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天下

第三十一章 師父曾敗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桃花香,不必了望便知道蒼雙府已在咫尺,晏亭與別夕并肩走在一起,一路沉默,也給了晏亭預想中的思考時間,不管別夕微笑著的面孔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樣真實的想法,晏亭知道與他相處是輕松的,這已經足夠。

她想慢點到蒼雙府,他適時提出了步行的要求;她想一個人思考,他就那么好巧不巧的沉默了,如果這世上真有心有靈犀那么美好的感覺,晏亭心動的猜想,別夕便是她的一點通!

朱紅大門外,別夕背手灑然而立,晏亭瞇著眼盯著他挺拔的背影,若不是她確定了他是真的不良于視,她萬不會認為他是個瞎子,甚至很多時候,自己反倒好像沒有他‘看’得分明。

門房打開了小門,躬身道:“別總侍回了,先生有交代,請貴客到匯鼎苑一敘。”

別夕淡笑著點頭,隨后回身對晏亭輕柔道:“先生有了吩咐,上大夫請隨小人去匯鼎苑。”

突然聽見別夕對自己換了稱呼,雖然知曉那是礙著有門房在,可晏亭還是覺得心中并不十分的舒服,僵直的點頭輕應:“有勞別總侍了。”

別夕那雙看不見的眼彎彎的瞇起,晏亭覺得自己的心頭突然生出別樣的情感,來不及捕捉,別夕已經抬了步子悠然的走在了前頭,無暇回味,晏亭快步追了過去,因為知曉她會跟上,所以別夕的步子在她眼前是從不會遲疑的。

穿過偌大的桃花林,曾經以為這宅子與別的府邸沒有什么區別,如今粗略的估算了一下,這宅子至少比晏府要大上四五倍,單單這片桃花林并水澤就足以是她晏府的三倍大了。

走在前方的別夕突然出了聲:“流云的腳步較之方才輕盈了許多,想來心境已經不同,穿過前方的藏書閣便是匯鼎苑,先生應該已經侯在里面了,我還有旁的事,便由旁的小徑去了。”

晏亭身子一顫,極力克制著聲音中的不同,平緩的柔笑道:“多謝別夕兄。”

卻不想別夕臉上依然是笑著的,說出的話卻令晏亭又不舒服了起來:“這是我分內的事。”

說罷悠然的轉身,看著他的背影,有著絕塵而去的決然,突然又把怨恨堆砌到蒼雙鶴的身上:那廝性子涼薄,明明一個溫暖的人跟在他身邊,如今竟也學得沒心沒肺了,若有那個機會,定要讓別夕脫離那廝的魔掌,省得讓那般溫和的一個人平白損了心性!

心下如是想了一番之后,倒也生出了激揚的斗志,昂首闊步的沿著別夕指給她的路向蒼雙鶴所在的匯鼎苑走去。

蒼雙府,園套苑,每進一門便是一處不全然同的景致,進入蒼雙府,最先呈于客人眼前的便是桃花偎水,凈水湖中是雕閣刻宇的畫舫,那畫舫美則美矣,卻是晏亭心中的一處傷,見了就要恨恨的,好在初進了桃花林之后別夕并未停下腳步,而是直接向后方走去。

別夕走后,晏亭獨自一人穿越藏書閣,蒼雙府中的藏書閣與別處的不盡相同,它是完全獨立的院落,周邊的院墻與蒼雙府的外墻差不多的高度,那藏書閣位于整個院子的中心位置,這處院子該是蒼雙府中唯一沒有植物的院子,繞著藏書閣一圈修了丈寬的水池,遠遠望去,好像閣于水上建,想來那水池該做放火之用。

晏亭繞過了藏書閣,心中暗道:竟也是個會藏書的,此處院落設計的到算得上周全,就是不知道這么大的藏書閣中有用的有多少,蒼雙鶴那廝真正瞧過的又有多少了!

過了藏書閣的院子,又穿過一條回廊,才到了門楣上標注著‘匯鼎苑’的院落。老遠便能瞧見院子里有高大的樹枝翻過墻頭,卻并不只是單純的一個種類,那桃林是一片粉紅的色澤,那么匯鼎苑便是全然的綠了。

晏亭推開了厚重的門板,有些錯愕的看著入目的布景,偌大的院子錯落分布著六座高聳的閣樓,每座閣樓旁皆栽種著不同種類的樹木,那桃林是蒼雙府的入口處,看似普通的桃林卻是按陣法所植,因此看見這里布置的特別,晏亭倒也沒敢冒然行走,別夕不會害她,可蒼雙鶴那人她可是信不過的。

遠處快速走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頭發束與頭頂,卻并不盤髻,配以玳瑁,如馬尾般軟軟的垂與身后,身上是淺絳色的綢服,臉上掛著陽光的笑,用著因為變聲而略沙啞的聲音說道:“先生讓我帶您過去,我叫雷心子,是先生的貼身侍從。”

看著雷心子滿面的笑容,晏亭克制著自己想退后的沖動,這少年眉清目秀自不在話下,且笑著的時候,嘴角有一對淺淺的梨渦,看著更是喜人,心下有了別樣的念頭之后,晏亭看雷心子的目光竟帶上了同情,心中碎碎的咒著:人面獸心的妖孽,像睿王那等昏庸之輩你沾也便沾了,如此清秀的少年也不放過,實在是喪心病狂!

