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是弱者的權利。”
宗鳴以自己認為最有力的方式回擊了虎嫂,平靜冷漠的目光轉向塔山,說道:“道友知道我所為何來。”
“我要那四個小侍女,還有蕭十三郎的下落。只要道友將他們交給我,宗某就此離去,絕不多做打擾。”
嚴格來說,宗鳴的態度不錯。既然找上門,他肯定掌握了足夠的證據,這個時候還要裝糊涂扮委屈,那是無聊人做無聊事,沒有任何意義。
塔山沉默。
不是裝作沉默,而是根本沒聽見。
此前虎嫂朝他說話,塔山如逢倫音,反應之快捷及時,令人望塵莫及。此時臨到宗鳴,塔山卻如天殘之人,完全沒有半點反應。
感受到宗鳴目光里的火熱與怒潮,塔山似有所覺,抬頭瞪著一雙牛眼看向宗鳴,目光茫然。
他從耳朵里摘出兩團棉絮,有些尷尬地說道:“哎呀,原來宗少主來了!您說啥?”
如此表演,實非他這樣的粗豪漢子所能為。如果是十三郎,想必能夠把無辜表情扮到讓人同情的地步;塔山顯然不行,他的眼睛滴溜溜亂轉,嘴角怎么遏制不住那一抹下撇的弧度,表情虛偽齷齪,足以讓人厭憎到反胃。
未等宗鳴有所反應,虎嫂及時開口,說道:“他說要你家那幾個閨女,還有那個便宜弟弟!”
“是嗎?”
塔山恍然大悟,說道:“宗少主要求婚?這怎么當得起!咱家閨女年齡還小,少主有誠心的話,先等幾年再說吧。”
說完,塔山低下頭繼續手里的活計,嘴里嘀咕道:“架勢倒也足,可是一沒禮物二無媒聘,還一下求四個,未免太不懂事。”
嘭嘭的悶響聲中,塔山仿佛變成八十歲的多嘴老太婆,根本不看宗鳴是何表情,嘴里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求親也就罷了,還求弟弟?沒聽說嗎,咱家十三郎可不許倒插門,總不能死個弟弟就找俺賠一個吧。那樣的話,哪天要是死大哥怎么辦,難道連我也要走?”
“萬一遇到不幸,死了親爹…”
“住口!”
宗鳴眼前一陣發黑,幾乎看不清塔山埋在那兩條粗腿之后的身影。他無法相信,人怎么可以無恥到這種程度;更無法想象,原來修士在撕下臉皮之后,言辭的殺傷力能有這么大!
胸腹間郁脹之氣堵塞到咽喉,令他趕到疼痛而難以呼吸;宗鳴指向塔山,瘋狂咆哮。
“塔山,今天你不把人交出來……不,不管你交不交人,本少都讓你生死兩難……”
氣極怒極,二少爺將心機謀略統統拋之腦后,只想用塔山的鮮血來洗刷恥辱。話說回來,就憑塔山的話,宗鳴別說殺了他,即便將他千刀萬剮,古劍門與戰盟也沒什么話說。
放眼整個國度,敢直接辱罵滄云宗長老者又有幾人?任誰來看,塔山都是咎由自取,自尋死路!
“你縱容蕭十三郎假扮女人,以十三爺的身份行兇落靈城,肆意誅殺異己,妄圖將此城變為私有之地。甚至還謀害了我的親弟弟!原本,本少念你為鬼道弟子,且非首惡,更是戰盟舵主身份,尚且打算給你一條活路。可你不知自量,竟敢辱及家父,休怪我……”
如沒有意外,經過一番洋洋灑灑的罪狀宣讀,接下來宗鳴就該理直氣壯念出判詞,隨后自然是誅邪惡匡正義,化身為拯救落靈的英雄摸樣。
他一向喜歡這么做,也一直堅持這么做。從實力對比來講,他也有足夠的底氣這么做。宗鳴很看重道心修煉,他從長輩那里了解到此點的重要,也因此給予了足夠重視。
然而他不明白一點,當一個人拋開一切、連最起碼的修士顏面都扔掉的時候,又怎么會在乎實力上的那點差距。
獅子博兔之所以用出全力,在于它們懂得,哪怕是軟弱不堪一擊的兔子,臨死前所能爆發的能量,足以令猛獅為之忌憚。
塔山不是兔子,虎嫂更不是。
“要打架?”
“要殺人!”
要打架是虎嫂的大吼。聲音尚在空中震蕩,虎嫂就已出現在宗鳴身前。真不知以她那樣龐大的體格,怎么能做到如此快捷。
隨后,虎嫂抬腿、朝宗鳴兜襠一腳!
石柱一樣的粗腿在劃出殘影,宛如一只巨斧掠空而過,取位更是陰狠毒辣,簡直是毫無廉恥!
要殺人是塔山喊的,聲音聽起來驚惶凄慘哀怨無助,動作卻迅速麻利。話音未落,一柄碩大的闊劍直飛空中,朝宗鳴當頭斬下。
古劍門弟子于劍道上的造詣遠非他人所能比。塔山蓄勢圖謀良久的一擊,威能已然超出他的修為限制,直逼后期修士。
兩人的打算看起來一模一樣,擒賊擒王!
面對塔山夫婦驟然發動的攻勢,第一個做出反應的竟然是厲風。
他熟知道塔山性情,明白這個看似忠厚的矬子戰斗的嘶吼有多么多奸詐;他更知道那個威風凜凜的女人有多恐怖。眼見二少爺似來不及反應,厲風顧不得多想,揉身撲到宗鳴身前,雙拳齊出,迎向虎嫂的那一腿。
然后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他們倆真正想要一舉滅殺的,正是厲風自己!
