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馬!”董勇喊了一聲,不等他下令,此時已經有人拉住了一些韁繩、不斷有人翻身爬上馬背。
這些馬匹身上基本沒有馬鐙,即使有、也是皮革單馬鐙,上馬不甚方便,好在隨行官吏大多都習得騎射,頃刻間就有很多人成功爬上了馬背。晉軍早就配備了鐵質雙馬鐙、馬蹄鐵,未料這幫蠻夷到現在還沒學到,不過幾年時間確實擴散不了多遠。
董勇大聲朝北面喊道:“羅將軍,準備撤退!”
那姚鵝點頭,指著身邊同行的人道:“他們不會說漢話。”
余者不知是什么族的,既然聲稱他們、估計不只一個,但視線的距離有限,剩下的人暫時沒看見。
片刻之后,嘈雜的遠處傳來了回話:“仆聽到了,遵命!”
眾人騎馬趕著馬群轉移方向,很快就碰到了步行拼殺上來的使團衛隊。不用下令,眾軍看到有馬,紛紛沖了上來。
馬群里終于看到了兩個騎馬的人,其中一個帶著大布巾的人用漢話喊道:“在下姚鵝,將軍快帶我離開這鬼地方!”
此人莫不是鳥吾羌族混進來的臥底?臥底確實不好干。
董勇一時也顧不上多言,只問了一句:“鳥吾羌人?”
黑夜之中,四面的喧嘩越來越大了。雖然董勇等人起初突襲莿殺、過程非常干脆順利,直到此刻才過去了須臾時間,但他們與鮮卑追兵開始廝殺之后,動靜非常大,已然驚起了四面的鮮卑人。
現在才是最危險的時刻,每一彈指的耽擱、都會讓大家喪失很大的逃生機會,可能就是那么一小會工夫、便能影響眾人的生死!
官吏們顯然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干系,大伙紛紛轉頭張望。有的人看向后面拼殺的馬隊,似乎想到了奪取鮮卑騎兵的戰馬。
不過太慢了!只見幽暗的夜色里、隱隱約約有人馬影子奔走晃動,那些騎士被斬落之后、空馬也在到處亂跑。步行上去捉馬,能否捉住不好說,起碼非常耗費時間!
龍奎剛才以步殺騎、整個人都被沖擊力掀翻在地,但他好像沒有受到重創,還能走路和說話。
董勇也明白,龍司馬確實沒說錯!
使團的護衛武將大喊一聲、沖殺了上去,雙方的馬兵沖近,幾乎頃刻間就響起了廝殺聲。人馬不多,但凌亂的馬蹄聲混在一起,動靜已是非常大。
董勇也在觀望兩側遠處,他在白天已經觀察到了幾個馬廄;此時有大帳作為參照,即便四面都看不清情況、但依舊能大致判斷出方位。接著他又扭頭盼望,焦急地等待剩下的護衛將士接應上來,最好是一起殺穿一段營帳區域、前去強行搶奪馬廄。
就在這時,一陣“隆隆……”的聲音從右翼傳來。
不料馬匹沖出霧沉沉的黑暗時,只看見馬,沒看見人。大伙見到這么多空馬,心頭大喜!
糟糕!聽聲音沒有百騎、也有好幾十騎,這下大概要完了。
眾人都循著聲音轉身,有的人已經把環首刀尾部的布繩、纏繞在手腕上,看樣子準備以步敵騎、殊死一搏。
此時大伙即便能脫身,沒有馬也必定跑不掉!兩條腿始終跑不過四條腿,關鍵是夜里跑路、人的視線遠不如馬,步行不可能逃得了多遠。
而且時機也是稍縱即逝!今夜突襲,關鍵是打了鮮卑人一個措手不及、鮮卑人自己也疏于防范,到現在對方都還沒能組織起有效的圍剿;一旦董勇等人稍微蹉跎,等到周圍的鮮卑各部反擊、隨便組織起來十之一二,大晉使團這點人根本不夠耗的。
護衛將領也邊打邊撤,隨后跟了過來。大伙亂糟糟地朝營地外沖殺,其間損失了不少人,但主要人員并未分散,總算是抱團殺出了一條血路!好在四面的鮮卑人都還很混亂,尚未組織起有力的阻擊,董勇等不要命地拼殺之后,終于沖出了鮮卑營地。
“隆隆隆……”夜色中奔涌的馬群動靜依舊很大。不過此時大家已不用在意,只要跑得夠快、就不用擔心追兵。
這時董勇才長松了一口氣,伸手摸了一下后背,折斷只剩個頭部的節杖還在、仍緊緊系在身上。腰間晃蕩的死人頭顱也還在,他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之前營地上那種混合著牛糞、馬糞的復雜氣味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下清新的空氣、青草泥土的芬芳,這樣的氣味有一種毫無束縛的開闊氣息!
