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天下

第八十三章 至此一雙

歷史時空

第八十三章至此一雙

第八十三章至此一雙

一夕可能謂之長?荏苒冬春謝。比不得過手流沙的深沉,對那交頸相纏的鴛鴦,更是轉瞬,卻是覆地翻天的變化了。

一夜無眠,靜擁彼此,待晨曦相照,露掛枝頭折光時,城門大開,廣納四方來客,行路人匆匆,再也尋不到拖延的理由,淚濕衣襟,齒咬殷唇,終成就夫妻之事,可分別已在眼前,此去前路波折,是否能回,卻是誰也斷不了的事情。

柴安坐在平日里晏忠坐著的位置,輕拉著韁繩,那馬兒也算柔順,蹄聲錯落。異常的平緩,即便是柴安這等不識粗活的書生也能輕松駕馭,可他卻絲毫沒有又多了項本事的開懷,心心念念都是端坐在車里的那人,先前就想不通同樣為人,他戀著一個女人為何不能長相廝守,如今更是難過,既成夫妻之事,卻將天各一方!

入了城,強打著精神,不管命運到底有多么不公,可晏亭卻是待他和屠幼菱極好的,懷中的烏木簪子還在,兜兜轉轉的尋了,并沒在昨天約定的地方尋見晏亭幾人,心中開始忐忑,離別的傷感漸漸被心底的擔憂所取代,他真真的怕晏亭幾人生出什么三長兩短,即便曾有轉念的幻想——若是晏亭不再了,或許他可以這么偷偷的帶屠幼菱去天涯海角,尋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隱居,那樣就可以朝朝暮暮,長相廝守,可那轉瞬之間的惡念很快便被良知壓了下去,若當真那樣做了,想必他柴安這一世也只能茍且殘生了。

卿玦還沒有正式出征,早先說的大軍多半都侯在城外。那么許多的人馬,城內是容不下的,其中許多早就伏在邊城地界,即便是大央的官員也想不透這些人馬究竟從何而來。

先前盛康揣度睿王的心思,只當他說的人數是浮夸的,等待真正瞧見了,盛康那雙鷹眼瞪得圓滾滾的,再去看睿王的時候,眸子中又開始流轉起了探究的目光了。

同一個校場,間隔不多時日,再次軍聲震天。卿玦早早便到了,還是以鬼面盔胄覆臉,站在高臺之上壓著陣勢,視線卻是在上次晏亭出現的方向轉著。

等來等去,不經意回眸,在另一頭看見那盡管才見了幾次,可卻印在心頭的青篷馬車,一瞬間便歡喜了,嘴角也不經意的勾出了一抹弧度。

這樣的表現,卿玦自己也未發現,不過也只是一瞬。不多時端倪出了不同,他敢肯定這車是晏亭的,可感覺上卻實在不同,心底突突的跳了幾下,有些不好的感覺壓上了頭頂。

遲疑間,有人攔下了馬車,卿玦瞧見駕車的那人躍下馬車,與攔著他的兵士拱手作揖,十分急切的樣子,心神更是不定,不管此時是何種身份,翻身躍下高臺,大踏步的趕到了柴安身前,鎖著眉頭盯著柴安,即便是總也跟著晏亭的晏忠,卿玦也從未留心過,若沒有晏亭在,大概走了對面他也認不出晏忠,更別提柴安了。

柴安見了卿玦那一張鬼面盔胄,略有些惶恐,倒是忘記自報家門,微微張著嘴,眼光直直的盯著卿玦,半晌沒說出半個字來。

總也等不到柴安出聲,卿玦才不滿的問出聲來:“你是晏上大夫的門客?”

聽見卿玦的問話,柴安才想起回應,躬身拱手道:“小人乃晏小上大夫的門客柴安,承上大夫命令來見姬將軍。”

“晏上大夫呢,大王授命他隨軍。為何還不見,莫非有什么事情耽擱了?”

聽卿玦問得焦急,柴安身子抖了抖,聲音也沾上了些許哽咽,可依舊堅持道:“您便是姬將軍對么?”

