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錄

292.義女

大唐探幽錄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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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為了打壓得寵的蕭淑妃,把在感業寺的武媚迎了回來,果然投了高宗李治的心頭好,不出兩年,李治便把蕭淑妃拋在腦后,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寵妃,終于也嘗到了孤寂冷清、被人撇棄的滋味。

王皇后的喜悅并未維持多久,她終于意識到迎武媚回宮,竟是“傷敵八百,自損三千”而已。

若說蕭淑妃囂張跋扈,那這位新冊封的武昭儀,便是智慧加隱忍型的蕭淑妃。

如果王皇后能預料到以后會發生什么,她寧肯選擇十個蕭淑妃,也不會對上一個武昭儀。

但是,雖然對未來一無所知,居住在清明宮的王皇后中,夜深人靜之時,會時不時地感覺到一股透骨的陰涼,從武昭儀居住的蓬萊殿方向傳來。

女人的預感往往是最準的,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武昭儀喜得了一名小公主。

皇后畢竟無有所出,心中更有著對新生兒的一絲好奇跟喜悅,這日便起駕前去探視。

接下來發生的事,成為王皇后畢生難以解開的夢魘,而且注定會在大唐的后宮掀起滔天波瀾,讓整個后宮天翻地覆。

只是沒有人想到,也無人敢想,這波瀾并不僅僅限于后宮而已,翻天覆地的,還將是整個天下,整部大唐史。

據《新唐書·卷七十六·列傳第一》所記載:昭儀生女,后就顧弄,去,昭儀潛斃兒衾下。

《資治通鑒·卷第一百九十九》言:后寵雖衰,然上未有意廢也。會昭儀生女,后憐而弄之,后出,昭儀潛扼殺之,覆之以被。上至,昭儀陽歡笑,發被觀之,女已死矣。

《新唐書》同《資治通鑒》都成于北宋之時,所記載真偽,自然也無人知曉。

但在當時的大唐后宮,小公主的忽然暴斃,最大的嫌疑人,卻毫無疑問是前來探望的王皇后。

在高宗李治看來,皇后一則嫉妒昭儀,二則,小公主原本好端端地,如何皇后剛來探視過后,公主便告“暴斃”?

由此,高宗李治的廢后之心越發堅定。

但因為長孫無忌跟褚遂良等老臣的竭力勸阻,廢后之事才暫停。

可是,“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永徽六年,李治終于達成所愿,在陰歷十月,冊封武昭儀為皇后,且趕走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

武昭儀終于順理成章地成為大唐皇后,她并未忘記那無故夭亡的小女兒,下令將小公主葬置在德業寺,后于麟德元年,冊封為“安定公主”,謚號“思”。

新皇后冊封,普天同慶,精致華麗的煙花點亮了大唐的半邊天,其繁麗華盛,無可比擬。

這一夜,卻有幾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潛入寂然冷清的德業寺。

安置小公主的殿院中,日夜不息地燃著長明燈,一線燈火,于冷夜中不由瑟瑟搖晃,明滅不定。

因這并不是什么吉祥的地方,今夜又是新皇后的大喜,無人關理此處,看守院落的下人們心照不宣,只留兩個守門,其他遍自去偷酒取樂。

是以這悄悄潛入的幾道黑影,不費吹灰之力便定住那看守的兩人,其他的便去掘取安定公主的棺槨。

不多時,已經揮汗如雨,卻沒有一個人放松,蒙面的黑巾底下,是一雙雙含壓著怒恨焦灼的眼睛。

近兩個時辰,天都將明了,安定公主的棺槨終于呈現眼前。

黑衣人們雁翅排開,當中為首一人深吸了口氣,凝重的眼神盯著那雕琢精細的沉香木棺板,從腰間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

