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到了廂房，修遠推門而入。

四壁白素斑駁，甚至能看到一些游客信手的涂鴉，“王八蛋到此一游”、“狗二蛋在此撒尿圈地”之類。

但床榻邊赫然盤腿坐著兩人，聽到房門響處，都站了起來。

正是王清月和白慧心。

“嗷！”

白天陽嘴巴里發出一記類似驢叫的怪聲，一下子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女兒。

然后也顧不得旁邊還有人看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白慧心則看了看身旁的王清月，和門口的修遠，用力試圖把白天陽推開。

可是白天陽用盡全身的力氣，死不松手：“我不松手！不松手！我要一直在你旁邊，直到把你送出這個鬼地方！”

就這樣拉扯了五秒鐘后，白慧心終于也眼眶一紅，流淚反手抱住了白天陽，輕輕拍打他的后背。

可是幾秒鐘后，白慧心忽然感覺到，白天陽的雙手猛然一松，身體也迅速軟了下去。

她大吃一驚：“白天陽！白天陽！你干什么？嚇唬我嗎？你還沒找到我媽，不許死！不許死！”

可是白天陽此時的體力消耗早就過了極限，見到女兒安全，心頭吊著的那股子勁頭也頓時松懈，只覺得整個身體，連同大腦完全不聽自己自己使喚。

在即將失去意識前一刻，他指了指門口——

那頭毛驢就在修遠和尚后面，巴巴地朝著白天陽和白慧心看。

白天陽指著毛驢說道：“你媽……你媽……”

然后，他也沒管白慧心是否聽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就徹底人事不省。

**

這一覺睡得，連夢都沒有。

要不是被食物的香氣喚醒，白天陽能夠再睡24小時。

是王清月把盤子端到白天陽跟前的，里面盛著胡餅、稀粥還有腌菜。

但等白天陽起身，想向她道謝時，她卻不等白天陽開口，就走出了房間。

“他醒了。”門外，王清月說道。

“哦，好的。”白慧心說道。

隨即腳步聲中，二女離開，未幾還傳來一陣說笑聲。

白天陽把餐盤中的食物一掃而空，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立刻從床榻上跳下，推開廂房大門。

皓月當空，涼風習習，陣陣烏鴉聒噪，聲聲蛙鳴不絕。

循著白慧心和王清月的說笑聲，白天陽來到旁邊另外一間廂房外，只見里面透出的燈火，將兩個女孩子俏麗的身影映在白色的窗上。

“我聽小沙彌說，修遠和尚在這里已經住了好幾年了。”

“嗯，他和鄭老板是好朋友。”

“白天陽認識他嗎？”

“不曉得。”

接下來，兩人壓低了聲音交談，似乎在說一些姑娘之間的私房話，時不時還會爆發出一陣“咯咯”的竊笑。

白天陽踱步走遠，但目光始終不離那個房門。

不過說到修遠，機會這么好，不如……

就在這時，白天陽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聲，夾雜著一聲聲“嗷”、“嗷”的驢叫。

白天陽心頭一凜，連忙循著驢叫聲轉過一間柴房。

只見三個僧人死死抓著白天那頭毛驢的韁繩，想把它拉走。

“這里是住客的地方，你在這兒算怎么回事兒？”

“去馬廄、去馬廄！”

可是倔驢不斷發出大叫聲，就是不肯走。

看到白天陽來了，倔驢更是朝著白天陽不住吼叫，白天陽一時也辨不清它想表達什么。

“給我吧。”白天陽說道，“我來。”

“你能把它拉到馬廄去嗎？”僧人問道。

白天陽一愣說道：“它個性很強……”

僧人大笑：“哈哈哈，驢性再強，也是頭驢！”

這句話說完，毛驢忽然停止了掙扎，哼哼哈哈的顯得十分委屈。

但它不再倔強，而是任由僧人牽著走。

白天陽大感意外：“方浩”這是屈服了？不會吧？

他跟在后面，很快到了寺廟中的馬廄。

此時三名僧人都已經放松警惕，一邊給毛驢找位子，一邊談論著寺中最近來的幾個女施主里，哪個最好看。

“今天白天來的兩個都挺好。”

“嗯，尤其是那個小的。”

“哈，你做個人吧！”

