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天下

第二二七章 相思誰人解

歷史時空

聽了瑤童的話,晏亭如何還能沉得住氣。伸手掀了緞被就要下地,卻被蒼雙鶴伸手拉住,晏亭皺眉回頭,冷聲道作甚?”

先前晏亭總覺得蒼雙鶴那一派淡然超塵脫俗,如今這個時候再看他臉上的云淡風輕,只覺他定是投胎的時候忘記帶上心肝肺,半點人性也沒有,之時也沒經腦子,口氣中透著隱隱的不耐煩。

蒼雙鶴卻不介意晏亭這樣的態度,手自是不肯松開,依然故我的淺笑道你病著,理應多做休息。”

她如何有病,那不過是欺世的借口罷了,如今蒼雙鶴卻拿這點來同她說,晏亭體會著他手中的溫柔,略略沉穩了心思,透徹的想過之后,倒也明白了蒼雙鶴的心意,他知她惦著卿玦,卻還將瑤童帶到她面前,小不忍則亂大謀。卿玦此刻心中痛苦,卻還算安好,如今朝中百官皆知她稱病在家,若她此時去往信常侯府,只會將卿玦與她逼進絕地,且還亂了蒼雙鶴的盤算。

雖也有方剛血氣,可畢竟不是有勇無謀的庸人,不過須臾,晏亭便收了的莽撞,靜默了聲音,聳答著腦袋坐在榻上,全無方才的激昂了。

瑤童先前并不喜歡晏亭,在他心中,卿玦比他更似需要照顧的人,卿玦的世界中從來也只有那么兩三個人,沒有那么許多的雜人亂事,可自那日晏亭走進卿玦的海棠花園,這一切便不復存在,恁般美艷的卿玦居然那么深刻的愛上了一個人,且還是個‘面貌粗鄙’的男人,細算下來,瑤童非但是不喜歡晏亭的,而且他還有些恨著晏亭,他覺得是晏亭把卿玦帶壞了,一定是晏亭用了鬼魅的招數迷惑了卿玦,不然那般好看的卿玦怎會走火入魔似的想著晏亭。

如今得見晏亭真容,瑤童倒也不再懷疑卿玦如何會愛上晏亭。也不過一夕之間,瑤童甚至也如卿玦一般有些依賴起了晏亭,覺得晏亭是卿玦此時的救命稻草,事實上,晏亭方才的表現也是令瑤童滿意的,可只是一個動作,待到蒼雙鶴阻止,她便當真放棄了,見此情景,瑤童如何能鎮定,慌亂上前一步,急聲道,左相大人,我家五看上去十分不好。”

晏亭倏地抬頭,視線從蒼雙鶴臉上游移到瑤童那一張盛滿惴惴的稚嫩面孔,隨即又轉回蒼雙鶴,見他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晏亭當真沉不住氣了,伸手探到榻頭的磁枕邊,摸出藏在枕下的短刀,瑤童愕的瞪大了眼睛。驚恐道左相大人?”

瑤童聲落,晏亭已經用短刀割斷了垂在胸前的一縷墨發,伸手遞到瑤童面前,沉聲道告訴你家五,讓他等著我。”

來此的目的是想搬救兵的,可到頭來卻只得了一縷頭發,瑤童大失所望,并沒有立刻伸手接住,不甘不愿的問道小人來此一趟,只帶這個復命么?”

晏亭并不敢去看蒼雙鶴此時的表情,見瑤童并不伸手接過她的發,硬著頭皮頷首道帶這個,你家會明白的。”

瑤童看了看晏亭手中的發,又轉過頭去看蒼雙鶴,他依舊淡然的笑,也伸出手來,輕緩道若然只那一縷發你覺得不放心,便將這個一并帶。”

瑤童順著蒼雙鶴的聲音望向他的手心,隨即瞪圓了眼睛,不解道尋了這簪子好久,遍處找過,也沒尋見,從何得來?”

從蒼雙鶴出聲,晏亭便轉過頭盯著他的手心,瞧清楚之時,心口頓時收緊,捂著唇顫聲道這個——是卿玦的?”

