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

第六百五十六章:細雨前,雷聲慢慢有至。

細雨如風如霧又如絲,濕衣染色,最能侵透人心。

瓶兒姑娘不知道細雨是什么計劃,但能聽出話中包含的毒辣意味,內心微顫。

“需要我做什么嗎?”

與剛才相比,藍瓶兒的語氣多出幾分真誠,增加幾分凜意,好似持刀卷袖向牛羊的屠夫,準備大干一場。

十三郎認真看著她,品味一番后說道:“哪里都亂得,城主區不行。想幫忙的話,可以在這里下下功夫。”

藍屏兒若有所思,問道:“榜樣?示范?”

十三郎點著頭,說道:“我要和你們爭民心,怕不怕?”

藍瓶兒哧地一聲笑,不屑說道:“就因為這個,你才沒有動摧靈門?”

每區皆有宗門,所謂城主區,實際上是林朝本族摘履所在,摧靈門便是這片地方的霸主。可惜因為官家勢微,連本族都已不怎么買賬,只顧自己逍遙。

十三郎苦笑回答道:“有心無力啊!真以為禍害三宗是我的人?騙你的知道不。”

“信你”藍瓶兒說道:“才怪!”

十三郎無奈攤手,說道:“是真的。身邊放個炸彈,你以為我愿意。”

藍瓶兒不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但能從其語氣神情看出一絲難以壓制的疲憊,憐憫說道:“好吧,我來想想辦法,還有么?”

十三郎內心微凜,對妙音門的估計再高一層,嘴上說道:“軍隊那邊怎么樣?”

藍瓶兒說道:“大局亂不了,但有幾個關鍵人物非我們能夠掌控,你要自己想辦法。”

“比如?”

“比如西大營統帥陳山。”

藍瓶兒的眼神很奇怪,一分捉黠兩分擔憂三分試探,余者全是譏諷,說道:“其實亂點好,越亂對你越有利。”

十三郎嚴肅說道:“官家匡扶正道。豈能一心圖亂不顧黎民死活。妙音門擅弄人心,應該很了解這一點。”

“呵呵,呵呵,呵呵。”三個呵呵是藍瓶兒的回應,意極輕蔑。

十三郎懶得和他爭論,說道:“還有兩件小事兒,你應該能幫忙。”

“說吧。”藍瓶兒隨意揮手。一副王者風范。

十三郎說道:“我這兒有幾個資質不錯的小孩子,地方亂暫時不太好安排,能不能幫著照管照管,在妙音門學點醫術什么的。”

“小孩兒?資質不錯?”

“都是凡人。”十三郎補充道。

藍瓶兒大為喪氣,問都懶得多問一聲,說道:“下一件。”

十三郎伸出手。說道:“有沒有增加神識的丹藥,送我點。”

藍瓶兒頓時警覺起來,問道:“你想干嗎?”

“當然是為了吃,這也用問。”十三郎覺得她問得很白癡。事實也的確如此,丹藥還能干什么,當然、也只能是為了吃。

“我知道你”藍瓶兒想問你吃藥為了什么,轉念想這個問題更白癡。增加神念的藥,當然是為了增加神念。

“丹藥的確有,但其珍貴程度遠超你想象,不能隨便給。”

“不會吧,你們可是妙音門!幾顆丹藥至于這么小氣?”

“那是因為你不懂煉丹,不識丹性,更不懂增加神念意味著什么。”

藍瓶兒罕見變得嚴肅起來,認真說道:“以后慢慢就懂了。現在只能告訴你,增加神念比增加法力難得多,丹藥也是如此。”

十三郎不甘心,說道:“臨時增加也沒有?”

不懂煉丹?或許;不識丹性可未必。好歹曾經在道院混過十年,身邊跟著一位癡迷丹道不輸任何人的銅錘,怎么會連丹性都不懂。增加神念有多難,十三郎心里一清二楚。但那不是藍瓶兒能知道的事,也不可能想得到。

見他如此執著,藍瓶兒皺眉說道:“臨時增加倒不是不能商量,但會有些后患你不是用拳頭的嗎。這么急著增加神念,打算做什么?”

“防范你。”十三郎振振有詞,心里想別把我看成莽夫蠻漢,小爺知識分子來的。

“防”

藍瓶兒一愣,隨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哈哈大笑。她來的時候,十三郎絲毫沒能察覺到蹤跡,換句話講假如藍瓶兒是敵人的話,此刻十三郎已變成死人。

“別得意,我會趕上你的。”十三郎信誓旦旦。

“我好怕喔!”

這類話題藍瓶兒挺喜歡,挺開心,進而變得挺大方。隨手扔給十三郎一個小瓶子,藍瓶兒脆聲說道:“本姑娘今天開心,賞你了。”

“怎么用?”十三郎一點不覺得羞恥。

“一次一粒,效果只能維持一個時辰,隔天才能用一次。”

“能增加多少?一倍有沒有?”瓶子里丹藥足有十多粒,意味著有十多次可以使用,十三郎大感欣慰,繼續問:“后患是什么?”

