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能出去，一定要去’鬼市’看一看。”這時，歐穎忽然說道。

“我們一起出去！”白天陽大聲叫道。

但白天陽心里清楚：這不可能。

因為歐穎的肉身已經死了。

“你的尸體在’鬼市’？”白天陽盯著歐穎顫聲說道。

歐穎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在那兒被人殺死的，但尸體還在不在那兒，我不知道。”

白天陽問道：“誰殺你的？鄭謙吉？呂制豪？”

歐穎搖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白天陽厲聲道，“肯定是他們！這兩個畜生！”

歐穎說道：“我死的時候，很多信息，都沒來得及上傳到服務器里。現在在你眼前的只是個模型，最多只能算是’歐穎’的一部分。”

白天陽腦子一轉，明白歐穎說的應該是實情。

現實世界中的她，應該是先定制了自己的人工智能模型，只等肉身去世后就在“極樂界”啟用。

一般情況下，這種人的身體里會有一些傳感器，或者植入皮下，或者植入顱骨，搜集信息上傳到云端，注入、更新到人工智能模型內，從而確保真人在意識層面與模型保持一致。

但因為某種原因，比如這個人忽然遇害，并且體內的傳感器被兇手以極快的速度取走、或者破壞（包括物理破壞，和用病毒、電磁波進行的“軟破壞”），那么她在被殺前最后幾秒鐘甚至幾分鐘的記憶就可能來不及上傳到云端。

在這種情況下，這種遇害者在云端對應的人工智能模型，的確可能記不得自己遇害時的一些細節，包括兇手是誰。

歐穎繼續說道：“我只記得，我是在’鬼市’死的。而且，我應該能夠在’鬼市’復活。你能幫我復活嗎？”

白天陽瞪大眼睛：“復活？什么意思？”

歐穎剛想回答，猛地里只聽“嗷”的一聲怪叫，從左側一片濃重的云霧中傳來。

直刺入白天陽的耳道，幾乎要把他的腦漿子都攪和出來。

白天陽心頭一凜：是窮奇！

他剛想張口大叫，提醒“冰藍朱雀”注意，猛然間一只巨大的腦袋從云霧后冒了出來。

兩只紅色的眼睛、兩個巨大的犄角，還有兩根鋒利的獠牙，在倏忽間就到了白天陽跟前。

大嘴一張，一口咬住了“冰藍朱雀”的翅膀。

“冰藍朱雀”仰天“啾”了一聲，身體在空中失衡，瘋狂撲騰起來。

這樣一來，“冰藍朱雀”的身體就在窮奇的闊嘴附近上下瘋狂震動，白天陽和歐穎一個抓牢不住，全都從它的背上掉落。

白天陽和歐穎各自雙手亂抓，終于在“冰藍朱雀”的身上，各自抓住幾片羽毛，死不松手。

“怎么讓你的肉身復活？”白天陽大叫。

歐穎沒有回答，她此時只顧抓著“冰藍朱雀”的羽毛，不讓自己掉下去，似乎根本沒聽見白天陽在說些什么。

白天陽又叫道：“說啊！我出去讓你活過來！我們一起去報仇，去宰了那個狗娘養的！”

這一回，歐穎似乎是明白過來：“你去’鬼市’，到了那里馬上就能明白！”

白天陽又叫：“‘鬼市’在哪里？”

歐穎說了一句什么。

似乎有一個“坊”字，但白天陽沒有聽清。

因為此時窮奇猛地劇烈搖頭，“冰藍朱雀”被帶得在空氣中狂亂舞動。白天陽耳朵里只有一陣陣的風聲。

而且，“冰藍朱雀”被窮奇咬住的翅膀很快撕裂。它憑著剩下的翅膀試圖繼續前飛，但很顯然已經不能夠了，正在飛速下降。

而窮奇也迅速跟上，準備再次襲擊。

白天陽回頭看到，窮奇的臉不停地扭曲，整個透視關系都變得極為怪異：有時候，距離白天陽更遠的尾部，看上去反而更大。

朝下看去，更是亂到無法理解的地步。

此時白天陽判斷，自己大致應該是位于“西牛貨國”和“極樂界”交界的地方，地面上有些地方的草木極為巨大，有些地方草木很小。有些地方的地面看上去高聳無比，有些地方似乎是凹下去一塊。