猛然間，毛驢躥了出去。

白天陽暗道：果然沒憋好屁！

說時遲那時快，毛驢一頭撞在其中一個僧人的腰眼上，一下子把他頂進了旁邊的馬糞堆，然后又一頭把第二個僧人撞進了干草堆。

第三個僧人因為吃驚而大張的嘴巴還沒閉上，就被毛驢頂進了旁邊的馬食槽里。

馬廄里的馬兒被驚動，頓時馬嘶聲響成一片。

三名僧人吃了虧，自然“哇哇”亂叫著想要報復。

可是其中兩人被撞得不輕，一時三刻居然爬不起來，第三個拿起干草叉，沖著毛驢而來，毛驢往左虛晃，卻突然從僧人右側鉆到他身后，然后從背后把他頂倒，伸蹄子把他踩住，然后仰天“嗷”、“嗷”大叫起來。

叫到興奮處，毛驢還朝白天陽這里看了一眼，眼神中滿是得意之色。

白天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剛想開口，卻只聽一個渾厚蒼勁的嗓音高聲說道：“高手，高手！佩服，佩服！”

白天陽循聲一看，是修遠和尚。

修遠沖著白天陽點頭示意，然后向毛驢走去。

說也奇怪，毛驢看到修遠，頓時不再叫喚。

但白天陽發現，毛驢看著修遠的眼神，似乎比剛才看那兩個小沙彌的眼神，更為陰冷，甚至有些憤恨。

修遠走到毛驢跟前，撫了撫它背上的鬃毛，說道：“怎么著？老伙計，去我的書房嘮？”

毛驢“嗷”、“嗷”叫了兩聲，然后悠然自得地踱步，朝著馬廄門口而去。

修遠笑著搖頭，跟在毛驢后面。

在離開馬廄前，修遠忽然回頭沖著白天陽說道：“我還記得你。墨子的白天陽對不對？”

白天陽忙不迭點頭。

修遠說道：“一起來，用些茶點可好？”

白天陽立刻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

修遠與毛驢并排走在前面，白天陽如同一個小學生一樣跟在后面。

3分鐘后，修遠與毛驢來到寺廟后部的一處院落內——這里就是菩提寺方丈的住所。

進入房間后，白天陽看到，這里的裝飾和廂房類似，四壁也是素白斑駁，也有許多涂鴉。

只不過，這里的涂鴉內容卻沒有“到此一游”、“撒尿圈地”這么無聊，而且相當炸裂。

比如進入房間后，對面的墻上，刻著一大堆在白天陽看來莫名其妙的文字，什么“二儀久判、萬物備周、子民者君、君育民者”之類，鋪滿了一面墻，白天陽隱約記得，這是某部佛經里的句子。而且字跡蒼勁，看著十分帶勁。

而在左手邊的一整面墻上，畫滿了美女——

沒錯，都是唐朝的仕女。

有站有坐，有跑有走；有的拈花而笑，有的托腮憂思；有的素面朝天，有的濃妝艷抹。一個個神態生動，讓人流連。

不過，最讓白天陽感興趣的，是剩下的兩面墻，也就是右手邊的墻以及房門所在的墻上。

上面寫滿了大量數字以及計算符號。

白天陽的目光，在進入房間后的第一秒，就被這些東西給吸引過去了，一邊看，一邊拼命記憶，一邊嘖嘖稱奇。

修遠在一旁觀察了白天陽片刻，淡淡笑道：“能看明白嗎？”

白天陽說道：“茂先生，您最近在研究堆排序算法？”

修遠點點頭：“放不下啊，放不下……”

白天陽說道：“您這思路是極好的，可是……”

修遠淡淡地道：“可是和科爾曼在算法導論里給出的方法比，沒有什么實質性的突破，對不對？嘿嘿，能夠在計算效率上接近，我也心滿意足了。”

白天陽默然不語。

就在這時，一旁的毛驢忽然“啊嗚、啊嗚”地叫喚起來。

修遠冷冷地看了毛驢一眼：“倒忘記你這個孽畜了。同一群和尚打架，也不忘用最優化的路徑，除了方浩，還會有誰？”

毛驢“啊嗚、啊嗚”地叫著，顯得很是得意。

修遠續道：“給你個IP地址，你自行登陸進去，寺廟里所有的電子設備，都有我親自設計的防火墻保護，你沒辦法‘附身’。”

然后，修遠報了一串數字。

毛驢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