給少年定了位之后,晏亭說話也不自覺的放柔了,輕緩道:“有勞小哥了。”

雷心子不似別夕總要走在前頭讓人跟著,他是伸手請晏亭先行,自己跟在晏亭斜后方的位置,嘴上也不閑著,碎碎的念著:“先前便聽別夕哥哥說上大夫來過,我去了城外,竟錯過了,回來后郁結了好久,晏痕上大夫是我極其敬佩著的,如今聽了您來了,更是白天黑天的都想著要見見,晏痕上大夫可是我除了先生之外最敬仰的人了。”

聽雷心子的話,當真如尋常少年崇拜著偶像般的興致昂揚,晏亭輕緩的笑了,柔和著聲音說道:“可有失望?”

雷心子頓了一下,隨即拽著自己隨著動作甩到胸前的發梢說道:“先生常說不能以貌取人的,除此外,倒是和我想象中的差不上太多。”

晏亭嘴角微微抖了一下,隨后輕笑道:“卻原來你們的先生還有如此見地?”

她的語氣微微透著嘲諷,可雷心子卻似乎并沒有聽出一般,只是聽見晏亭提到了蒼雙鶴,眼睛便透著亮,開懷道:“先生說過的話從來就沒錯過。”

晏亭悶哼一聲,不置可否,暗暗嘆息:那廝實在會給自己的奴仆洗腦,就是別夕都避不開,何況是如雷心子這般的少年。

盡管晏亭沉默了,雷心子卻并不收口,依然興奮道:“先生方才跟我說過,若是上大夫您到了,定會站在這匯鼎苑的門口不進來,我不出來迎,您大概還要等好一會兒才走,我過來的時候,您果真是站在門邊的,其實桃林是有陣法,可這匯鼎苑卻是沒有的,這園子先生來大央之前便已經存在了,先生來了之后大王按照先生的要求擴了這護住匯鼎苑的桃花林,您進門穿過的那只是一片,整個府宅都包圍在桃花林中的。”

晏亭一愣,或許上次來的匆忙看得并不真切,卻原來蒼雙府竟別用洞天的,想來這匯鼎苑定有些不尋常的東西存在,思及此,晏亭輕笑出聲:“初次相見,你便把府中的布局同我說了,不怕你先生責罰與你?”

雷心子摸著頭笑道:“其實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就是盛康都知道的,我覺得上大夫知道了,先生也不會說些什么就是,即便您知道的,若是沒有人帶路,您也進不來這匯鼎苑不是么?”

聽雷心子的話,晏亭眉眼抽了抽,隨即陰沉笑道:“那倒是未必的,想必你不知道,我是陰業先生的嫡傳弟子,研習的便是這排兵布陣的本事,又怎會在陣法上輸于你家的先生!”

雷心子倒是自信,笑嘻嘻的說道:“陰業先生我是見過的,三年前我家先生初到大央,他老人家也曾來過的,那夜紙上布陣我就站在一邊,推《洛書之論,行造勢之說,我自幼受雷鳴所傷,腦子總不是很清楚,看不分明其中的道理,就記得到最后,陰業先生拂袖而去,而我家先生臉上一直掛著笑。”

晏亭心頭一顫,陰業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不在太行山,她并不會在意了他的去處,原本不明白為何他越發的忌憚了蒼雙鶴,卻原來他竟自己見過了,如此也便能解釋了為何自己的師父對陣法如此的上心,雷心子會這般不設防的同自己說這些話,竟是因為腦子不甚精明,那他也便不會同自己說謊,想到這里,原本昂揚的斗志竟開始動搖,心頭也好像堵上了石頭,有些透不過氣來,可還是出聲問了:“既是腦子不清楚,又怎會知道輸于你家先生的便家師陰業先生?”

那雷心子笑得頗為自豪,他已經略高于晏亭,且揚高自己的下巴看著晏亭,眼皮便微微的垂著,聲音也透著十足的自信,“我家先生稱呼那人為陰業師叔,我家先生是不會胡亂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