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芳華

第四百零二章 好像牢籠

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不過里外的活很多,每個季節、每天該做的事,都已經安排好,成天都要在那塊土地上忙活。總讓人覺得很悶,真的像一個沒有墻的牢籠……”

秦亮說話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聽朝云講述也不怎么認真,他還在尋思那個義弟陳石。

侍衛聽到聲音,仰頭抱拳道:“喏!”

其實很多事不需要想明白道理,往往可以不斷去試錯。

于是秦亮忽然走到了欄桿旁邊,左右看一眼,便對一個侍衛喊道:“汝趕去府門那邊,叫隱慈留下,回來見我。”

朝云的聲音喃喃道:“將軍還記得阿。想來義弟那地方很開闊,宅子在半山腰上,前面有土壩,山坡下有條溪水,站在土壩里,能看到起伏的山坡、田地、樹林。不像洛陽,修了許多墻。”

書信上沒寫什么東西,不過字里行間有急迫感,大概是邀約朝云到河東郡周陽邑見面,有什么要緊的事。

秦亮問道:“陳石也是司馬家的人?”

秦亮送客到前廳門外,傅嘏、秦勝、楊威、隱慈等幾個人揖拜告辭。秦亮還禮道別之后,站在臺基上,目送了一會,然后轉頭向右側看了一眼。果然見到朝云還在西面的欄桿后面。

秦亮左手握住竹卷,右手拉開來看。

他一邊瀏覽竹簡上的字,一邊聽朝云小聲道:“以前妾住在一個叫‘洛閭’的伎館中,聽命于司馬師。去年洛陽形勢劇變,妾心里害怕,逃出了洛陽。妾到衛將軍府之前,落腳之地便在義弟家,他在河東郡。這封信正是陳石派人急送而來。”

朝云點了點頭,輕輕屈膝道:“妾這便回房,請告辭。”

秦亮轉頭對隱慈道:“卿回校事府選人。”他忽然想起、數年前隱慈去太原郡捉溫家那人的光景,不禁提醒了一句,“抓活的。”

隱慈拱手道:“將軍放心,仆定會把事情辦妥!”

安排好諸事之后,秦亮也沒再多理會,他心里其實覺得、希望不是很大。正如朝云所言,那個叫陳石的人受司馬家收養、卻只是莊客,刺客逃走之后,沒必要去找那樣一個人。而且鄉村里是熟人社會,村子里忽然出現個來路不明的青壯漢子,遲早可能遭人挙報,并不適合作為據點。

不料沒過幾天,秦亮便收到了急報。隱慈派出快馬、先回到洛陽稟報消息,竟然真的捉住了李勇!

事情雖是秦亮下令操辦,但此時他還是感到了些許驚詫,心里也有點驚喜。

這時秦亮才考慮后續的事,下令送信的人回去找隱慈,告訴隱慈、直接把犯人抓到廷尉府,不用帶到衛將軍府來。

衛將軍府沒有執法權,但問題不大,沒有人會用這種細節找秦亮的麻煩;何況校事府是有執法權的,把人關到校事府完全合法。但秦亮主要考慮了別家的心思,想盡量把事情做得透明清晰。

待到刺客到了廷尉府之后,秦亮才帶著一群隨從、自己前去廷尉府見人。

刺客剛到廷尉府,還沒有送到監牢里,正被關在邸閣旁邊的一間署房內。秦亮見到人時,見他腳上已經上了鐵鐐,但手臂沒綁,只是身邊有兩個人抓著他的臂膀,一個郎中正在看傷。

廷尉陳本這么快就找來了郎中,似乎生怕刺客死在了廷尉府!

秦亮走近房門,頓時與李勇面面相覷。當時秦亮在王家宅邸遇刺、沒仔細看李勇,但事情才過去沒多久,秦亮見面還能認出人來,果然就是此人。

“汝先下去,一會再來療傷。”陳本對郎中道。

郎中拱手回應,立刻收拾木箱退走。

秦亮先與陳本揖拜見禮。陳本看了一眼門口。

秦亮道:“疑犯本就該休元審問并定罪。不過此人既然要謀刺我,我便想與他談幾句話。”

陳本道:“校事府捉來的人,秦將軍盡管問。”

只見李勇眉頭緊皺,偶爾還嘆一口氣,神情有些復雜,但看起來人倒是清醒。

秦亮沉默片刻,先說了一句簡單的話:“我記得汝一擊不中就跑了,誰將汝的手臂刺傷?”