即便先前聽聞卿玦有覆鬼面出征的逸聞,可真正見了,卻還是要小心確定,畢竟是晏亭托付的東西,柴安自是小心再小心的。

聽柴安的問話,卿玦伸出手,輕輕的掀起了鬼面盔胄,柴安見了,倒也不再聲聲的追問,眼圈有些紅潤道:“事情皆因小人所起,昨日上大夫為尋小人出城,卻不想回程途中遇襲,上大夫命小人先走,回來給將軍帶信,若是他脫身,便在城內與小人相聚,若是未脫身,便讓小人來同將軍說一聲,請如期上路。”

收了手。猙獰的面具復又遮住了那一張絕美的臉,卿玦腦子里一瞬間空白,先前的不安感此時蔓延至四肢百骸,若晏亭沒出什么問題,現在應該早就到了,木然的盯著柴安,心中存著那么點希冀,前一日相見,晏亭因為與夫人圓房而起了晚了,許今日還是如此,只是眼前這個男子前來戲耍了他也說不上的——即便明白這種可能近乎為零。可卿玦卻還是要這樣誤導了自己。

“空口無憑,本將軍為何要信你的,來人,陣前生亂,拉下去重責。”

聽卿玦的話,柴安伸手自懷中摸出晏亭交給他的烏木簪子,揚聲道:“姬將軍且慢動手,上大夫要小人把這個轉交了您。”

瞧見柴安手中的烏木簪子,卿玦伸手攔了欲拉扯柴安下去的兵士,那兵士也是個極有眼力的,見卿玦盯著柴安手中的烏木簪子,改拉扯柴安為接過簪子,回身遞給了卿玦,躬身道:“將軍。”

卿玦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烏木簪子,心頭撲通撲通的跳著,緩緩的伸出手自兵卒手中拿起,細細的端看,卻是與他頭上的那根一般無二。

柴安隱隱的瞧見卿玦那透過鬼面的眼盯著烏木簪子的時候顯出別樣的光芒,先前便是對他和晏亭有些并不清晰的看法,如今倒是漸漸明朗,寬了自己的心,屠幼菱說過的,晏亭并不喜歡她,這樣看來,屠幼菱那話當真有根據,腦子里盤著晏亭說過的話,見兵卒不攔著自己,柴安微微靠前幾步,湊在卿玦身前小聲道:“上大夫讓小人同將軍說,若是將軍您不信小人的,便告訴您,此簪天下間只這一雙。”

好像有什么猛然間擊打了心口,生生的痛了起來,卿玦收了手,握緊了簪子,咬牙問道:“上大夫遇襲,你為何不早早來報?”

柴安也眼圈的紅潤愈加的清晰。悲慟道:“昨日回程的晚,若不是那些人攔著,倒也能趕上關城門的時辰,可被他們一攔,等到小人脫身趕到城門后,城門早已經關了,小人喊叫了許久,身上沒有個帖子令牌什么的,守城的兵士并不放小人入城,這一早就回了,在城內打探過消息,直到確認無人見過上大夫之后才趕來通報將軍的。”

卿玦咬牙聽著柴安的話,把那天下間僅此一雙的烏木簪子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待到柴安頓了聲,卿玦一字一頓問著:“有多少人攔著上大夫,上大夫身邊那帶著玉首劍的門客可有跟著,又是在哪里遇襲的?”

想到那一幕,柴安的身子不禁打著顫,低啞的回道:“回將軍話,是發生在北城外便道上,上大夫出門,晏忠和曾勝乙一般不離左右,不過昨日前來攔阻者,小人粗粗一看,絕不下百人,且一個個面容兇狠,身高體壯,皆不是烏合之流。”

本就亂了心思,再聽了這話,更是不靜,卿玦并不多話,在眾人皆沒有反應之時,轉身便向一邊軍中配給自己的駿馬奔去,待到柴安明白過來的時候,卿玦已經翻身上馬,虞國也在大央之北,卿玦望向北門,令柴安辨不清他如此做法是聽了晏亭的囑托,還是打著別樣的算計。

