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漏淵,洞府密室。
蒸汽彌漫,視線模糊,當中一個大大魚缸——姑且叫浴缸內,氣泡汩汩時刻不停;外面看,浴缸下半截呈現暗紫一樣的紅,仿如下面烈火洶洶。
這是真的。
浴缸下直通地火,溫度之高超乎想象,換成尋常器物尋常的水,早就變成氣、甚至化成了灰;縱然那些修士法器,也經不起這樣直接烘燒。
十三郎全身赤裸躺在其中,神色疲憊中透出一絲久違的寧靜,默默休憩著。熟悉的人可以發現,十三郎明顯比當初消瘦,面頰深陷,雙眉舒而不展,沉睡中似乎仍在思索。
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變強,由不得他不這樣做。
幾個原本不相干、甚彼此仇怨的人湊成一支隊伍,挑戰由六宗組成的龐大殺局。面對此種壓力,實際角色為隊長的十三郎卻是隊伍內實力最弱的一個,任何有腦子的人都明白,無論智謀多么強大,對團隊而言,這是最不穩定的一種結構,時刻有可能崩塌。
區區三年時光,對修士而言不過眨眼功夫,十三郎幾乎不眠不休,每分每秒都圍繞著“軍心”這兩個字在轉。經驗提醒他,僅就當前這個處在特殊時期的特殊隊伍而言,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再高明的智謀都需要力量才能實現,這里的力不僅僅指某個人,而是由軍心才能誕生出的合力。十三郎很清楚自己的弱點在哪里,在境界突破難以短期視線的情況下,他亟需豎立某種威望。唯如此,才能讓那幾位擁有大力的“隊員”圍繞在智周圍,鞏固、或至少維持住這種局面。
“我們需要一次勝利,盡快!”
這是十三郎告知給所有人聽的計劃。于是有了這座洞府,這個地方,及這個三年
三年能做什么?
瞑目蟲與降頭蜂交給左、黃二人,十三郎重點解決幾個方面,首先厭靈蟻必須產卵一次,縱會耽擱其進階也在所不惜;天心蛤蟆半夢半醒。十三郎無計可施,只好嘗試將它與嘲風球球放到一起,希望看到如三殿下那樣的增長。至于三殿下本人,目前這樣對它而言是最好的,無需過多考慮。
球球是個大難題!
從內心講,當知道齊傲天被追殺中發生的球潮相助事件后,十三郎有足夠多的理由相信:自己身邊這只球球是一個特殊的球球,比如說:它有沒有可能是“球王”,最終號令群球?前景無疑是美妙的。但對當下沒有幫助,吞了那么大一塊石頭——十三郎已認定那就是一截還沒有被時光變成化石的狂靈之骨,球球不知需要多少年、甚至成百上千年才能將其消化干凈;在那之前,十三郎不能不能指望它幫忙,還額外增加一項負擔。出于此種考慮,他動過心思將球球吞下去的狂靈之骨逼出來,想試著讓它召喚同類,進而希望得到一批強大的敢死隊。
結果叫人失望。首先球球不配合——這很正常。其次三殿下都不干,甚有與十三郎翻臉的架勢。由此可見。三殿下自己對狂靈之骨一點辦法都沒有,需要借助球球作為中轉才能吸收到某些對它有利的東西。
到底是什么呢?
見疑必解,安居之后十三郎著手研究狂靈之骨,嘗試如吸納狂靈石那樣吸出其中包含的狂靈精華。
結果又一次出乎意料,狂靈之骨變成化石就是狂靈之,狂靈之骨本身卻沒辦法直接吸收。無論十三郎如何催動法力,甚至切開身顆粒交給程血衣去試,依舊難動其分毫。
看起來,除了像寄生妖獸那樣吞下去慢慢消化,還真就沒什么辦法。
辦法一定有的。這么大一塊骨頭,內里包含的氣息不知抵得上多少狂靈石,十三郎無法容忍僅將其當成誘餌使用。稍稍沉吟,他將一塊狂靈之骨收入體內,以煉骨之法煉之。
連金烏的爪子都能煉化,還奈何不了一截經過億萬年時光消磨、早已沒有了當年之威的骨頭?!
果然有效,效果驚人,僅僅巴掌大一塊骨頭,包含氣息堪比十萬狂靈石!也就是說,除非十三郎的身體、境界、修為發生跨越式的增長,吸收能力突然拔高一個臺階,僅僅這截比球球吞下的小百倍的骨頭,足以支撐十三郎百年、甚至更長時間修行!
由此思考下去,當有一天球球功成,將那塊百丈狂靈骨吸收完畢,豈不是等于修行一萬年以上?
它會成長到什么程度?
生境?劫境?涅級?
會不會變成真靈?