不等蒼雙鶴點頭,瑤童已經搶先說了話我家五先前從不見喜歡這些小物事兒,自從當了將軍之后。手頭有了余錢,見了好看的發簪,總要我去給他買,卻從不見戴,倒是閑了一段,我以為終究把這費錢的嗜好給忌了,卻是不想,那一日偶然間瞥見了這根簪子,便像著了魔一般的惦著,左相大人想來也清楚,我家五也就那么些余錢,好在這簪子并不太貴,買也便買了,可不想一日五竟將它丟了,那之后又魔怔了一陣子,尋了好久,終究沒找到,可是把五心疼壞了。”

瑤童只是將的一些秘密的事情獻寶似的同不知情的晏亭炫耀著,可晏亭卻愈發低垂了頭,心隨著瑤童的話一陣陣的抽搐,直到瑤童帶著她的發和蒼雙鶴給他的簪子走了之后,晏亭才懨懨的出聲那絕情草當真有那般的作用么?”

蒼雙鶴答得肯定自然。”

晏亭依舊不抬頭,聲音中透著一絲憂傷若當真如此。你要如何解釋如今的卿玦?”

蒼雙鶴面不改色,平和笑道有一些事情,問我不如問那當事者。”

久久的沉默之后,晏亭略略偏過頭來盯著蒼雙鶴,輕緩道今生虧欠了你這般多,你可會恨我?”

蒼雙鶴伸手輕捻了晏亭削斷的發,輕笑道終究還是留了一半,足矣。”

頃刻淚流,放縱窩在他懷中流淚,許多年前,她以為遇上蒼雙鶴。便是她的劫難,如今方知,此生幸得蒼雙鶴作陪,他是她的救贖,度她過劫。

一夜未眠,窩在蒼雙鶴懷中哭累了,便沉沉睡去——她只有在他懷中,才如此肆無忌憚的由著性子做事。

這一日晴好,午后的暖陽折過窗欞,投在晏亭沉靜的睡容,她的手還緊緊的拉著他的衣襟,令他不得動彈,便那么倚著榻頭的墻壁,讓她的頭枕著他的腰腹間,修長的手指穿過她濃密的青絲,眼中呈著愛憐,這一刻她只是個單純的——他的。

那廂,瑤童一進信常侯府,便被信常侯等人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追問著晏亭和蒼雙鶴要他們如何幫著卿玦,瑤童抓耳撓腮了一陣,終究也只是顛三倒四的將晏亭現在的情況匯報了一番。

越是心疼卿玦的,便越是覺得失望,嘆息之后,便放瑤童回了卿玦的院子。

縱是鐵打的,也經不起那樣耗在雪中,何況卿玦也不過是血肉之軀罷了,且先前由堰國回返之時,他還生過一場大病,信常侯府中的人怎能不擔心他,最后信常侯和大等人商量過后,集齊幾人之力,將卿玦硬生生的敲昏,抬回了他的房間。

瑤童進門的時候,卿玦已經醒了,瞪著眼盯著頭頂的橫梁,聽見瑤童的腳步聲。才微微的偏過頭,卻是沒說。

見卿玦這樣的表情,瑤童臉上浮現了尷尬,小聲囁喏道五,我了。”

卿玦老半天才反應一般,他的身子已經凍僵,直到現在還移動不得,試了一陣,終究放棄,許久才虛弱的說了一句她如何說?”

旁的瑤童回不出,可這個問題,他卻是應對自如,忙自懷中摸出晏亭的發和那根烏木簪子,雙手奉到卿玦面前,陪著笑臉哄道五,左相大人讓我將你這交給你,她還說讓你等她。”

卿玦的眼圈一瞬間酸澀,可他并不敢,得了希望再陷入絕望,反反復復之后,人也愈發變得膽小了,只是盯著瑤童的手,顫聲道這發是誰的?”