果然犯人最好的應對是沉默,古今蓋莫例外。

秦亮又說:“陳石以前是司馬家的莊客,他知道汝的一些底細。汝即便什么也不愿說,我大致也能猜到指使者是司馬師。”李勇依舊緊皺沒有,好像在用力思索著什么。

秦亮不動聲色地接著說道:“以我對司馬師的了解,沒用了的人、他是不會留著的。何況汝已被官府捉住。”

李勇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深深的恨意,但他應該不是在恨秦亮,哪怕他曾企圖莿殺秦亮。

李勇在青州的妻子是王家人給婚配的,他不可能把秘密告訴妻子。在他謀刺行動之前、也沒管青州妻子的處境,因此秦亮猜測,他應該另有家眷被司馬師控制了。

這時李勇終于開口道:“蔡弘刺傷了我,他想殺我,怕我拖累了他!安排密事的人正是蔡弘、司馬師的心腹,我與蔡弘見面時,在青要山南麓的一個市集附近,大概半個月之前的事。”

青要山?大致在洛陽西邊、位于大河(黃河)北岸,從方位判斷,蔡弘可能要走關中。但時間過去太久了,要捉住蔡弘只能靠郭淮、陳泰等人的部下,就看官府巡檢能不能在礙口、要道上查獲其人。

陳本轉頭看向秦亮,眼睛里露出了欽佩之色。畢竟秦亮既沒有用刑、也沒有恐赫罪犯,輕描淡寫三言兩句讓人開口了。

李勇道:“蔡弘也只是個給大人物帶信的,不能擅自對我們下令,他帶著司馬師與姜維的密令。”

“密令還在嗎?”秦亮問道。

李勇說道:“當場便燒了。”

“姜維……”秦亮不禁沉吟片刻。

司馬師非常恨秦亮,正因為秦亮打贏了勤王之役、才讓司馬氏家破人亡,司馬師想殺秦亮是意料中事。但是姜維與秦亮無冤無仇,無非是各為其主,何必把事情做得如此難看?

此事若無蜀漢當權者的支持,蔡弘恐怕想潛入魏國、也很難辦到,姜維必是毒計的主導者之一!

秦亮對青史留名的人、通常會另眼相看,像鄧艾以前是受司馬懿恩惠的人,秦亮與鄧艾相處得仍然不錯。姜維也算一個名人,秦亮便清楚地記得、據說此人膽大如斗。但此時秦亮對姜維的印象已經很差了。

李勇的聲音道:“照蔡弘的意思,仆能否行刺得手、并不是最重要的,但必須在王家宅邸動手。”

秦亮冷笑了一聲,不再多問。他轉頭尋了一下,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吳心,便招呼吳心過來。

“唰”地一聲,秦亮伸手就從腰間拔出了鄧艾的禮物,然后輕輕旋轉劍身,把劍柄遞到了吳心跟前。

吳心疑惑地看著秦亮,隨后還是伸手接住了劍。

秦亮道:“他刺了卿一劍,卿還他一劍,兩不相欠。”

剛才面無表情的吳心,這時眼睛里露出豐富的神色,看著秦亮的眼睛好一會,好像不認識他了似的。她蒼白的臉色,也隱約變得有點紅了。

周圍的人們都一臉意外,屏住呼吸看著眼前的場景。畢竟秦亮剛剛還好言好語與李勇談話,至少沒有情緒上頭。

此時連陳本也未阻攔。陳本生怕李勇死在他手里,但如果是秦亮要傷人,陳本估計也懶得管。

秦亮看了一眼手里的竹卷,想了想道:“別擔心,卿義弟應該沒事。”

沒一會,隱慈便返回了邸閣,他闊步走來,快步攀上了石階,來到秦亮跟前揖拜。

秦亮把竹卷遞給隱慈,說道:“卿親自帶校事府的人出發,盡快趕去河東郡周陽邑拿人。”他恍然轉頭,問朝云,“送信的人還在洛陽?”

朝云住了嘴,神情一變,問道:“陳石有什么問題嗎?”

秦亮沉吟道:“現在還不能確定。”

朝云想了想,又問:“那個刺客是司馬家的奸細?”

朝云道:“祁將軍將信使安頓在了衛將軍府。”

秦亮道:“卿去換身衣裳,也跟著隱慈去周陽邑。不要怕,若真的能拿住刺客,卿義弟還能立個功。”

秦亮只能搖頭重復了一遍回答,人都沒抓到、也沒捉住同伙,眼下從何得知?所以要嘗試各種途徑。司馬家的余黨只能算是嫌疑之一,與秦亮有恩怨、利益沖突的人并不止司馬氏一家。

朝云又問道:“此事與陳石有關?”

因為信息有限,秦亮無法推測陳石與刺客之間的聯系,但他們都是司馬家拳養的人,所以總覺得有點關系。

朝云道:“他與妾是一樣的,自小便被司馬家收養。不過他沒有做奸細,曾是河內郡莊園里的莊客。”

秦亮又看了一遍書信,拿著竹卷踱了幾步,隨口道,“我想起卿說過的話了,好像說在陳石那里像一個牢籠?”

兩人相見,朝云從袖袋里拿出了一卷竹簡,抬起雙手呈上:“此乃妾義弟遣人送來的書信,剛才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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