輕快的馬兒穿過空氣,好像迎面一直吹拂的涼風,出了一身汗的董勇、此時感覺十分愜意涼爽。
“哈哈哈!”董勇終于忍不住,仰頭大笑了起來。
大伙好像也受到了影響,不少人都跟著一陣大笑叫嚷。
“水靈的表妹,等著我衣錦還鄉,回去就提親,嘿嘿!”有人當眾把心聲喊了出來,死里逃生之后什么都不顧了,頓時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接著又有人揮著拳頭,瞪眼吼道:“姓謝的,仗勢欺人,看老子回去不打爆汝狗頭!”
周圍一陣喧嘩,董勇反而沒再吭聲了,他也漸漸發現,其中還是有很多人保持著沉默、一臉疲憊。那些還有精力發泄情緒的人,多半都比較年輕。
此行董勇當然是首功,他才是正使!想到這里,他又像檢查寶貝似的、摸了一下腰間的頭顱。不禁尋思著,夏季天氣熱,定要設法處理一下這顆腦袋。等找到機會,他便把骨碌里面的東西挖空,然后弄點鹽腌制一下,若是能尋到松樹枝什么的熏一下、定然可以保持更長時間。聽說南方有人就是這么做肉制品,一兩年之后都不會腐爛,何況這北方的氣候更加干燥。
人聲吵鬧了沒一會,大伙就漸漸消停了,拼命折騰了一晚上、人們的余力確實已不多。
這時有個聲音道:“有沒有人識路,我們是在朝哪個方向跑?”
眾人都是第一次來到河套地區,只有那個鳥吾人、也許會熟悉一些。不過周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即便來過這個地方、此時應該也沒辦法。只要有一點點微光,馬兒倒是更能看清路,但馬不會說話,自然也不會告訴大家、正在朝什么方向行進。
董勇轉頭去尋那鳥吾羌人時,卻先看到司馬龍奎、正在扭頭仰面盯著天空。
這龍奎年紀輕輕,卻因為性格沉悶、面容精瘦發黃,看起來很顯老。莫非這個其貌不揚、平時被人忽視的小子,竟然識得天象?
“卿知天象?”董勇直接問了一聲。
龍奎回過頭來,臉上掠過一絲謹慎之色,搖頭道:“不知,但使君也識得北斗吧?”
董勇看了龍奎一眼、沒有回答,這時也扭頭仰面去看天空的星辰。
不過馬背上很顛簸,董勇只觀望一會便覺得頭昏腦漲,遂打算停下來的時候細看。他暫時放棄看星星,又道:“先找鳥吾羌人問問,姚什么來的?”
龍奎轉頭竟然遞了個眼色,說道:“姚鵝。我們的糧秣補給不足,是該找姚鵝談談。”
董勇平日里不怎么留意這龍司馬,此時才發現,小子的心思還挺多!
但董勇也很快就意識到,找鳥吾羌部落,似乎確有一定的危險。
那羌人姚鵝自然是幫了大忙、對大晉使團有功,大伙都理應感激姚鵝,雙方也迅速建立了一些信任。可姚鵝終究只是個臥底,他不一定能影響鳥吾羌部落高層的決策;而鳥吾羌部落的情況和處境、董勇等也是幾無了解,知道一點大概、全都是聽別人說的。
不過鳥吾羌族與拓跋鮮卑之間、本來就有仇,董勇思索了一會,認為那種可能性很小。
想到這里,董勇轉頭問了一聲:“龍司馬怎么看?”
龍奎回頭看了一眼道:“應無大礙,只怕萬一,這次我們便無法出其不意了。”
董勇道:“但我們缺少糧秣,不能補充馬匹,還得馬不停蹄趕路,應該到不了馬邑城(朔州)。”
龍奎點頭道:“還得設法去找鳥吾羌部落,不過也別太掉以輕心。”
后方已經察覺不到追兵,暫時沒那么危急了。董勇下令一聲,眾人便漸漸停了下來,原地稍作休息。
董勇重新仰面觀察天上的星辰,想確定一下大伙跑路的方向。
一行人很快聚集到一起商議,羌人姚鵝也靠了過來。董勇與龍奎便不再談論之前的話題。
董勇當即展開了一副地圖,說道:“只要大致往南走,必定能到達大河(黃河)北岸。然后我們沿著大河而下,沿岸找船筏、先渡過大河,去尋鳥吾羌人的營地。”
眾人都紛紛附和。有人還說道:“等有了鳥吾羌人的幫助,我等可在偏關山西邊再次渡河,沿著山谷東去、就能到達馬邑城。”
龍奎卻道:“偏關山那條路太出名,只怕鮮卑人會派兵去堵截,吾等不一定非要去馬邑城。”
董勇回過神來:“鮮卑人到那么遠的地方圍追堵截,非要擊殺晉使,真敢如此?”
龍奎嚴肅道:“我們殺了大酋長的兒子。”
“那是悉鹿罪有應得。”董勇隨口說了一句。不過對于龍奎的建議,他并未出言否定。
這時司馬龍奎的聲音道:“使君,現在要盡快奪取足夠多的馬匹,不然照樣走不了!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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