當棺板在眼前被撬開之時,在場每個人的眼睛都逐漸睜大,個個面露駭異之色。

東方天際,第一抹朝霞慢慢涌出,希微淺淡的晨曦,映出院落里每個人難看的臉色,一個個呆怔而立,恍若石雕木塑。

被圍在他們中間的安定公主的棺槨已經打開了,當中……卻空無一物。

只可惜仍是用的晚了些。

眼罩摘下后,阿弦第一眼看見的并不是袁恕己,而是他身后的人。

或者說是“非人”。

王甯安,秦學士,張員外,以及眾幫兇肆眾們,身著囚服,手中提著自個兒血淋淋的頭顱,彼此廝打,哀哭嚎叫。

阿弦倉皇移開目光,轉身逃往內巷,正欲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忽地見到前方小麗花立在街心,眼中帶淚,苦苦看她:“十八子……我想求……”

阿弦被方才陡然所見的那幕嚇得慌了,縱身跳到旁邊避開她——這就是在袁恕己看來,她很突兀地閃避的奇異一幕。

只是還未跑出兩步,身體像是被一股寒冷的冰水侵入,透骨的冰冷讓她猝不及防,往前撲倒在地。

等再站起來的時候,阿弦已經不是“阿弦”了。

“她”邁著碎步,來到府衙。

手輕輕地抵在下頜處,猶疑打量著府衙的門首,又左右逡巡掃向守衛。

守衛們因都認得阿弦,是以并未惡聲惡氣,其中一人反而問:“十八子怎么這會兒來了?”

“她”才倉促而略帶羞澀地低頭一笑,抬腿邁過門檻,往里而去。

守衛們回頭打量了一眼,滿面疑惑:“十八子今天怎么有些古怪……剛才……”

兩人對視,頃刻卻十分默契地各自移開目光,不再深思。

“阿弦”一路進了內堂,小典房中卻還有另外一個人。

且說小典在府衙里又調養了兩天,本已脫了險境。

聽說已經判決了兇徒,小典心中的大石落地,可畢竟小麗花已經不在人世,想到在世間唯一的親人也不復存在,又想到先前自己遭遇的那些非人折磨,如今心愿已了,萬念俱灰,所以精神萎靡,身體狀況竟也江河日下。

故而這兩天竟只是強撐著等死,只等處決了罪犯后咽氣。那大夫也是無能為力。

此刻在房中探望小典的正是連翹。

小典曾跟連翹見過一面,又從別人口中聽說連翹在小麗花案中所做,他是個心軟且善的好孩子,便對連翹存有一份感激之情,竟不顧身子細弱,掙扎著下地要向她磕個頭。

但他一來病弱,二來腿上的筋腱受損,動作不便,幾乎從床上栽下來。

連翹見他形銷骨立,心中酸澀,緊走兩步攔住,小典早支撐不住,頭暈目眩,只問:“那些人已經死了嗎?”

連翹道:“午時三刻,已經處決了,你聽外頭還有鼓聲呢。”

小典道:“這樣我就放心啦。”

連翹怎會不解他的心意:“小典,你可不要錯想了!”

小典閉著眼睛,眼中的淚流落不絕:“之前你為我姐姐做的事我也知道了,姐姐,你是個好人,現在再求你一件兒,等我死了,你把我跟姐姐……”

連翹轉頭將淚揮去,方輕聲喝道:“別瞎說!”

小典道:“我小的時候不懂事,只知道我是有個姐姐的,但問起娘來,她卻總不告訴我姐姐在哪里。”他深深呼吸,睜開眼睛,“后來娘去了,我跟隨王先生,再后來,進了秦府,才知道姐姐當初為了我們……”

連翹垂首咬緊牙關,小典道:“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見姐姐一面,他們告訴我,只要我聽話就會讓我跟姐姐見面,我是聽話,可是熬了那許久,我漸漸知道他們是騙我的……”

