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芳華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不染塵埃

第五百二十二章不染塵埃大魏芳華第五百二十二章不染塵埃何駿剛從廷尉放出來,偶然間便聽到侍女說要在別院待客,當時他就猜是秦亮!但他還是不敢相信,興許只是不愿意信。于是他觀察了別院的情況、提前把一處墻磚撬松了,就是想確認自己的猜測。

先前何駿的怒火,簡直像要燒盡整座府邸、毀掉整座洛陽!

但是不知怎么強壓下了極度的惱怒,他隨后竟有解構般的麻痹感,仿佛看見了世界的崩塌。宛若他站了很久的腿,因為長時間沒有動、變得又麻又僵。

在一種荒誕的心情中,何駿竟然沒有大喊大叫,連他自己都沒料到。

他默默地從木凳上下來,腿麻了竟有點使不上力。慢慢活動、緩了一會,他才拿起木凳,側身離開這夾道一樣的地方。

何駿剛從狹仄的地方擠出來,便見到了一個在遠處路過的侍女。那侍女一臉詫異,隨即埋頭走了。見侍女的反應,何駿便知她應該沒有聽到聲音、所以也不知道何駿在做什么。畢竟有道高墻,只挖了個小洞。

何駿回到廂房,把木凳放在原處,坐了一會,便回內宅去了。

天晴有太陽的時候,盧氏常會帶著孩子阿生、在庭院里活動,今天也不例外。何駿走到一個敞亭里,先叫人把孩兒帶走。

盧氏剛才只是見了個禮,隨即目光就挪到了孩兒身上,并沒有理會何駿。

夫婦之間就是這樣罷,時間長了左手摸右手,還積累了很多怨氣,平常相處、開口就沒有好話,甚至無話可說。但因共同影響彼此的境遇,遇到大事的時候、還是互有信任。譬如前幾天何駿在廷尉監牢里,盧氏便給他通風報信出謀劃策。

這時何駿恍惚間問了一句:“卿以前與秦亮做過事罷?”

剛才還無視何駿的盧氏,立刻變得緊張,她轉頭生氣道:“君還不知道嗎?”

何駿皺眉道:“當初在太學,你們有過孤男寡女相處的機會,我覺得卿應該至少是見過的。”

盧氏氣得一臉通紅,“君剛從廷尉出來,能不能消停幾日?何必沒由來捕風捉影?”

今日何駿罕見地沒有對盧氏發火,但也找不到證據讓她承認,只得悻悻道:“秦亮此人,很不尋常。”

提到此事、盧氏竟未挨打罵,遂投來意外的目光,觀察了何駿一眼。

何駿腦海里閃過一副婦人在臨死前掙扎似的場景,頹然道:“其實你們有過什么,我也不在意了。”他隨即補充一句,“畢竟過去了那么久。”

盧氏想了一會,欲言又止,終于沒有吭聲。

何駿倒不是想詐她,他是真的忽然對盧氏的事不太在乎了。

如果從道理上看,盧氏是他的發妻,他過問發妻貞潔是名正言順,反而阿母的事他管不了、何況連父親都去世了。但是人有時候沒法講道理,在何駿心里、阿母才應是不容褻瀆之神女。

他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忽然又問道:“究竟是什么樣子?”

盧氏愣了一下,隨即瞪了他一眼:“不可理喻!”說罷扭頭就走。何駿看著她的背影,因為走得快了、婦人會不自覺地扭動身體,本是尋常事,但何駿今日是看誰都不甚對勁。

及至傍晚,一家四口在前廳一起用晚膳。金鄉公主也來了,居于上位。金鄉公主安靜地跪坐在筵席上,何駿卻覺得身影因上下幌動而不太清楚,定睛一看、才見她的姿態其實從容舒緩,幾乎毫無動靜。唯有臉上些許疲憊放松的神情,讓她與平常稍顯不同。

這時金鄉公主伸手拂了一下烏黑的鬢發,蹙眉看了何駿一眼。

何駿看著金鄉公主正經的神態,他甚至有一種做夢臆想般的錯覺,懷疑上午自己只是看錯了。

究竟哪樣是夢、哪樣是真,他一時間分不太清楚。不過現在金鄉公主的神態,才是何駿熟悉的樣子。

金鄉公主就是這樣,看起來總是不太高興,但又很沉靜莊重,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淡然閑適的感覺。加上那雪白無暇的肌膚、高貴的身份,正是一個超脫了七情六欲之人。

她在任何時候都不例外。何駿還記得很多年前,他年紀還比較小,晚上起夜路過父母的房間、便好奇地往門縫里瞧了一下。見到阿母在臥房里也是有條不紊、端正守禮得無趣,很快吹滅了燈,然后她才到塌上,為了體面甚至不愿寬衣,幾乎沒有動靜。阿母是先父之妻,當然不至于嫁人了還守身如玉,不然也沒有何駿。但她多年前那次履行責任的場景、也在何駿意料之中,可謂表里如一,阿母就應該是那樣的人。

