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

第三百四十六章:起承轉合(一)

本章節狂人)

據說道盟初建,選址時看中這片靈氣充足的山脈,不知其名,后來有人說道盟既然身負道統,不如就把它喚作道山,取意成道之所在,如何?

本是隨口而發,卻得到大多數長老的認可,于是乎這片代表著仙靈殿以下最高地位的山脈便有了正式的名字:道山!

在歷任掌座的經營下,道山經歷無數風雨而不衰,因靈氣充足,又有無數陣法鞏固其根,這里常年青翠蒼綠,放眼望去,空中彩云朵朵,漫山奇花開遍,靈獸異禽時印眼簾,堪稱人間仙境。

時正隆冬,道山上的氣息仍顯得溫厚怡人,稍遠些的地方有凡人居住,受此溫暖的氣息影響,生活比遠比北國其它地方便利。人們時常因此而感慨,靠近仙人所居雖不能保證人人得獲仙機,起碼也能身體康健益壽延年,可謂澤世福萌。

對他們來講,道山不僅僅是一座山,還是平安的保障幸福的源頭,是需要祭拜尊崇的神靈。

有山的地方必定有崖,道山亦不能例外,山間云霧飄渺處高聳著兩座峭立的山崖,壁高萬仞,山體光滑如鏡,形成一個天然的吸風通道,無論是艷陽高照還是霧沉雨驟,這里都時刻充滿著可摧林破甲的罡風,是道山最最人跡難見處。

今天是個好天氣,冬rì表現出少有的慷慨,揮灑著孕育萬物的神輝,將整個道山鍍上一層金色的膜,兩座山崖穿透云層,好似要偷窺一眼天宮的壯闊與奇詭,但被天道所察,未施責罰,反倒為它架設一座虹橋。

虹橋連著山崖,增添絢麗的同時也遮蔽了投向天空的目光。

天道威嚴,終不容凡間窺視!

玄機子負手立在虹橋之上,俯瞰萬里河山,神情略顯感慨。隔著無數煙云距離,他仿佛看到有人望山而拜,感謝山中仙人又給他們帶來一個難得的暖冬,神態極為虔誠。

“世人只知道仙緣,卻不知道為了讓他們感受到仙緣,道盟耗費了何等心血與代價,單只這自地底取暖的陣法,每年耗費的靈石需以千萬計。”

銀霜般的眉挺立著,他似自語又似詢問,說道:“付出這么多,對修士卻沒有半點用途,長老們屢有微詞,均認為本座太過矯揉,你說,是不是這樣。”

身后玄靈子回答道:“師兄高瞻遠矚,豈是尋常人所能及。”

玄機子神情微展,說道:“長老們可不是什么尋常人,這話若是被他們聽見,師弟怕是不好交代。”

玄靈子微微笑了笑,略說些不傷風景的恭維,沒有替自己分辨什么。

“若論高瞻遠矚,誰能比得上童姥,當初本座與她一起發現的那個小姑娘,我以為此女資質雖佳,然而魂現異形,命理暗含天折之相,便沒有理會。姥姥卻能獨具慧眼,將其收入門下苦心栽培,今rì終有所成。”

玄機子嘆息一聲,說道:“看來,同輩之中有機會走出那一步的人,非姥姥莫屬了。”

玄靈子說道:“師兄多慮了,真靈之火哪有那么容易得到,此女融魂后并未顯露太多奇異之處,現在離下結論的時候尚早。”

玄機子說道:“師弟此言差矣,真靈之火固然難求且難修,融魂本身代表的氣運與機緣不能抹殺;修道艱難,自升仙臺建立以來,從未聽過有真正能夠飛升者。當年師尊猜測,此界天道已衰,非借運不能成正果,而真靈幾與天道同列,便是最佳的借運對象,由此推及下去,童姥之遠見,實非為兄所能及。”

“若非如此,山君又怎么會滯留此界,至今不去呢?”

本章節雄霸)

他說道:“盟內也有封靈,師兄大可普選良才,未嘗不能效仿一二。”

“晚了,為兄沒有時間再等下去。”

玄機子搖頭,沉默片刻后說道:“夜蓮如今在哪里?”

玄靈子身形微震,澀聲回答道:“我離開的時候,五雷尚未離開紫云。不過姥姥已接到回報,雖無法親自,卻派出四使守候在紫云外,專等她情形穩定后接回。”

想了想,他又補充說道:“據我觀察,院長似有留其入內院的意思,結果究竟如何,小弟無法斷言。”

玄機子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還有個蕭十三郎?”

