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是是是它”
“是它,就是它,一定是它!”
和尚金剛怒目,道士足顫手抖,哪里有興趣聽十三郎說些什么。頃刻之間,兩人各自施展數種手段測試其真,結果當然泥牛入海,半點動靜都沒有。
這就夠了。
除了傳聞的血鼎,滄浪星找不出一只法器能在他們兩人手毫無反應;因此,這就夠了。
彼此交換目光,和尚道士抬起頭,小心翼翼說道:“這就是亂舞城那只”
親見兩人施法,十三郎內心微凜,臉上帶笑說道:“這就是開啟血域的信物:血鼎。”
道士豎指唇邊,說道:“噓,先生小聲些。”
噗!周圍無數人笑,笑聲伴著幾道驚呼,但因笑眾太多而被掩蓋。和尚急忙忙將血鼎朝懷里收,嘴里道:“消息走漏恐攔不住,這可如何是好咦?”
血鼎好像被繩子栓住一樣飛離和尚的手,徑直回到十三郎眼前,被他一口吞入。期間和尚連握法咒,道士一同幫忙留客,徒勞依舊。
“這是認主!”僧道再度大驚失色,神情卻不禁帶上狂喜。
關于血鼎,靈修所知雖不如魔修多,但其基本規則人人皆知。它無法毀壞,不能祭煉,只能被動承受。最關鍵處在于,血域開啟便是五十年,期間雖有極小可能出現進入之人提前回歸。血鼎本身卻絕不會如此。
沒有人帶著血鼎歸來,絕對沒有。就連魔王宮手里的那幾只。也只能大致確定方位,而不是經哪個人認主之后一直相伴。
這是萬年鐵律,一切有資格了解血域血鼎人都知道、并且堅信的鐵律;如此便意味著另外一件事,十三郎身懷血鼎提前歸來,說明血域一定發生了重大變故,或將改寫歷史。
“所以不用再操心血域,兩位可明白了。”
“施主的意思是,飛升通道已經打開?”和尚驚慌道士駭然。急忙追問。
“干嗎非朝壞處想。”
十三郎輕輕嘆息,回應道:“今后血域再也不會開啟,世外之地的各位老人家們,可以徹底放下這樁心事。”
出家人應該四大皆空,此時此刻,和尚道士臉上哪有半點與空沾邊的東西?兩人四唇一個勁兒顫抖,兩雙眼睛不停地眨。最終換來一聲小心到極致的追問。
“先生的話,當真?”
“當真。”
“肯定?”
在乎的東西越少,在意程度就越高;十三郎能夠體會兩人心情,嘲諷、但誠懇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定在魔域藏著奸細,根本不可能撒謊。”
話不聽,但他講的是實情;靈域魔域相斗這么多年。假如連這種事情都無法做到,活該被對方滅根去種。無論從理論上推測,還是由得失上判斷,十三郎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胡說八道。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十三郎只圖眼前騙過一時。之后遠走再不要在靈域出現。
心念電轉,和尚道士諾諾應付著。確認此事沒有紕漏也不可能出現紕漏,先后抬頭。兩人彼此對望,目光深情款款,忽哈地一聲大笑,狂笑。
“哈”劍鳴聲聲,周圍山山水水齊被驚動。
“呵”和尚相對含蓄,胖大肚皮上下翻飛,似連面孔都遮掩起來。
“憂心憂國,當真高人風骨。”
一僧一道喜極欲泣,一名俗人偷偷嘲諷。自打見過涅祖,十三郎對很多事情的態度都發生了變化;就那飛升通道來說,初聞時他一心將其摧毀,后經諸多變故,及進入血域之后的種種經歷,十三郎越來越覺得生命脆弱,不能不生出登高望遠的感覺。
滄浪星,對生活修行在其的所有人來講就是整個世界,然就十三郎而言,雖然他目前仍滯留在這里,視線卻已經實實在在不受牽絆,看到更加高遠的星空。打個比方的話,十三郎看著這一僧一道為家園慶幸,就好像看到一窩螞蟻浴血奮戰,最終將來犯的那只蛤蟆攆走,心里雖也會有所觸動,但,總顯得不夠真實。
“恨不得抱頭痛哭一場,至于么。”心里忍不住要嘀咕,十三郎好意提醒道:“兩位不要忘了,這是我的功勞。”
“”四周人們有些無語,暗想討功如此明目張膽,蕭十三出口不凡。
和尚道士不這么看。兩人停下笑,轉過身,大肚和尚艱難施禮,說道:“十三先生造化于世,不凡自此恭隨左右,聆聽教誨。”
道士的話與之幾乎一樣,緊跟著說道:“十三先生萬世功勛,污道人日后徒步身側,靜候真人真示。”
十三郎微微色變,問道:“你們要跟著我?”
僧道一頭。
十三郎大怒,說道:“監視我?”