“離譜了,它的利用率其實很低。”稍稍妄想一下,十三郎很快收回心神。明擺著的事實,十三郎煉化狂靈之骨,看上去和球球消化食物相當,然而三殿下對十三郎一點興趣都沒有,足以證明這個過程比“消化”更加徹底。
十三郎曾經聽過類似的故事,有修士懶惰不愛打坐,千方百計研究一些利用食物的修行方法,嘗試像妖獸那樣吃吃喝喝便能不斷提升。
注意,是普通食物,了不起增加一點手法技巧,而不是像丹師那樣精心煉制丹藥。如此才能做到沒事吃著玩,常吃常長,進而代替打坐修行。
事實證明還真有這種法子,可惜他很快發現,無論是人還是妖獸,以吃代修的手段都不可取,原因便在于利用的程度太低,比如一百份東西吃下去,真正吸收成自己的了不得四五分,如能達到十分之一,已屬大幸了。
想想也對,人類之所以強過妖獸,原因正在于他們擁有許多玄奧功法,由無數先賢智慧凝結出來,怎么可能比不上一只胃!由此也解釋了十三郎的部分疑惑,比如天心。按照它吃掉的那些東西,還有量,當前這點境界,實在實在是太低了!
不管怎么說,找到吸納狂靈之骨的方法帶來很多好處,其中重要一條就是十三郎很長時間不用為狂靈石操心。可以盡情和那個箍較勁。
與此同時他發現,煉骨也給自己帶來許多麻煩,比如,他的身軀變軟了說軟不合適,應該叫堅韌,可那種堅韌表現出來的樣子就是軟,令其極不適應。
事實上,初見狂靈之骨的時候,十三郎第一個打算就是煉骨。后來很快打消念頭;假如沒辦法吸收狂靈之氣,他根本不會這樣去做。原因是當他試圖將其分塊時,很容易便做到。
天絕劍才能砍動——這樣叫不叫容易?
是的,對十三郎而言,這樣顯得太容易。他有參照物,只要把金烏的爪子拿出來,任憑其如何大力揮砍,都不能動其一絲一毫。
狂靈的身軀強度居然比不上金烏?
雖然沒見過狂靈活著是什么樣。但只要想想比星球還大的身體好吧不考慮戰斗,這樣的身體該有多重?如他的骨頭不夠硬。怎么承受得了?
進一步想下去,問題回到十三郎曾經思考過的原點,狂靈那般龐大的身體,是否需要時刻運轉修為維持平衡,還是天生就能夠“輕如鴻毛”?
問題無解,直到某日程血衣找他一番交談。十三郎才如醍醐灌頂,驟然清醒過來!
事情的起因仍在狂靈之骨。十三郎給過程睿一小塊,本意是想看看他的修為能否吸納內里氣息,結果這個目標沒能實現,卻發現了一些別的東西:與規則、或者說與神域有關。
“狂靈之道與常規修行之路不同。從一開始就大相徑庭。他們不修神域、也沒有法相,而是將外界吸收來的規則敲碎,煉化成自己的身體,無法外放、但卻徹徹底底變成自己的獨有世界。”
血衣殺者如此解釋道:“打個比方,尋常修士是一個裝著水的瓶子,修為高深之后,瓶子里的水能夠養出活物,活物修行成為法相,法相衍生規則;到這個時候,修士體內的那團水可以看成一個小世界,法相越強大,這個世界的容性越強,存活能力越強。”
“狂靈不是這樣,他們沒有外殼,從里到外一團混沌,就像一團污穢的爛泥。但這不妨礙其成長,并在成長中不斷吸收各種規則,將其變成自己獨有的東西。”
程睿說道:“修士所修的不死,比如軀體重生造神元,就好比把身體內的水取出一份,放在合適的地方慢慢滋養,內里會重新長出魚,變成相,最后還能重塑外殼。狂靈則不然,如把他的軀體割裂開,其內里規則仍會慢慢改變四周,將外界一點點敲碎變成自己,最后的結果一致,重新成長為新的自己。”
聽上去完全一樣,十三郎卻已明白所有,感慨莫名。
“這,或許就是狂靈與天道不相容的根本所在啊!”
“正是如此。”
程血衣神情罕見莊嚴,說道:“假如世界為天道,修士修行是對天道的彌補,越強大對天道的幫助也越大;狂靈完全不一樣,他是吞噬,是改變,是要把天道變成自己;假如狂靈無限成長下去,其最終可能會變成整座星空。”
說到這里,血衣殺者冰冷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絲欣賞的神情,正色說道:“你能明白這一點,生境可期。”
十三郎笑起來,取出一截狂靈的骨頭說道:“與天道為敵,必定不為天道所容,現在的你還太弱所以引不來什么,等變的足夠強還修不修狂靈道?”
血衣殺者有些不高興,卷起狂靈之骨掉頭便走。
“天是什么東西,我早就哎呀!”
無緣無故一個趔趄,身后十三郎哈哈一笑,同時發出警告。
“記住了,在我面前,別說天的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