但在上面奔跑呼號的人，仍然像在平地上行走一樣，沒有任何爬山過壑的感覺，而且這些人自己也時大時小，有時候如同螻蟻，有時在躍過一條線后，一下子看上去比一棟樓還高。

白天陽知道，這是“極樂界”視覺關系系統已經因為過載而混亂。

接下來，如果物理引擎也被破壞的話，那么這個世界就會徹底崩塌。

這種崩塌，應該會有點類似宇宙大爆炸的逆運行。

所有這個世界的物質會迅速朝一個點塌縮，所有的物體擠壓、濃縮，最后全部匯集在一個點上，然后徹底消失。

白天陽覺得，自己應該是無所謂，在這個世界“死了”，多半是回歸現實世界。

可是，他現在很想把歐穎也帶走。

最低限度，把必要的信息也帶出去，比如：

怎么讓歐穎復活。

“鬼市”到底在哪里。

就在白天陽絞盡腦汁，想著如何達成目的之際，他忽然發現，“冰藍朱雀”在加速飛行。

而且飛得不再那么搖晃了。

他愕然發現，“冰藍朱雀”被窮奇咬掉的翅膀居然長全了。

白天陽仰天“哈”了一聲，回頭沖著歐穎大叫：“穎兒，云搖金真的是厲害……”

可是他發現，歐穎不見了。

白天陽大吃一驚，前后左右到處觀瞧，都不見歐穎的蹤跡。

也就在這時，白天陽猛地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

痛得他瞬間冷汗冒了一身。

“白郎。”

云搖金的3D全息頭像再度出現。

她的臉色很不好看。

“我老婆呢？”

白天陽問道。

“他們找到你了。”

“我老婆呢！歐穎呢！”白天陽不管不顧地大叫。

與此同時，云搖金的頭像旁，虛擬屏再度出現。

里面的場景是，云搖金推著一張手術臺在密密麻麻的服務器間穿行。周圍傳來一陣陣的喊聲。

“剛才還在這兒的！”

“段老大說了，盡量抓活的！”

“媽的弄死算了，呂制豪的同黨，留著也是個禍害！”

是“98號”的人！

他們已經回到現實世界，并且在“永生殿”底層搜尋自己！

“你趕緊回來吧。”

“你等我會兒。”白天陽淡淡說道，“幫我再頂上一會兒，我辦完事兒，馬上回來。”

“你快點兒……”

云搖金這句話說完，虛擬屏里猛地傳來一陣叫喊。

“在這兒！”

隨即，是“砰砰砰”幾下槍聲。

白天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亮黃色的彈道從云搖金身旁掠過，幾乎要擊中躺在手術臺上的自己。

2秒鐘后，虛擬屏和云搖金的全息頭像，都消失了。

白天陽心頭大急，扯開嗓子大吼：“歐穎！歐穎！”

“她在‘大喜雀’的腳上。”忽然間，方浩出現在白天陽近前。

白天陽也顧不上他，奮力把頭探出去一看。

果然，歐穎掛在“冰藍朱雀”的腳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幫我把她弄上來。”白天陽說道。

“不難。但然后呢？”方浩冷冰冰地說道。

“我問她幾個問題，然后……然后我就走了。”

“哈！小垃圾，不管自己老婆了？”

“我能怎么樣？我還能怎么樣！”白天陽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我有個提議。”

“講！”

“‘極樂界’有個單獨的預留空間，所用到的超級服務器，連鄭謙吉、呂制豪都不知道。”

“嗯哼？”

“那里是我給自己留的最后退路，一旦’極樂界’毀了，我可以把自己復制到那里。這樣，我就有機會從那里重建’極樂界’，免得來個認都不認識的癟三，把‘極樂界’變成一坨屎。”

“把歐穎帶上！”

“哈哈，可以！有個條件。”

“講！”

“弄死呂制豪。否則，等我重建了’極樂界’，就讓歐穎，死不如生。”

白天陽點頭——此時此刻，他也沒有其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