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芳華

第八十五章 皆為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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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秦亮也沒打算、急著處理校事府那個爛攤子,但他得知了尹模干的那些事后,實在是忍無可忍。何況尹模還在繼續干,連累秦亮。

特別是那個農戶家新婦被虐待之事,秦亮聽說后完全是上頭了。也許那個新婦不是最慘的人,尹模干過更惡劣的事,只不過因為隱慈把那事說得比較詳細。

之前這幾天秦亮表現得還算鎮定,有時候在人前、還能故意做個輕松的姿態,其實他無時無刻不在緊張之中,生怕哪里出了紕漏。

如此心態也很正常,以前秦亮哪里干過這種事?前世他雖然常常熬夜,經常承受各種壓力、包括生存壓力,卻從沒有過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這次的表現,以目前自己的能力、他覺得已經做到了最佳。

干完之后就覺得很心累,身心俱疲。每次干完了激情之事,秦亮都會多少有這樣的感覺。

校事府的事,他也不暫時不想多管了,剩下的事可以從長計議,無須急于一時。

于是秦亮今天下值得特別早,在校事府吃完午飯,溜達一會兒他就回了家。這作息時間,他有點像回到了曹爽府。

早上他已經把王令君接回家。雖然時間還早,但回來看王令君做瑣事、也挺有意思,她的姿態和動作確實有觀賞性。一個人即便不做什么正事,單是起居生活就會有很多瑣事,秦亮看得津津有味。生活如果能這樣美好輕松的話,其實也挺不錯。

不料才沒呆一會兒,門樓那邊的大門就有人敲響。

饒大山去開了院門,兩個牽馬的人進來了,正是隱慈兄妹。

吳心已經收拾干凈,頭整齊地梳成了髻、插著一根木簪子,穿著干凈整潔的寬松男式麻布袍服,不得不說這女郎的身體很好,受了那么久的折磨、營養不良,第二天就能騎馬了。不過她下巴和脖子上能看到的傷、還沒好,人也很瘦,穿上寬松袍服后更顯得空蕩蕩的,胸襟倒有點飽滿。皮膚依舊蒼白無光,在陽光下看起來還不太光滑,需要好吃好喝多調養一下。

她的神情很嚴肅,有一種沒有正事、就不愿意跟你說話的錯覺。秦亮感覺、她可能還有點過于敏感和緊張,剛遭受過長期的傷害的人,大概就會有這種感覺。

隱慈拿著一只木匣子,見到秦亮,便送了上來。

秦亮順開看了一眼,頓時愣了一下,看了一會兒、便把匣子關閉。他這才想起,昨天早上去廷尉府談買賣,討價還價的時候有過這么個要求,不過很快他就忘了。

當時秦亮的精神比較緊張,所以并不是每一個說話細節、都經過了深思熟慮。高柔這老頭,老奸巨猾是大概沒錯,但好像還挺守誠信的,答應了的事、不管巨細和虧不虧,都嚴格地執行了,包括釋放吳心。

所以人似乎總有一些優點。

昨天下午他才見過尹模,過去并不久。秦亮這時還能清楚地想起,他曾經的

狂妄、傲慢、惡狠,時而假笑、時而兇狠的樣子。一夜之后,秦亮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只是做了一場夢。

隱慈道:“廷尉府派人送東西來校事府,說是答應了府君的事。彼時府君剛走沒多久,仆想著這東西不能放置太長時間,便擅自決定,給府君送來。”

秦亮之前根本沒想太多,只是當時心里戾氣很重,恨意已經充斥著整個腦海,恨不得把尹模碎尸萬段。但現在秦亮的情緒已經降低很多了,拿這玩意有什么用?

“哦……上次卿說那個新婦是司隸州的人,離洛陽遠嗎?”秦亮問道。

隱慈道:“騎馬就不遠,仆一向善于記路,找得到地方。”

秦亮點頭道:“善。我們這就去看看罷。卿帶路。”

隱慈揖拜道:“喏。”

秦亮道:“你們到廂房坐坐,我換身方便騎馬的衣服。”

他說罷離開門樓,走到上房檐臺上時,看到了董氏,便道:“給客人端點湯水去。”

董氏彎腰應了一聲。

回到自己的房間,秦亮便叫王令君給自己找一身方便活動的衣裳。王令君問他是不是要出門,秦亮便又提起了那條“瘋狗”的事,說要去鄉間一趟。

這時王令君卻道:“我也想去。”

秦亮道:“多半就是個破落村莊,都是些屯民或農戶,到了地方一會兒就走,卿不嫌難得跑路嗎?”