瑤童快速回道我去之后,左相大人現從的發上割的。”

一句話,換一顆晶瑩,瑤童一直不懂卿玦的心思,現在還是不懂,他原本以為晏亭只是拿一縷頭發糊弄他,可卿玦收了這發卻如獲至寶,倒也不再做出些令他們擔心的事情,乖乖的遵照郎中的囑咐吃藥養身子,而且,當真好像等著了,每日巴巴的凝望著窗口,其實那里是也看不見的。

得知晏亭病重,睿王便想來一探究竟,可總被大事小情給牽絆住,這樣的時候,他身邊沒有蒼雙鶴與晏亭幫忙處理,愈發的忙得焦頭爛額,祭祖大典,鏟除固吏,中央集權……林林種種,事必躬親,哪里有半絲閑暇?

即便是小憩之時,也總臨時有事將他喚醒,忙碌的令睿王懷疑是否是有人故意動了手腳,可是,每一樁堆到他眼前的事情又當真重要,倒也實在尋不到被人算計的蛛絲馬跡——若那人誠心算計了他,又如何能被他了去?

那一日夜深,張效戰戰兢兢的跪了睿王面前,直到睿王恩準,他才將紅近日身子的變化同睿王說了。

睿王已經好些日子沒見紅了,他忙的連晏亭都沒機會去瞧上一眼,又如何能記得紅,可這一日張效卻將那個搬出來說,睿王是有些不高興的,張效也紅在睿王心中是何種地位,可這樣的事情不同睿王說,沒人敢擅作主張,遂將紅懷了身孕的事情告之睿王。

得知此事,睿王皺緊了眉頭,沒有立刻做出表示,張效隨后又說了,紅被睿王傷過許多次,身子尤其虛弱,御醫說了,若然讓她一直懷著這樣孩子,稍有不慎,恐將一尸兩命,可若然就這么流掉這個孩子,怕今后便很難再有身孕了。

不曾想睿王聽見這個消息,反倒如釋重負般的吐出一口氣,沉聲命令張效將紅腹中的胎兒拿掉。

睿王的命令并不出張效料想,可聽睿王毫無感情的讓他將孩子拿掉,張效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身子,紅初知懷里身孕的時候,滿懷開心,后來昏倒了幾次,御醫說這個孩子不易保住的時候,她曾跪著哭求張效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睿王,張效曾經安慰過她,說畢竟是大王的孩子,他做了都是為了他們母子好,那個時候紅的態度十分堅決,她說了,睿王不會希望要她生出來他第一個孩子,因為在睿王心中,他的第一個孩子必須是嫡子,且也只有晏亭有那個權力。

那是張效第一次從紅口中聽見晏亭的名字,也便是這樣的一句,令張效睿王對晏亭勢在必得的決心有多大,再看睿王如今的態度,張效只是不由自主打著冷戰,說來倒是好笑了,他入宮這么多年,也只是最初不懂規矩的時候,險些被管事杖斃那次怕過,不想以為已經看遍人情世故,卻還是在這天對年輕的帝王生出了恐懼——那畢竟是他的骨肉,處理起來竟是毫不眨眼的。

張效遲遲不肯退下,睿王垂頭看了一陣面前攤著的帛書,累了伸手揉捏額頭之時,才張效并沒有退下,沉了臉問他還有何事,張效猶豫了片刻,還是小聲的將紅的懇求同睿王說了。

睿王已經下了命令,又如何能容忍旁人置喙,抬手掃掉案上的帛書、筆墨,怒聲斥責了張效年歲越大,便越是糊涂,咒罵夠了,才放張效離開,雖不曾對他動刑,可張效走出了書房大門之前便已經了然,該是準備后路的時候了。