秦張那些人因見小典向來溫順聽話,對他的看管便松懈了,殊不知小典心里偷偷謀劃著逃跑出來找小麗花,那一次連翹在菩薩廟里見到他,就是他才逃了出來。

后來被捉拿回去,那些人為了懲罰他,又故意告訴他小麗花已經死了。

小典大哭。

連翹抱著這少年的身子,明明是才要綻放的年紀,卻干瘦的如同一片枯葉。就算連翹閱盡千帆,自詡心硬如鐵,這會兒也禁不住同他一起潸然淚下。

正在此刻,便聽得門口有人輕輕喚了聲:“小典。”

兩個人轉頭,卻見房門打開,竟是“十八子”徐徐走了進來。

連翹一眼便看出十八子的舉止跟昔日大為不同,且隱約帶幾分眼熟。

正疑惑間,她已經走到床前,先是看著連翹,道:“姐姐在我身后苦心做的那些,我都看見了,幸而刺史大人同十八子聯手查明真相,給我姐弟討回公道,也還了姐姐清白,多謝姐姐。”

連翹雙眼慢慢瞪圓,毛骨悚然,松開小典站起身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八子”:“你、你是小麗花?”

小麗花不答,轉頭看向床邊的小典。

小典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小麗花舉手,輕輕撫上少年枯瘦的臉:“弟弟,你受苦了。”

只是一句話,卻讓小典在瞬間淚如泉涌,極快地模糊了雙眼。

小麗花凝視著眼前少年:“姐姐是個最蠢笨的人,這么多年來都錯把豺狼當作好人,才害弟弟吃了那許多苦。”

小典再也忍不住,啞聲叫道:“姐姐!”張手用力將她抱住!

小麗花微閉雙眸,臉頰輕輕地蹭著少年鬢邊,發出欣慰的嘆息:“這許多年來,姐姐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見你一面,就如現在一樣抱你,我的好弟弟……”

小典放聲大哭。

連翹幾乎站立不住,死死地倚在床柱上,眼睜睜看著這幕,手捏著帕子堵住嘴,眼中同樣淚如雨下。

小麗花緩緩睜開雙眼,在小典頭上親了一口:“答應姐姐,你要好好地活著,不管多難都要好好地活著。”

小典用力抱緊了她,嚎啕大哭:“可是我想跟姐姐在一起。”

小麗花撫著他的頭:“乖孩子,你一直都跟姐姐在一起啊。”她的聲音這樣溫柔,就像是一陣春風,將少年心底的冰冷融化殆盡。

最終的告別終究來到。

小典跌跌撞撞下了床,連翹竭力扶住他,小典大叫:“姐姐!”

小麗花已經走到門口,聞聲回首,向著兩人歪頭一笑。

此時,在連翹跟小典看來,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十八子,而真真正正是小麗花,那樣爛漫耀眼的笑臉,就如同春風中漫山遍野盛放的嬌艷麗花。

有詩云:

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且說府衙門口,袁恕己詢問十八子如今何在,吳成面露難色,道:“大人,這事實在怪極了,我因見十八子要出門,便要躲了,誰知眼看十八子出來,才走了三兩步,忽然癱軟在地上。我正要去扶,那食攤上的老朱頭趕來,將十八子攙扶起來……”

據吳成說來,當時阿弦就如同醉酒一樣,搖搖晃晃,神志也似有些不清,多虧了老朱頭扶著,一徑出府衙去了。

袁恕己聽了吳成的訴說,狐疑不解。

今日袁恕己之所以將安善帶回來,一來是為了從他口中打聽有關十八子之事,二來,卻也正是因為小典的情形很不好,袁恕己看了出來,便想讓安善過來,希望能有一二效用。

誰知竟會又是如此意外的情形。

正思量間,有人從廳外進門,笑道:“此地的事情已經了結,袁大人,我們也該告退了。”

說話之人身量長大,身著軍服,正是先前左永溟從軍屯請來的救兵,豳州兵屯守衛副將雷翔。

袁恕己忙回身迎著,兩人寒暄幾句,雷翔忽然道:“另外,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袁兄是否成全。”

袁恕己道:“自家兄弟,還說什么客套話?如今我在這豳州當差,自要守望相助,這一次若不是雷兄來的及時,也無法懲治本地奸惡。”

雷翔大笑幾聲,道:“是這樣的,我想向袁兄借一個人。”

袁恕己意外:“借人?哦……是吳成還是老左?”