卿玦的遙望也只一瞬,隨即牽著韁繩,雙腿一夾馬腹,那馬受了力道,嘶鳴一聲便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等到大家反應過來之時,卿玦已經沖出去好遠,柴安方才想著大喊出聲道:“將軍——上大夫囑托,讓您千萬別誤了時辰。”

卿玦并不接話,可沒跑出多遠便被人攔下了,卿玦瞇著眼看著堵在他前頭的騎馬男人,腦海中沒有一丁點印象,因此沉聲呵斥道:“來者何人,為何攔住本將軍去路,快給本將軍閃開。”

卻不曾想那人聽了卿玦的話,非但不讓開,反倒輕笑道:“小人乃西鼎侯爺的府中的扶缺,姬將軍不認得小人也是正常的,不過小人今日卻是不能讓了您過去,侯爺已經陪著大王到了,姬將軍若是不再,大王給誰送行去?”

柴安并沒注意究竟是誰攔住了卿玦,只是見卿玦不走了,快跑著追了過來,緊張道:“姬將軍,大局為重。”

卿玦淡淡的掃了一眼柴安,他不喜歡柴安,因此聽了柴安的話之后,只是撇嘴冷笑道:“好一個大局為重,晏上大夫有你這等門客,倒也該覺得開懷了。”

柴安一瞬間便默了聲音,總也做了虧心的事,自是不可能理直氣壯,在晏亭生死未卜之時,自己竟抱著他的夫人顛鸞倒鳳,這事若是被他人知曉了,即便官家不理他,旁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淹死他了。

扶缺會出來攔著卿玦,自然是盛康吩咐他的,倒也并不是盛康有何等神奇的本事,懂得掐指神算之類的能力,皆因他前頭已經瞧見了這頭的動靜,因此差了扶缺過來攔著,只卿玦與柴安一句話的功夫,睿王的輦車已經到了卿玦跟前。

卿玦回頭看著華麗非常的輦車,微微皺著眉頭,待到輦車前跟著的清秀內侍挑了幔帳的時候,馬車內的睿王辨不出喜怒的出聲道:“大軍即將出發,姬愛卿如此匆忙趕著出城,所為何故?”

說話間簾子已被挑起,卿玦無奈翻身下馬,跪地施禮道:“大王,上大夫昨日出城遇襲,今早他的門客說其生死不明,臣心中牽掛,想去探探。”

難得見睿王端正著身子,臉帶威儀的時候,不過卿玦卻是無心研究,眸光流轉之時盛滿擔心,好在臉上覆著盔胄,又低垂著頭,睿王并不能端個清晰,即便如此,睿王卻是從卿玦聲音中聽得出他的擔心,瞇緊了那一雙隱著睿智的眸子,心頭流轉著說不分明的怪異感,并沒有對卿玦的話立刻做出回答。

此二人聽見晏亭遇襲,此時生死不明皆是沉了面容,盛康卻是心中開懷,見睿王默聲不答話,自隨后的馬車上下來,幾步來到卿玦身前站定,躬身對睿王道:“大王,出征的時辰可是不好耽擱,隨后遣人去尋上大夫便好,總不能讓這么許多的人等著他一個,大敵當前,當分得清孰輕孰重。”

睿王沉著臉并沒有立刻應話,卿玦卻是急急出聲道:“大王,大軍可先由副將軍衛都帶領,臣隨后會追上,斷不會耽擱了正事。”

盛康冷笑道:“姬將軍說得輕巧,你可見哪個正式出兵,軍師不守其位倒也罷了,主將也不見的。”

聽盛康冷笑,睿王卻是擺手沉聲道:“好了,都給寡人靜一會兒,好歹晏亭也算忠良之后,竟在此時遭遇這樣的事情,想來也不單純,罷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姬將軍帶著人去尋尋吧。”

當昏君有個好處,這個時候即便做出了這等糊涂的決定,旁人也不會大驚小怪,且先前盛康還在心中惶恐著,聽見睿王的話,反倒又有些放心了,出征的時辰早先便已經卜好了卦,本不該耽擱,如今睿王只為了晏亭一人而錯過了時辰,實在不經腦子的愚蠢。

盛康這里偷偷的笑,卿玦得了睿王的吩咐,心頭卻涌上了歡喜,抬頭對著睿王的眼,輕緩道:“臣代上大夫謝大王恩典。”

卿玦這話說得真心,睿王那里聽著又不舒服了,撇嘴不屑道:“不想姬愛卿竟與晏愛卿有如此交情,竟可代而謝之!”