玄靈子回答道:“此子大是不凡,尤其戰力超出同階修士太多,估計遇到元嬰也不遑多讓。不過此次踏須彌之行,夜蓮既已占先,他很難再有機會成功。”

玄機子笑著說:“言之有理,道盟近萬年都沒有做成的事情,若是在道院一次出現兩個,為兄真會覺得天道不公,太過偏心了。”

玄靈子微微松了口氣,正想說點勸慰的話,卻聽他又道:“然而天道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準。此事不能輕易放過,著人留意著,若有消息,隨時報與我知曉。”

玄靈子連忙施禮,答應下來。

玄機子思忖片刻,又道:“院長情形如何?”

玄靈子心頭微寒,仔細斟酌后才說道:“因五雷未動,十年或有期。”

“十年么……”

一縷寂寞與失望交織的復雜意味自眼中浮現,玄機子幽幽嘆息說道:“剛好是外域開放的rì子……五雷倒也能忍……”

玄靈子猶豫著說道:“此次外域,道院帶隊之人據說已確認。”

“呃?是誰?”

“五雷,還有卓犖。”

“他們倆在一起……”

沉寂稍頃,玄機子淡淡吩咐道:“屆時,師弟親自走一趟。”

“你知道嗎,對修士來講,最難得的死法便是老死。”

院長臉上,條條皺紋因愉悅而擠在一起,顯得有些滑稽。他卻全無所覺,說道:“老夫一生經歷了太多事,能有一個平平安安的死法,此生不枉了。”

清河蕩漾,幾尾紅魚躍波而出,扇動氣泡與水珠飛濺在船頭,好似在嘲笑他的無聊。

老人說道:“死之前,還能看到一直想看到的事情發生,有什么不滿足呢。”

十三郎望著他滄桑的臉,澀聲說道:“這是凡人的想法。”

“把修士的壽元縮短十倍,與凡人有何差別,真要對比,怕是還不如他們逍遙。”

老人抬頭望著天空,又回過頭看看岸邊與嚴萌玩耍的小紅,幽幽的語氣說道:“差不多了,再辦成兩件事,老夫便可逍遙。”

十三郎不是該說點什么,心想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您都不拿個章程,是不是逍遙的有點過了頭。

老人看出他的想法,說道:“我已留下諭令,百年之內,道院不會再有人入山。”

一百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算長,對修士來講,一次死關便是數十年甚至更久,自然不會因此生出太多疑慮。

“夜蓮融魂成功與你的失敗,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百年之內,有想法的人會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老人嘆息說道:“未來百年,她比你更不易。”

十三郎咀嚼著話里的味道,有心將真相說出來,最終收回了這個念頭,恭恭敬敬地朝老人施禮說道:“謝謝老師。”

老人說道:“不用謝我,百年之后,假如你還沒有足夠的力量,還是躲起來吧。”

十三郎沉默不語。

老人想了想,問道:“紫依情形如何?”

十三郎回答道:“還算好,也不是太好。”

老人微慍說道:“這算什么回答?”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看您這么逍遙,總得找個事難為著,讓您擔心一下也是好的。”

老人大怒說道:“不孝的東西!”

十三郎嬉笑自得,任憑老人如何責罵都不肯正經起來,宛如一個不知愁苦的潑皮。

“罷了罷了,老夫一生修道,豈能被這點伎倆亂了心境。”

老人拿他沒辦法,嘴里怒罵,眼里卻帶著幾許欣慰,說道:“外域沙場快開始了,這幾年你要做的功課不少,可都安排好了?”

“不去行不行?”十三郎愁苦說道。

老人斷然回答道:“不行!”

他說道:“老夫定能活道那一天,休想耍什么把戲。”

見他如此斬釘截鐵,十三郎無奈說道:“那還問我功課做什么呢,無非是修煉修煉再修煉,好在時間不算長,熬唄。”

老人憤怒說道:“修行是大道,當有一顆向上的心,怎能如此頹廢。”

十三郎譏諷道:“剛才還說凡人更逍遙,這么快又向上了。”

老人訕訕而笑,說道:“此一時彼一時,豈可一慨而論。”

有一句沒一句,一老一少不正經的語氣說著正經的事情,老人時而笑罵時而怒吼,竟如街頭老漢教訓頑劣的孫子,憤憤然中卻有幾分欣喜愉悅,好生讓人不解。

不知不覺rì漸西斜,老人聽到小紅在岸邊呼喚,神情微斂。

“五雷要見見你,連老夫也想不出是為了什么;還有那個魔使,你到底想好沒有,怎么去應對?”

“都是些小事情,學生自己處理便好。”

暮色中,十三郎望著老人千溝萬壑樹皮一樣的臉,心里涌起一股酸楚一股憤怒,平靜而堅決的語氣說道:“您安心歇著,別理他們。”

“嗯,我聽你的。”老人如此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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