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

第十二章:殘陽如血(二)

無論朋友還是敵人,都可以隨意進入莊園,從不會有人盤查什么。然而通常來說,外人來時神采飛揚行囊滿滿;離去則兩手空空精神萎靡,目光則如餓狼般貪婪,仿佛連樹皮都想扒下一層。

這樣的情形還給來人設置麻煩,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因此莊園中的人已經習慣了對進入者的無視,甚至是麻木。在他們看來,這些人只是些勤勞的搬運者,無需投以關注。

眼下情形比較另類,大門雖開放依舊,附近卻多了不少保持警惕的眼睛。那條紫色身影剛一出現在莊園里,立刻有十多名壯漢攔住道路,遠處還有不少人陸續趕至,加入到攔截的隊伍里。

莊園很大,地勢也很空闊,正對著大門數百米處就是趙四爺的府邸,中間沒有任何建筑物相隔。視線所及,府中不斷有人涌出,仿佛蟻巢面臨侵襲時噴吐的兵蟻。

整齊劃一的青皮軟甲,彪悍雄壯的身軀;一些人的額頭印有星紋,神情兇獰猛惡,虎視眈眈地擋在紫衣女子身前。

這就是趙四爺的三百青衣,都是見慣生死之人,實力介于戰士與戰靈之間。落靈城公認的看法,三百青衣齊至的話,足以抗衡三星戰靈。眼下雖只有百余人到場,然而那種悍然的氣勢凝聚到一處,絕非尋常人所能面對,心神必為之奪。

紫衣女子不為所動,冷漠的臉孔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束手傲立于原地,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想必她認為,如此這般打上門來,且是單身赴會,趙四爺斷沒有縮頭不出的道理,遲早會見著正主。

人群越聚越多,除了青衣衛朝這邊匯集,還有不少尋歡者、過路者、心懷叵測者紛紛趕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條孤零零的身影上,彷如幾百頭惡狼看著一只羔羊,只待有人下令,即可將其撕成碎片。。

隨著趙四爺那尤其雄壯的身軀出現,眾人的氣勢達到極致,如山岳般壓向來人。紫衣女子微微抬頭,目光與趙四爺交匯到一處,碰出幾點火花。

“有點意思。”

趙四爺舔舔嘴唇,好奇問道:“你就是十三爺?”

紫衣女子沒有作答,平靜反問道:“你是趙四?”

“居然不認識四爺!”

趙四爺表情微僵,隨即大笑起來,說道:“四爺的仇家太多,記不起你是哪路神仙。說說吧,你打算怎么殺四爺?就這么沖過來?”

帶點調侃的嘲諷,惹來一陣哄堂大笑。眾青衣想著這幾天被那個不知名的十三爺攪得極不安生,如今正主兒駕臨,總算可以了結心事。如此一來,大家理解了趙四爺的好心情,笑得越發歡暢。

“烏山、夸坨、歧蠻三部,是你所屠。”

紫衣女子神情依舊,平淡的聲音穿透重重人墻,毫無阻礙地鉆入趙四爺耳中。

“別念這些,沒什么意思。”

趙四爺擺擺手,說道:“四爺干的事情多了,不在乎你說的什么屠三部。直說吧,你是不是十三爺?是的話,打算怎么著?”

手下們再次轟然叫好,為四爺的囂張氣概喝彩。對他們來說,這種擺明了我是惡人的態度很受用,以至于,眾人看向紫衣女子的目光都起了變化,不再是剛才那樣如臨大敵,反倒有些淫邪。

白衣紫氅,紅帶束頭,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讓人自慚形穢。可正因為如此,那種褻瀆圣潔所帶來的快感也更加強烈。美中不足的是,雖然與女子近在咫尺,然而無論他們如何努力,都不能真正看清其相貌,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覆蓋在她臉上,看得久了甚至會出現恍惚,很是怪異。

越是如此,眾人越是想看個明白,紛紛運足目力聚焦在女子身上。連帶的結果,場中的戰意都消解不少,多出一股邪氣。

女子對這一切視如不見,目光平靜冷漠依舊,靜靜地望著鎮定自若的趙四,忽而微微一笑。

“你很怕。”

“...是嗎?”

趙四爺表情怪異,有種啼笑皆非之感,很無辜地說:“四爺害怕?”

“常聞趙四殺伐果斷,視人命如草芥。如今卻要尋東問西不敢下令攻擊,不是害怕又是什么。”

女子收斂笑容,淡淡說道:“說出那些事情,不是要替他們報仇,而是要提醒你,黃泉路上不孤單,有很多人在下面等著,他們才是你真正需要擔心的人。”

隨著女子的話語,場中竟有一股陰風飄過,其中似有無數男女冤魂,嘶吼咆哮著撲向眾人。天色本已變得昏暗,此時更顯得鬼氣森森寒意逼人。場中之人紛紛變色,此時他們才忽然想起,四爺向來不愿與敵人啰嗦,今天卻怎么會如此多話?

難道真如女子所說,四爺在害怕!

再想到女子既然孤身上門,又怎么會沒有把握自尋死路?一時間,莊園里忽然變得安靜起來,因這種安靜,心底的寒意越發濃重。每個人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以往的殺戮經歷,似乎那些枉死之魂正在前方等候著,要討還血債一般。

“哈哈哈!”