卿玦微微一愣,睿王見他沉默,倒也不再為難,擺手不耐道:“給你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若沒有消息,便回來帶兵出征。”

“臣遵命。”

躬身退后幾步,利落的躍上馬背,頭也不回,絕塵而去。

盛康立在一邊盯著卿玦的背影,似調侃道:“市井間皆說姬將軍生就一張女人的臉,許是信常侯搞錯了男女,如今觀之神情舉止,臣愈加的覺得那些話倒是有些可信的,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罷了,也要顯出這等緊張的表情,若不是知道他二人皆是男子,臣倒是要以為他們是對有著別樣私情的男女了!”

聽此言,緊隨其后前來送行的官員莫不掩唇吃吃的笑,雖有睿王在場,可盛康即便說大不敬的話也不是稀奇,如今調侃卿玦,自然更不用掂量再掂量之后才敢出聲。

睿王挑著眉梢,聽著盛康的話卻是覺得心頭恁般的不順暢,總歸皆是他重用的臣子,被盛康這樣一說,倒好像一無是處,且還沾著些為人不齒的毛病,睿王雖不喜歡卿玦,可與之相比,他更不喜歡盛康,先前他要讓他幾分顏面,可如今大勢已開,實在不必再對盛康過度禮讓,遂板著臉輕哼道:“盛愛卿這話,似乎當真知道些旁人不清楚的事情呢,要不要細說于寡人聽聽,讓寡人也開開眼界!”

總歸是個習慣了察言觀色的,睿王的話明面上聽不出旁的,有些不明就里的人還要不知死活的出聲附和道:“他二人一個是天上,一個地下的,本就無法相比,如今要是有些別樣的是非,到當真稀奇,侯爺便說說,也讓大家跟著樂呵樂呵。”

睿王眼中現出一道厲光,說話之人他已經記下,只待一個機會,這人他是定不會再容了。

盛康回身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瞪得那官員眼底顯出一抹茫然,不過也噤了聲,盛康隨即才回轉了頭對睿王躬身輕聲道:“臣方才失言,此番姬將軍與晏小上大夫同立軍令狀,便是縛在一起的兩個了,理應彼此關懷,大王見其二人相處融洽,實該為之開懷了。”

睿王依然撇嘴輕緩道:“盛愛卿此話似乎頗有些道理。”

盛康唯唯諾諾的躬身迎著睿王的話,方才那出聲調侃著的官員隱隱察覺自己怕是失言了,不時拿眼偷偷看著睿王和盛康的神態,天并不十分的熱,可他的額頭上卻流出冷汗來了。

駿馬疾馳,鬼面猙獰,所到之處,無人敢擋。

馬背上顛著,心里頭顫著,那帶話之人說晏亭送他的烏木簪子,這世上只這一雙,‘一雙’二字敲在心頭,染上了別樣的溫暖,回首走過的二十幾年,從來都是獨行,或許有過奢念也被殘酷的人情冷暖生生的壓下,倒也淡漠了性子,冷漠了一雙艷美的眼,竟是不想有那么一日,可以用雙來比對。

卿玦鮮少出信常侯府,距離城門不遠之時才想到這點,本以為尋找起來該是件麻煩的事情,卻不想出了北城門不多時便瞧見了站在官道和便道路口的那抹白色身影,再次驚了心,緊緊的勒住韁繩,馬蹄高揚之后落在了那人身前不遠處,卿玦皺著眉頭看著那人溫文的笑臉,冷聲道:“先生差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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