終究不忍心看紅淚眼婆娑,那一夜張效并沒有將睿王的決定告訴紅,紅也是個不幸的女子,張效覺得早晚是要離開尚晨宮的,就當日行一善,讓紅再與的孩子待一天。

第二日,宮中便生了變故,睿王一連在書房內睡了許多日子,這一早,趙娥黛竟不停的命人去尋睿王。

睿王哪里肯理會趙娥黛,可是被她追的緊,又聽說趙娥黛有他最想要的,正逢早膳,睿王盤算了一下,想著還算夠用,總也好奇趙娥黛能拿出來,便傳了命令,當真駕臨朝華殿。

趙娥黛雖然還頂著王后的名頭,可宮中所有的人都,睿王早已經不拿她當王后看待了,特別是在睿王眼中,趙娥黛只不過是個囚犯罷了,此時還無暇顧及她,總不好也不說的便將她入獄,因此趙娥黛還住在朝華殿,能去的地方也就限在朝華殿內,無法自由行動,趙娥黛若有事尋睿王,只能一遍遍的遣人來找,畢竟此時身份受限,縱然是尋睿王,也只給那些傳話的宮娥、內侍上了好些珍品,不然是沒人敢替她冒那個險的。

睿王進了朝華殿,老遠就聞見了飯菜的香氣,心中有分不解,這不是他平日里的膳食,待到看見趙娥黛的時候,頓生疑慮——今日的趙娥黛竟是穿了大婚那日的喜服,那張本就絕美的臉更是精心妝點過,愈發的襯出她的風姿絕媚。

趙娥黛見睿王進門,臉上現出初見之時的嬌羞,這里沒有旁人,只她從堰國陪嫁的丫頭幫襯著她,趙娥黛殷勤的將睿王讓進了主位,隨后將身邊的丫頭也遣下了,眼巴巴的瞪著跟在睿王身后的侍衛。

睿王不發話,縱然趙娥黛將他們身上瞪出窟窿來,他們也不可能讓一讓的,睿王對趙娥黛的反應選擇視而不見——趙娥黛今日的表現太多反常,睿王是不可能不防著她的。

趙娥黛瞪了一陣,見睿王和那些侍衛全然不在意她,倒也放棄了,笑吟吟的立在一邊,看著睿王親昵道嘗嘗這味道可還滿意?”

睿王低頭看了一眼,勾唇笑道寡人倒是不記得,宮中的御膳竟有這些菜品。”

趙娥黛依舊笑得嬌柔,“此乃堰國民間菜品,妾偶得秘方,十分喜歡,先前便幻想過,待到有一日嫁了夫家,也能像平頭百姓一般,洗手調羹,為夫君烹上滿滿一席,只與夫君兩人,面對面同食。”

聽見趙娥黛話中的暗示,睿王依舊現出一副滿不在意的表情,挑眉笑道竟不想寡人王后竟有如此好本事,寡人當真有福。”

他話是這樣說的,卻招手讓內侍上前,一一試過飯菜中可是有毒,確定沒毒之后,那內侍躬身下去,睿王才敞開了笑道王后可是有要求寡人的?”

趙娥黛臉色不似方才的好看,不過依舊維持著面上的表情,淺笑道好些日子不見大王,妾心中想念,厚著臉皮想見見大王,才會如此,大王切莫笑妾,對了,這飯菜就要涼了,大王嘗嘗可還對口?”

睿王執箸,淺嘗之后,果真味道別致,一口下去,唇齒留香,這一瞬間竟想著,趙娥黛有這樣的好本事,縱然她是卿玦的,堰國的公主,他也是可以留下她的,倒也暗嘆,大概趙娥黛今日這般大費周章,便是了然他的心思,因此總要想些辦法挽留他的心意,這樣想了,再動口便十分隨性了。

趙娥黛淺笑著看著睿王臉上逾越的表情,在她心中,總覺得睿王是這世上極難得的好看男子,特別是他不怒的時候,那笑刻在她心尖尖上,如何能舍棄?

“大王,妾身最善箜篌,莫不如此時用它給大王助助興。”

睿王今早的心情尚好,聽趙娥黛這樣的說法,倒也點頭應了。

見睿王應了,趙娥黛命人撤去一旁的屏幕,那后面便是她自堰國帶來的箜篌——也是當初堰惠王和陸姒嬋送她及笄的禮物。

先前趙娥黛一直皆是靜默的奏曲,這一次竟輕哼了起來滿腹相思誰人解,唯寄春花與秋月,但求他日君白頭,不復念天下,尚能憶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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