王令君輕聲道:“尚在壽春之時,阿父要帶我上民屯看看。我知道他是想說教,想讓我看人間疾苦,感恩自己的生活。那時我心里藏了氣、怨阿父胡思亂想,就沒去。今天君要去辦事,便帶上我罷。”

她又道:“我會騎馬。”

秦亮聽到這里,便道:“卿換身衣裳,我們盡量在城門關閉前回城。”

沒一會兒,秦亮和王令君就準備好了,倆人到馬廄里跳了兩匹可以乘騎的馬。王令君戴了帷帽、穿著麻袍,以掩蓋相貌和身份,但作用有限,她跨腿一騎上馬背,緊致的肌膚、婀娜曲線便有跡可循,修長的腿和腰殿便不是袍服能遮掩的了,騎在馬上髖部比肩還要略寬。

四人騎馬徑直出了院子。一行人從建春門出城,然后向東北方向騎行,隱慈在最前面帶路。

沿著大路走了半個時辰,他們又轉向一條岔路,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村莊,遠遠看去,大多房屋的屋頂都是茅草蓋的、與秦亮之前的猜測差不多。

這地方其實不算偏僻,想來,如果太偏僻的地方、可能反而不會受到洛陽權貴的鷹犬騷擾。不過那種地方,可能又有別的苦難。

晴天的下午,幾個人騎馬進村后很顯眼,立刻受到了村民的關注,還有人上來問他們是什么人。隱慈沒有理會,帶著秦亮等人來到了一座夯土草頂的院門前。隱慈沒有說大話,他記路確實很清

晰、整個過程都沒有問路。

隱慈找到了個老頭問話,然后老頭全家人都出來了,帶著隱慈去村子后面的荒山。更多的村民跟了過來看稀奇,村民們大多衣衫破舊,頭像稻草,一看就是些勉強糊口、目不識丁的貧民,能剩余的東西都被人給收刮走了。

沒有人認識秦亮等人,這些人必定連往上面說話的途徑都沒有。所以秦亮也沒理會他們,猶自做自己的事。

在老頭的指引下,秦亮來到了一座沒有墓碑的土墳前面。他把匣中物拿了出來,放在了墳前。

“啊!”眾人出了一陣驚呼,人群里頓時嘈雜一片。其中有人大哭道:“化成灰俺也認得。”還有人上來問,秦亮全沒有理會。也不知道哪些人在哭,更不知道他們是什么關系,場面一度有點混亂,幾個人哭得撕心裂肺的,聽得瘆人。

隱慈已經用火鐮等物準備了火,秦亮便點燃了三炷香,插到土里。接著他拿起一罐酒,一只碗,把酒倒好、將碗放在了墳頭。

王令君和吳心站在旁邊默默看著,沒有說一句話。秦亮與隱慈擺好了東西,便一起向無名土墳揖拜。

土里埋的,是個陌生而年輕的軀體,秦亮從沒見過、連名字也沒問,甚至與在場的村民也互不相認,永遠不可能有交集。秦亮只記得隱慈的片言只語……新婦在家孝順乖巧,做飯先給父母吃、寧肯自己餓肚子,正說嫁個稍好點的人家吃幾天飽飯,一天好日子沒過完、就那么死了。

或許是荒山、土墳本身就是傷感的意象,秦亮一時間情緒有點低沉。

站了一陣,秦亮便對著土墳沉聲道:“人生只是個過程,不管積攢了多少東西,什么都帶不走的,什么也占有不了。天地永恒,一直都在,大家卻都是惶恐的過客,并皆以痛苦收場,甚至很多人為了落下最后一口氣、長達數年數月苦不堪言。

唯一欣慰的,便只是好的時候、有一些短暫的歡樂過程。但是,有人就是看不得別人有那么一點好過,他以為自己像神一樣,膨脹得不得了,可以肆意妄為。其實所有世人,皆為可憐的螻蟻罷了。”

周圍大部分人應該聽不懂他究竟在說什么,但王令君必定聽懂了,她愣在那里,表情很復雜。隱慈和吳心也神情慎重地聽著,或許覺得秦亮這就是在口述祭文,畢竟秦亮是洛陽有名的文人。文人通常都是風雅而體面的。

說完了話,秦亮便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有個村民道:“此物該怎么辦?”秦亮聽罷,伸手把一件物品提了起來,然后背離人群的方向走到了荒山旁邊。

此地的環境很安靜,只有不遠處的那點人聲。地上的東西忽然被澆了一些水,用來清潔上面的塵土。接著秦亮呼出一口氣,觀望了一會遠處,猛然飛起一腳,把東西踢飛到荒山上的枯草叢中,劃出了一道短短的拋物線軌跡。這一腳揮得不錯,他有一種身在綠茵場上,變成了前鋒的痛快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