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賬號:第168章再無歸舟之處夜間大魏女仵作少尹:、、、、、
院子里,石桌上,三個人坐在一起,李錦搖著手里的扇子,注視著唐思的面頰。
“我和宣玉堂,十幾年前就認得。”他說,“他善構木,我善做漆,我們時常一起出活,當時賺的不算多,但關系也還過得去。”
兩個年輕人,二十出頭的年歲,風華正茂,志在四方。
憑借著自己的手藝,從南邊的姑蘇一路北上,安定在了當時正在興建的盛州。
“他搞這些很有一套,很快在盛州,就賺了不少銀子。”
唐思的手指上,常年做漆而埋在指甲兩側里的漆線,就算在夕陽之下,也依然清清楚楚。
那雙手,飽經歲月的摧殘,關節腫大,皮膚粗糙,看起來活動已經漸漸受限。
“他的銀子越賺越多,但分給我的始終都是同一個數字。”唐思說到這,口氣竟十分平和,“因著當時日子也過得去,我自己一人,孑然一身,錢財只覺夠花就好。”
他目光很是真誠,看著云建林和李錦,自我調侃著打趣說:“我很傻吧。”
聽到這話,云建林抬手揉著自己的額頭,一聲長嘆:“哎……”
李錦瞧他咧嘴笑起,便清清淡淡的詢:“后來,緣何結了這般怨恨?”
他問完,院子里便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唐思仿佛陷在自己的回憶里,沿著冗長的時間線,一點一點的找尋著怨恨的起點。
過了許久,他看著李錦:“我能要杯水么?白水就行。”
李錦點頭。
“從什么時候啊……大概就是他認識了楊青云以后。”唐思輕笑,“大概八年之前吧。”
“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為了利益,連人都不做了。”他說,“就是那個時候,我和他分道揚鑣。”
賺了些錢的宣玉堂,開始沉迷在金錢帶來的喜悅中,開始將錢財當成無所不能的神仙寶貝。
為了得到更多的錢,攬更多的生意,他想賄賂拉攏云建林。
幾次三番,他自認為誠意滿滿,帶了大把的銀子來,卻次次都讓他結結實實吃了一鼻子灰。
云建林不僅不買賬,還將他怒斥之后趕了出去。
意識到云建林是個硬石頭的宣玉堂,便退而求其次,開始從盛州其他的官吏下手。
“盛州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云建林!”
這句話,云建林當時沒有放在心上,他以為,一個小小商人,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卻沒想到,盛州并非所有的官員都與他一樣有氣節,與他一樣看到銀兩,不為所動。
不出半年的時間,宣玉堂便和盛州半數的小吏廝混在一起,開始了他無惡不作的生涯。
“他靠著銀子認識了不少人,楊青云做不了他的靠山,但是楊青云為了銀子,聽說是帶他認識了好幾位大人。”唐思說,“那之后,宣玉堂便開始天不怕地不怕。”
“他搶了別人的老婆,把人打的瘸了兩條腿。只要是他看上的姑娘,他就不擇手段毀人清白,他家院子里有一口壓著大石頭的井中,光我知道的尸骨便有四具。”
“他找什么天師做法,大擺風水,招財進寶。還將也是做構木營生的其他掌柜,威脅恐嚇,打殘打傷,讓人不敢在盛州立足。”
“我和他爭論,不愿與他同流合污,他便扣住我未能結清的整年工錢……”
說到這,唐思嘆了口氣。
他面頰上那一抹輕松的神色淡了,看著自己腫脹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氣:“那之后,我要了很多次,雙手便是被他打傷成這般模樣。”
他輕笑:“我是一個漆匠,若是沒了這雙手,便是絕路。”
這點,不僅唐思知道,宣玉堂也知道。他就是看中了他的弱點,故意打手,逼的唐思不敢再來結清銀子。
“不僅是我。”唐思說,“我家院子后面,除了被他打死的,還有十幾個被欠了銀子的工友,能站起來的不多。”
“我們告狀,鳴冤。但是……”唐思看著愁眉不展的云建林,笑了起來,“大人切莫怪罪云大人,當時,云大人確實被架空了,幾十次抓捕均無功而返,反倒是自掏腰包,這幾年的俸銀都貼給我們了。”
說到這里,云建林鼻子一陣酸楚,眼眶微紅,一聲長嘆。
“說來也怪,六年前,楊青云和宣玉堂,突然就低調了。”唐思說,“宣玉堂雖然還是會為非作歹,但他開始避人耳目。似乎云大人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尋到了機會,才將盛州府衙的人,全都換了。”
說到這,云建林點了點頭,拱手同李錦說到:“正是,那之后,才算是真正開始對他圍追堵截。”
“可宣玉堂不怕。”唐思笑起,“衙門里,幾個捕頭的家人,或被威脅,或被綁架,盛州衙門也很長時間不得安寧,直到三年前,聽聞楊青云犯了大罪,宣玉堂突然就老實了。”
說到這,唐思面頰上,透出一抹迷惘的神色,他抿了抿嘴,看著手里的白水,聲音小了幾分:“我家小兒,便是那時患病。”
天邊秋色不減,夕陽從燦金色漸漸過渡成一片耀眼的血紅。
風起,吹動了李錦的衣擺,他搖著扇子的手停了下來。
那黑扇被他一個扇片一個扇片的合起來,他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唐思的面頰。
他在笑,卻比哭更痛苦。
他沉默,卻比呼號更鉆心。
他不語,卻比質問這天下不公,更令人絕望。
“小兒患病,無錢醫治,死了。”他抿了抿嘴,一聲輕笑。
“內人傷心,悲痛成疾,也跟著去了。”唐思抬手,捂著自己的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他依然在笑,笑的仿佛抽離了這院子里所有的空氣。
而此刻,他迎著所有人的目光,頷首彎腰,抱歉的說:“對不起,給各位添堵了。”
他抿了抿嘴,抹了一把面頰,沉默著看著眼前的水杯。
此情此景,李錦開不了口。
他終于明白,云建林說的那股內疚是什么意思。
眼前,唐思抬頭,微笑著,望著一旁悠悠蕩蕩的落葉:“今年中秋,只剩我一個人了。”
“我家,沒了。”
欠錢的,逍遙法外。
心善的,家破人亡。
“我家沒了,他就算還了銀子,又能怎樣?”
他笑起。
“還不是再無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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