一聲狂笑驟然回蕩,趙四爺狀若癲狂,戳指道:“想不到啊,十三爺居然是個娘們!懂得還真不少。難道你認為,區區攻心之術也能對四爺奏效?不怕告訴你,四爺曾經是...”

“是修士么?那樣更好,我來殺你了。”

紫衣女子淡淡回應,隨即不再發一詞,抬腳、舉步,徑直朝趙四的方向而去。

與眼前這些大漢相比,女子的身體堪稱嬌小。然而一旦起步,她給人的印象居然是無法阻擋;彷如出鞘之劍,森寒而冷厲。距離近的人感受最強,憑空生出眼睛被刺傷的感覺,大驚之下眾人紛紛本能地散開,生生讓出一條通道。

最古怪是那雙眼睛,原本因為視覺扭曲而不夠清晰,此時卻變得異常明亮,還透出一股極端的冷漠。沒有殺氣,沒有憐憫,只有冷漠。

“這樣的人,也好意思說我不該殺人!”

趙四爺正對著女子的雙眼,距離雖然遠,感受卻是最深的一個。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同時還覺得異常荒謬。在他看來,這名女子對生命的漠視遠遠超出自己,如今居然打著行俠仗義的旗號向自己問罪。何其荒謬!

不解之后就是憤怒,趙四爺心情本就不佳,如今被人訓狗一般痛斥其非,雖然不在乎,總歸談不上愉快。再看到一眾手下紛紛后撤,怒火升騰到極限,忍不住破口大罵:“都傻了嗎?替四爺殺了她!”

平地一聲驚雷,陷入恍惚的眾人如夢初醒,紛紛壓下心頭的震驚,解刀嚎叫著如餓狼般撲上。

遠遠看去,紫影仿佛陷入汪洋中的小舟,隨時都會被拍散沉沒,不留半點余骸。

“獨挑我的臥龍莊?不知所謂...嗯?”

趙四爺忿忿而言,意圖掩飾自己的失態。然而下一刻,他的憤怒就凝固在臉上,目光變得呆滯而難以置信,仿佛看到一匹小馬在狼群中嘯傲,荒誕而怪異。

人群之中,紫衣女子沒有如他所料的利用身法與眾人游斗,而是如匹夫莽漢一樣,見拳拆拳,來刀擋刀,沒有一絲避讓。令人無語的是,無論是誰,只要與那雙拳頭相遇,全部落得個骨斷筋折的下場,沒有一個例外。

她的出手極快,而且異常清晰,出則必中,竟無一次落空。更可怕的是,每個被其擊中者都非死即殘,絕無再戰之力。

那個送走喜兒的大漢沖在最前面,揮出的直刀勢大力沉,女子卻只是輕輕一晃、一拎、再一扭就輕松避過幾乎同時到來的兩只拳頭,隨手一掌砍碎了大漢的喉結,同時右拳揮出,準確地擊中另一名青衣的手肘,將他的胳膊生生打成兩截;轉身間順勢一記肘擊,生生將第三名青衣的胸膛砸出成凹形。

一秒都不到,三名最兇猛的青衣兩死一殘。女子的面容平靜,動作極其從容而且自然,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看起來不像是她創造出來攻擊機會,而是幾名青衣自己朝她的拳上湊一樣。

那一瞬間,趙四爺甚至可以聽到大漢的碎骨因被其吞咽而卡破喉嚨的聲音,心頭更是陡然一沉。

大漢都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手里猶自握著刀,臉上保持著怒目圓睜的神態,身體卻因軟倒在女子身后成了活生生的盾牌。幾把來不及收勢的砍刀同時落下,將他生生剁成幾截。

女子連行進的步伐都沒有受到影響,依舊保持著不疾不徐的速度。她走得很穩,卻又很飄忽,穩到連步點都不會錯亂,飄忽到讓人無法捕捉其身形。她的上半身一直微微晃動,總能恰到好處地避過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隨后就是那雙看似嬌弱的手掌,從容而精準,不斷掠取一條又一條生命。

人群仍在蜂擁而上,一條條壯漢舍生忘死的撲擊,又紛紛倒下。外面看去,那道洪流正在以堅決的速度變薄,且將最終消散。

她連看都不屑于看自己的對手,冷漠的眼神始終投在趙四爺身上,帶著那種對生命的無視,令他極其不自在,心也越來越寒。一時之間,趙四爺覺得自己這些手下非但不能將女子斬殺,恐怕連讓她遲緩片刻都做不到。

“這些都是準戰靈啊!有些就是戰靈,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趙四爺其實心里明白,女子既然敢于打上門,必然有其所持的地方。然而他無論如何都想無法想象,一個女人的肉搏能力居然能強到如此程度。看她的戰力,恐怕與三星戰靈不相上下。不對,三星戰靈或許比她更加強悍,但是絕對做不到如此從容。

這是一種境界,是對搏殺之道領悟到某種程度才能觸摸到的境界。

“斬盡殺絕!”

既然屬下根本無法阻止其前進,那么她不急于上前的用意也就突顯出來。心里浮現出這個念頭,趙四爺罕見的感受到一絲冷意。下意識間,他忽然問了一句與眼前局勢截然無關的話。

“她多大?”

“不到二十!”身邊兩人齊聲回答,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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