雷翔含笑搖頭,道:“都不是,是你們本地縣衙里一個喚作‘十八子’的。”

“是小弦……”袁恕己越發意外,驚疑問道:“雷兄怎么會想到借他?是為了何事?”

雷翔乃是軍中將領,無緣無故怎么會借一個不相干的小衙差?若說軍中有事,也歸軍中料理,本地文官包括刺史等都是不得插手的,更遑論阿弦這樣的小公差了。

除非……

雷翔嘆了聲,面露無奈苦色:“的確是有一件棘手的事兒,非此人不可。”

袁恕己陡然現身,張管事心懷鬼胎,遽然色變,不敢多說一個字兒。

曹廉年亦認得是新任刺史大人,忙行禮拜見。

袁恕己踱步到跟前兒,他早就發現小典臉色不對,氣息奄奄,此刻上前單膝跪地,在少年脈上一探。

曹廉年面露尷尬之色。原來先前已經叫了大夫來,只因張管事一打擾,便自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就耽擱了。

袁恕己并未多話,舉手將小典抱起來,將走之時又停下,道:“你是張家的人?”

張管事惴惴答應。

袁恕己一笑道:“巧了,先前本官派人去張家傳你們主人,卻聽聞他臥病不起,本官跟前沒有個應話的人,你既然在這里就更好了,隨本官到衙門走一趟吧?”

張管事頭也漲大,滿腹叫苦。

先前曹家發現了小典,派人前往衙門報信,衙門中自有公差是他們的眼線,是以他們才來的這樣快。

又何曾想到袁恕己竟會親自來曹家,竟正撞在了刀口上,要逃也是晚了。

袁恕己又道:“既然人是在曹府發現的,有勞曹員外也跟著走一趟。”

曹廉年滿心惦念剛剛蘇醒的嬰兒,卻畢竟不敢當面拂逆,只得跟隨。

不多時候,一行人回轉府衙,又有個阿弦素來相識的老大夫前來給小典診探。

小典一來受盡折磨,體力跟精神都幾乎殘耗殆盡,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那老大夫縱然經驗豐富,卻也不敢多望,只說道:“這少年的情形,只能用一句話——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其他的老朽就不敢說了。”

袁恕己常年廝混軍中,見慣生死傷病,自然也看出小典的情形不容樂觀,便道:“老先生不必忌憚,只放手醫治就是了,治好了,也算是你的功德,治不好,本官也不會論你的罪。”

老大夫聽是這般通情達理的話,才暗松了口氣,當即便用盡渾身解數,竭力救人。

這邊緊鑼密鼓地搶救小典。在外廳內,袁恕己便問起阿弦,如何會去曹家,又如何發現小典等事。

此事竟比先前千紅樓里勘察現場還難描述,何況就算她支吾過去,高建那邊兒卻未必懂得如何配合扯謊,就算高建有心打掩護,還有曹廉年等曹家的人呢。

阿弦長吁了口氣:“大人,有些話,我不是不想說,而是說出來大人會不信,非但不信,反治我個妖言惑眾的罪,我便不知如何了。”

袁恕己道:“喲,你肯這般說,可知我心里已見欣慰?還當你又要漫天扯謊呢。你不是不知道,我也是從亂軍里爬出來的,什么詭異古怪沒見識過?還會被你三言兩語嚇到?是非曲直,真假黑白,我自會判斷,你只管實話實說就是。”

阿弦抬頭,露在外頭的眼睛好像是在掂量此話的真偽。頃刻,阿弦道:“上次大人問我是否能通鬼神,通鬼神算不上,只是……有時候我會感知一些,別人無法察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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