兩人搖頭,回答道:“萬萬不敢。”
十三郎想著,問道:“是不是我的名聲太糟糕,你們保護我怕被別人殺掉?”
兩人搖頭,之后又點頭,和尚說道:“誤解先生之人甚多,如真有人膽敢冒犯,和尚絕不坐視。”
這是屁話,誰敢當著僧道兩人的面殺十三郎?
十三郎冷笑說道:“是你們不放心,等家里大和尚老道士出頭才敢甩手?”
和尚道士齊齊唱諾,坦然默認。
身邊憑空多出兩雙眼睛,十三郎憤怒說道:“兩位為何不再堅持帶我走?”
和尚想了想,苦笑說道:“先生神通廣大。道士一旁搗亂,和尚帶不走先生。”
道士反唇相譏。喝罵道:“酒肉和尚若不生事,先生早已隨我上路先生莫怪,我說的是實情。”
實情么,或許吧。
十三郎細細琢磨兩人話里的味道,漸有所悟。
沒拿出血鼎之前,僧道兩人非帶十三郎走不可,極有可能因此聯手。拿出血鼎后,兩人仍想帶他走。但已不像之前那樣急迫,同時害怕生出意外。
十三先生性情狠倔,實力不知深淺,萬一動手弄出個三長兩短之前或許沒什么,現在萬萬不行。這樣一來,和尚道士彼此間掩蓋的矛盾也隨之爆發,難以調和。
他們誰都沒本事一打二。只好退而求其次,緊跟十三郎身邊等候消息。不得不說兩人天資聰慧,應變也是極其神速,這般“復雜”的局面這么快想到解決辦法,異常默契。
十三郎憤懣說道:“要跟到什么時候?”
和尚坦然回答道:“和尚即刻便傳訊,一旦活佛降下法旨。無不遵從。”
不用問,道士成了應聲蟲,唯一區別是活佛變成真人,都不怎么討喜。
十三郎想了想,問道:“兩位跟著我。不會限制我的行動吧?”
兩人立即搖頭。
十三郎又問道:“那要是我讓你們做什么?”
和尚謹慎說道:“比如?”
十三郎說道:“殺人放火行不行?”
和尚笑眉頓緊,苦澀說道:“罪過。罪過施主要殺什么人?”
十三郎板起臉,嚴肅說道:“影響天下和平的人。”
和尚神情更苦,回頭望著道士說道:“老道以為,此言可信否?”
道士二話不說抓起算盤一通扒拉,認真回答道:“不是太可信,貧道以為先生殺戮奇重”
“別以為了,我會讓你們看到。”
十三郎實在沒精神再這樣鬧下去,抬手做個“請閉嘴”的手勢,說道:“殺人的時候,我不會試圖甩開你們,這樣夠了沒有?”
兩人欣慰展顏,和尚依舊是那個笑面和尚,道士仍是那個邋遢道士,大贊十三郎懷佛心明真義,實實顧全大局。
贊罷,污道士望著十三郎,猶豫再三問道:“貧道還有一條疑問先生體質特殊,可這里是靈域,為何不換一換法力”
和尚旁邊點頭,勸慰口吻說道:“先生現在這樣,容易讓人誤會。”
十三郎目光微閃,老實回答道:“血鼎是魔器,認了主、但還不是太安穩。”
半真半假的話,僧道根本無法分辨。血鼎是魔器是沒錯,魔修法力對其有溫養效果也沒錯,包括厭靈蟻等一切對靈氣不太適應的東西,如今都放在魔族分身這邊。換言之,十三郎不是擔心血鼎因為靈力生亂,而是根本就換不過來。這還意味著另外一件事,十三郎魔族分身雖然是化神,但其戰力同樣會受到靈域規則壓制,需要打一個大大的折扣。
十三郎認真說道:“你們放心,它在我體內,只要不隨意動用法力就沒事。”
僧道彼此看了看,神情均有些擔憂。
明擺著的威脅。血域之事沒有得到驗證之前,血鼎無論如何也不能出事;十三郎說得一本正經,僧道不能不考慮他若因為什么事情動起手來會是什么效果。
假如十三郎不能動手,兩人豈不是再也不能逼迫他?假如十三郎不能動手、可他偏偏需要動手、或主動要動手怎么辦,誰為其代勞?
信則受制,不信那是血鼎啊!
“忘了告訴兩位,這只血鼎其實不是一個。它由四只血鼎融合而來,所以不太穩當。”
“四,四四四只融合”
道士的聲音再無清亮感覺,聽著像一只割去半邊喉嚨的雞;旁邊和尚噗的噴出一口酒水,心默默哀嘆:“完了,不信也得信。”
“等會兒和你們慢說,將來會驗證的。”
十三郎笑了笑,忽將神色一收說道:“現在輪到我來問問題,請兩位務必、一定、千萬不要騙我。”
如此鄭重其事,僧道有些緊張,忙豎起耳朵。
十三郎神情有些冷,一字字問道:“是誰告訴你們,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