因此在何駿看來,仙女莫過于此。不染塵埃,冷冷清清、清心寡欲,端正大方,卻美麗非常。即便何駿放浪形骸、各種縱情聲色,見過許多婦人,但在他心里、阿母與所有婦人都不一樣,不能混為一談。

何駿仰頭想嘆氣,但終究忍住了。金鄉公主也留意到了何駿,見他的動作、她便循著方向仰頭看了一眼。何駿卻覺得她的頭發好像是散開的,仰頭看房梁卻閉著眼睛張著口,夢幻與現實在她的一個舉動中、便有了一些重疊。

金鄉公主只抬頭看了一眼,便開口道:“汝這次一定要長教訓,在外面行走,言行須要三思。”她的聲音莊重嚴肅,口齒很清楚,而且端著架子。不過何駿忽然聽到她的聲音、便立刻走了樣,竟變成了情緒飽滿的片言只語,好像在哭訴如同在哀嘆,簡直要將生活的委屈都一下子傾說出來。

大概確實是何駿不成器,讓阿母委屈了。他深吸了口氣,遂答道:“兒謹遵阿母之命。”

金鄉公主的美目中露出一絲欣慰,顯然對何駿的態度十分滿意,多半以為何駿這次被嚇到了、真的長了教訓。

但她的神情一閃而過,又恢復了那種不太高興、端正無趣的樣子,“這次為了給汝贖罪,家里的錢財都花完了,還向汝舅借了一筆錢財。汝也正好收收心,不要再整天聲色犬馬!”

何駿隨口道:“阿母訓得是。”

其實他心里是明白的,舅舅秦朗以前收了許多錢財、真得會讓妹妹家還錢?秦朗收錢不辦事,所以洛陽士林都知道他家姿甚豐。何況阿母是公主,宗室再怎么失勢、錢糧衣食上都不會被虧待。

金鄉公主卻不知道何駿的心思,還難得地輕輕點了一下頭,便伸手去拿小桌案上的筷子。“嘎吱”一聲輕響,金鄉公主拿筷子時、眼睛仍在看何駿這邊,所以略長的指甲在木板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音,何駿卻像聽到了布面被生生抓扯撕裂的帛裂之聲。

這時金鄉公主又道:“汝要是改得了性情,往后在朝廷里要一個清高的官位,也不是什么難事。”

何駿“嗯”了一聲。他還有點懵,很認真地聽著阿母的訓言,那種自然而然的嚴厲、毫無痕跡。他到此刻還無法想象,上午阿母模糊不清說出的那些言語,究竟是怎么說出口的。

盧氏見金鄉公主開始用膳了,也轉頭仔細觀察了一下何駿,輕聲道:“夫君用膳罷。”

何駿主要是有點困惑,所以回應心不在焉、態度倒是不差,“吃飯。”

晚飯之后,何駿在前廳庭院沒呆一會,便回臥房了。盧氏先去看了孩子,接著也回到了房間,在忙著做一些瑣事。

何駿垂足坐在塌邊,心里悲憤交加欲哭無淚,他還是覺得阿母不該如此。譬如剛才在一起用膳,阿母的言行舉止,不也依舊端莊有禮?

良久之后,何駿忽然問盧氏:“那你們后來做過事?”

盧氏回頭蹙眉道:“沒有!”

何駿道:“成昏當夜,卿確是完璧之身。但之后就算做了什么,只要我沒發現,便看不出來了罷?”

盧氏跺了一下腳:“我在君心里,就是那樣的人嗎?”

她先是心急,過了一會便坐到旁邊,沉下心道:“婦人只要腦子不糊涂,即便要做那種事,大多都是為了重新找個依靠。我那么做有什么好處,萬一事敗、不是還要身敗名裂?”

何駿沉吟道:“也不是所有人都那樣。”他看了一眼盧氏,又道,“卿倒是那樣的人。”

“唉。”盧氏嘆了口氣,不知是否在夸她。

何駿倒是一本正經道:“起初我設法從秦亮手里把卿搶走,除了覺得卿出身不錯樣貌漂亮、其它一無所知。后來倒是發覺,卿有一點與尋常婦人不同。不會像一些婦人似的、遇到男女之事便容易走心,使得家里雞飛狗跳,卿如男子一般很會權衡利弊。”

盧氏神色難看,說不出話來,卻也沒有反駁何駿。

她沉默了一會,忽然小聲問道:“難道君發現了阿姑有什么事?”

何駿毫不猶豫地搖頭道:“沒有!阿母身份高貴、冰清如玉,能有何事?”

盧氏幽幽道:“我知道君更在乎阿姑的清譽,相比之下,懷疑我那件事、反倒沒那么要緊了。”

何駿執拗地說道:“阿母不一樣,她對低俗之事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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