“用了不就知道。加油修煉,早點趕上我呵。”藍瓶兒說道。

“我會的。”十三郎嚴肅回答。

藍瓶兒白了他一眼,柔媚嬌笑著說道:“對了,你就不怕我下毒?”

十三郎老實回答道:“婦人心乃世間至毒,焉能不妨。”

“還我!”藍瓶兒大怒。

“做夢呢?”十三郎看傻子一樣看著她,早將瓶子收起。

藍瓶兒不知該說什么好,一時覺得自己或許做錯了事,還有可能是上了當,吃了好大的虧。十三郎此時心滿意足,站直身體伸個懶腰,意態很是悠閑。

發覺他要離開,藍瓶兒忙問道:“你去哪兒?做什么?”

“去殺人。”十三郎頭也不回。

“殺誰?帶上我!”藍瓶兒連忙跟上,將適才不快拋于腦后。

“陳山。”十三郎淡淡回應。

陳山很郁悶,心里很窩火,進而覺得憤怒。

作為一軍主帥,坐擁十萬大軍,陳山既不能像像宗族領袖那樣掌控一方,又不能像匪盜那樣馳騁雪原,豈能不郁悶。

身為一名武靈,陳山實力強悍,目睹亂舞成風起云涌,卻只能窩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里不敢露頭,怎能不窩火。

憋屈成這幅摸樣,如今還要被取消軍籍,連一個遮羞的主帥名號都被剝奪,陳山焉能不憤怒。尤其讓他不解的是,辛苦支撐這么多年,自己對屬下一項多有照拂,臨了卻幾乎被所有人背叛,愿意跟從自己去向新城主求取公道的只有寥寥五千人!

聽上去很龐大的數字,但那是以十幾萬大軍為基數、長年被自己親自操演掌控的下屬;本以為局勢有變可以之作為爭霸一方的底牌!

結果呢?只有五千人!城內七大宗門,不計修士,外門弟子均過萬人,算上附屬小宗家族等等,哪一家都超過五萬。這么點人夠干什么?給人家塞牙縫!

五千人也夠了!與七宗爭霸不夠,但若面對的是那些不入流的土匪雪盜,陳山相信依舊能夠手到擒來,奪取自己應得的那份榮耀,與別的什么。

奇妙的是,當他們是雪盜的時候,陳山不敢出手;如今便成所謂的城主親衛,陳大帥反倒再無顧忌,盡可一展所長。

“殺光他們,將新城主掌握在手里,進退皆可由我。”

寒冷疾烈,雪花飄飛,陳山率領五千親衛縱馬疾馳在雪原上,內心燃起久違的豪情,與憧憬將來的癡迷與快意。

“抓住,不,護駕林大人,本帥就擁有一切!”

此次亂舞之變,陳大帥看在眼里,弄懂了一條他以往難以明白的道理:亂舞城,終究還是需要一位城主。

不是嗎?假如七宗存心想殺人,林如海不知道會死多少次;演變成這樣仍不肯動手,足以說明七宗有顧忌。換句話講,假如將林如海掌握在手里,七宗的顧忌就轉到自己身上;雖不能為所欲為,但比以往強出太多。

心里轉著念頭,陳山為過去的猶豫感到后悔,為曾經的懦弱覺得羞恥;他要奮發,要借勢起兵成為亂舞城又一名執棋者,而不是如往年那樣旁觀。

浪費了太多時光了,不過也好,起碼自己可以專心于修煉,實力比得到帥位時更強。

五千鐵蹄奔踏出城,卷起一路風雷朝五狼山而去;一路上陳山不時抬起頭,望著驚飛天空盤旋不去的寒鴉群,神情涌起幾分不屑。

欲與兇鷹試比高!這才是陳山的想法,是他應該擁有但一直沒有擁有,此時終于擁有了的雄圖壯志。

百多里距離,對軍中精銳來說連一次拉練都不夠,五千人的隊伍馳掠于皚皚雪原,好似一條延地面直行的狂龍。不多時,遠方天際黑影沉浮,五狼山那獨特的形狀出現在人們眼中,出現在陳山向往已久的視線內。

五狼山是個好地方,普通百姓難以見到其真容,陳山怎么會不知道。他曾不止一次遠望近觀,多少次夢中將其踩在腳下,只是一直都沒敢。

現在不同了,本該屬于自己的終究要拿到手里,五狼山必須由自己執掌。

“那是我的!”陳山用力揮鞭,低吼道。

“撲哧!”空中一聲輕笑,隨后傳來一聲嘆息,和一聲淡淡宣告。

“陳山,我來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