頂上，猛地傳來“呼”的一聲異響。

三人同時抬頭，只見一塊巨大的、天藍色的、大致呈現立方體的石頭，從天而降，朝著方浩所在的位置，砸落下來。

方浩大吃一驚，著地一滾，巨石砸落在他剛才所站的位置，放出“砰”的一聲巨響，朝下的那個棱角深深地砸入了地面。

白天陽駭異無比：“明芳樓”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這塊石頭哪兒來的？

就在他兀自納悶的當口，頭頂上“呼呼”的聲響成了一片。

白天陽再度抬頭，看見無數巨石正在砸落。

而且，這一回他看清楚了，這些巨石是從天空中掉下來的。

這里的天空，此時已是千瘡百孔，被無數蜘蛛網狀的裂紋爬滿，大量碎塊從中隕落，露出后面漆黑、虛無的空間。

砰！

一塊“天空落石”就砸在白天陽身體左側，距離不到半米。

“豪豬！”方浩猛地大叫起來，“畜生！垃圾！王八蛋！”

他一邊痛罵呂制豪，一邊起身朝著“明芳樓”外的方向狂奔而去。

白天陽一把拉起歐穎，跟在他身后。

此時此刻，這兩人也已經意識到，方浩親手打造的這個世界，正在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