虎嫂龐大的身軀擰轉,空氣被卷出猛惡旋風;那條巨腿在空中揮出一道扇面,與厲風的雙拳撞擊在一起。
“嘭!”
一聲悶哼,厲風的身體從地面彈起,如花女腳下的毽子,直飛到空中。
空中有飛劍,以開山之勢當頭而落。看起來好像是厲風要試驗一下自己的肉身強度,主動朝飛劍湊過去一樣。
他的身軀已經被虎嫂的巨力震得麻木,兩條手臂完全不聽使喚,面對這樣當頭一擊,已經沒有半點抵抗的能力。
這一刻,厲風驚恐之下亡魂皆冒,顧不得什么身份臉面,大聲疾呼。
“少爺救我!”
也就是這片刻緩沖,宗鳴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眼中生出因極度屈辱點燃的蓬勃怒火。
處處下風!
以全盛之態前來興師問罪,無論斗嘴還是動手,全部落在下風。他瞬間就想明白了塔山的打算,因他知道,自己可不是趙四那個棄門之子,必定有著他們無法攻破的寶物護體。然而厲風只是戰靈,且最擔心宗鳴出什么意外,因此才被加以利用,生生造出這個絕殺之局。
如果任由厲風死在這里,二少爺的顏面何存?又談何掌控落靈?
羞惱于自己的失策,憤怒于厲風的愚蠢,宗鳴卻不能不盡最大的努力去救,至少也要保得他不死。
他抬手,左手虛引右手推出,五指凌空一握。空中閃出一只彩色虛掌,與飛劍轟擊到一處。
倉促之中,宗鳴來不及施展法器,只能試圖讓飛劍偏出一些角度,速度慢上一絲。
與此同時,厲風在空中竭力將頭扭向一邊。
“嚓!”
“啊!”
一聲脆響一聲慘嚎,一條臂膀連帶著大片血肉從厲風身體上飛出;血水潑灑在空中,宛如血幕。
塔山勢在必得的一擊,雖有宗鳴匆忙之下施法干擾,卻依舊將厲風重創到幾乎失去戰力的程度;可以說,他們兩的戰術極為成功。
那兩名護衛此時反應過來,怒吼一聲齊齊撲上,迎向那個令他們憤怒羞臊、且隱隱感到畏懼的女人。他們可以不屑與厲風的人品,卻不能不承認其實力,與六大護衛相比,厲風高出不止一籌。如今卻被那個女人踢球一樣踢到空中,其力量之大,簡直令人發指。
宗鳴此時不再理會厲風的死活,抬出一把靈光閃耀的玉簪,如流星在空中劃過,直奔那把聲勢再起的飛劍。他的修為遠超塔山,寶物之多更非一個遠離宗門多年的普通弟子可比。此時的宗鳴,立意要將塔山生擒,首先就要毀去那把飛劍。
“爆!”
一聲大喝在空中響起,隨之是一聲更加響亮的轟鳴。飛劍之上靈光大放,瞬間化做一團耀眼的光球,幾欲刺瞎人眼。
宗鳴再次低估了塔山的戰志。他清楚自己沒辦法與宗鳴拼寶,竟然沒有半分猶豫,直接將飛劍自爆!
那是他唯一的上品法器,而且是性命交修的本命法器!更重要的是,此時連虎嫂也在飛劍自爆的波及范圍內!
如此狠辣決絕,怎不讓人心寒。
狂躁的靈力夾著無數飛劍的殘片,如千萬支利箭在空中飛射。一團混亂中,場間根本看不清究竟,只能聽到兩聲悶哼,還有一聲更加凄厲的慘嚎。
兩名撲上去的護衛以更快的速度彈飛,一個人的身體生生折轉了九十度,腰椎已經斷作兩截;另外一個比他好不到哪里,身體上插慢了飛劍殘片,胸膛更仿佛被巨錘砸中,形成一個明顯的凹坑。
反倒是先前遭到重創的厲風情形略好,雖然被殘片波及,無非就是多出幾處外傷,倒算不上致命。
唯一安然無恙的是宗鳴,他的身體上,不知何時閃耀出一層薄薄的六色之光,如一個護罩將他的身軀攏起。無數殘片擊中光罩,卻仿佛被無數堅韌而不可見的細絲纏繞,沒有一個能刺穿那層光芒。
身體沒有受傷,不代表他就沒有事。飛劍自爆給他的法器帶來傷害,玉簪靈性大失幾不堪再用,進而還傷及他本體。那個六色光罩威力雖大,維持也非易事,宗鳴臉上泛出不正常的酡紅,一時間,他竟無法再行攻擊了。
“孫子,你毀了老娘的店!”
一片亂象之中,虎嫂的怒吼驚天動地般炸響。那條龐大的身形以極不相稱的速度朝宗鳴碾壓過去。帶起的聲勢,幾如一座小山在平推。
她說的倒是沒錯,此時的三元閣一片狼藉,房頂竟被開出一個大洞。如果不是空間還算寬闊,墻壁更加持有簡單的陣法防護,只怕已經就此垮塌,成為一片廢墟了。
虎嫂的身體上同樣插著不少殘片,臉上也有,衣衫更是破不爛堪,情形慘到極致。那層厚到不可想象的肥膘幫了她的忙,其人看似狼狽,更多的卻是猛惡猙獰,如同一只惡鬼在咆哮。
在她身邊,一條小上好幾號的身影緊緊跟隨;體態雖無法與之相比,氣勢卻磅礴無畏,絲毫不輸于虎嫂。
“孫子,老娘砸扁了你!”
如一條暴龍在怒吼,虎嫂撲至宗鳴身前,直接張開雙臂,給他一個異常親密的環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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