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得防著你。”十三郎很認真地回答。
防范狂靈?
一問一答,周圍人無一不笑,笑出千萬種內涵。
有人苦澀,有人忐忑,有人絕望,有人荒唐,還有人聽后血氣勃發,有人理所當然。無論哪種表情,人們都把目光集中到狂靈身上,看其是何反應。
狂靈顯然很平靜,問道:“為什么?”
十三郎回應道:“防范不需要理由。”
狂靈想了想,承認這句話很有道理,說道:“那件魔器不錯,問題是你的力量不夠,撐死也傷了不到我一根毛;至于那個箱子,里面的東西能威脅到我?”
血披風,當初槍王使用且得以幸存,十三郎卻不敢像他那么干。得寶之后無數次遭遇強敵,雖也有過幾次沖動,但最終,十三郎死死摁住,從未以它對敵。今日聽到狂靈的話,十三郎知道自己的謹慎是對的狂靈說不錯,那就一定能把十三郎抽成人干。
有什么用呢?
狂靈一言道出根本,十三郎至今還是化神,全部修為、連骨髓、魂都奉獻出來,再經披風轉化神通,縱然提升十倍又如何?
至于箱子,當初一個小孔差點毀掉整艘魔靈艦,十三郎至今不肯定其全部打開會有多大威力,也不敢去試。
兩件都靠運氣,是真正再無退路時候才能用的寶物。
話說回來,假如狂靈真的是狂靈,哪怕他只有當年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力量,十三郎根本連亮寶的勇氣都沒有,倒也省心了。眼下這樣做。一方面必須表現勇氣,難聽點講,就是虛張聲勢。
十三郎咧咧嘴,隨手把披風塞回戒指,抱出箱子回應道:“這個你猜不到?”
狂靈老實說道:“有些神奇。何不打開看看?”
他看不穿。十三郎稍感安慰,說道:“打開你就完了。”
狂靈笑起來。說道:“那么厲害,之前為何不用?”
十三郎平靜說道:“有些東西,不到生死關頭不能動用。”
狂靈灑然說道:“我還真想試試嗯?”
見異狀十三郎神情微變,雙手準備發力,忽留意到狂靈的目光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背后。
回頭看,首先看到的是阿古王。可惜王駕今日毫無尊嚴,迎著狂靈的目光深深鞠躬。
“異界小鬼,見過前輩。”
他很老實。
狂靈受下阿古王一拜。問道:“你來此界作甚?”
阿古王毫不猶豫指著十三郎,說道:“來時巧合,后來十三先生不讓走,因而滯留。”
媽蛋,十三郎心內大罵。
好在狂靈不計較這點小事,估計問緣由只是隨口,哦了聲便把目光前移。
還有人入得狂靈法眼?
比本王更要緊?
雙重疑惑,阿古王楞住而且不服。于是像十三郎一樣回頭去看。
一群新到修士當中,歐陽燕舞神情冷漠。身上六色光華微微閃耀,別的看不出什么異常。
阿古王目光陡然收縮。
“一代更比一代強,后輩人修,果然了得。”
狂靈只看一眼便把目光收回,旁人甚至沒意識到他有留意過別人,反為十三郎的舉動感到不解。
贊一聲。狂靈對十三郎說道:“你朋友?”
十三郎遲疑說道:“算是吧。”
狂靈搖搖頭說道:“是朋友,剛才就應該出手幫忙。”
這次十三郎沒有遲疑,果斷說道:“若為定海神針,留到現在才是明智之舉。”
狂靈莞爾,說道:“定海神針。這個說法有意思。那你覺得,如果我真有什么心思,她行不行?”
十三郎平靜說道:“判斷應由她自己來做。”
稍頓,十三郎補充說道:“由你的反應看,她做對了。”
狂靈沉默了一會兒,幽幽說道:“你這么相信朋友,為何不信我?”
十三郎誠懇、又有些嘲諷的語氣說道:“你那么強大,又是地主;換成你在我的位置,能否相信你的真的奈何不了這個人造怪物。”
指指神壇,十三郎不知該如何形容。
“它的力量來源于你,劫引被我取走,還有那只手也沒了影子,此種狀況,怎能不防。”
“有點道理。”
狂靈贊許點頭,好奇問道:“既如此,你又為何拼盡全力?”
聽了這句話,十三郎長長嘆息,神情無奈。
“因為我弱啊!”
一句話道盡心中苦水,任誰都能看出十三郎憤懣,不得不委屈求全。
弱者與強者合作,好比狼與猛虎合伙打獵,把心掏出來是應該的,藏力留心看似聰明,實則自取其禍,自取其辱。能看透這點的人很少,能看透且這樣做的人更少,多的是那些自詡聰明的人,到死不知錯在何處,發些無用感慨。
說到底,與虎謀皮總因被逼,最好避免與實力強出自己太多的人合作。
狼不會愿意和老虎結伴,可若是老虎非拉著一頭狼打獵,狼也只能跟著。十三郎沒得選,就算沒有蘇大,狂靈既然找上門來,他也非按照對方的話去辦不可。
“當初,天道借我不滅之軀封無量劫,找尋破解之法,從明白這單開始,我要的就不再是生,而是死個徹底。”
揮手圈出一片天地,狂靈緩緩說道:“現在開始,到全部融合,我會越來越強大。那之后,至多維持甲子歲月,我會由強轉弱,直到衰竭、徹底衰亡。”
十三郎不太明白這番話的意思,試探說道:“那豈不是,你早就可以死了?”
狂靈笑起來,笑聲活像厲鬼哭號,望之驚心動魄。
隨手一指神壇,他說道:“你認為。它出自誰之手?目的何在?”
十三郎神情微變,低呼:“你說它是天道所為?!”
狂靈點頭說道:“縱非親手,也有其意志參雜其中。你不知道,那家伙喜歡故弄玄虛,而且他害怕與劫引糾纏太深無法擺脫,所以我猜測。其多半會以某種法子透露點什么,自然有人搶著做。”
這是實話。
狂靈說道:“狂靈不滅,劫亦長存,天道本意破劫,在沒有找到辦法之前不能讓我死,所以才弄出這個被你叫著太歲的東西。”
“太歲由劫引為根,成長時吸收的一切都來自于我;正常情形,我若按現在的方式融合之后衰竭到死,它會融合之后吞噬本地一切。連釋放出的意識也無法逃脫。或者可以說,此物成為另外一個我,完全聽令于天道。”
稍頓,狂靈淡淡說道:“這就是天道賜予我的不滅,也是沉淪。”
聲音并不如何沉重,但不知道為什么,在當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四方大地憑空響起連聲悶雷。周圍聽到的修士們莫名其妙心中悲苦,膝蓋發軟。跪倒成片。
“這個”
十三郎張了張嘴,沒什么話可以應景。
狂靈不需要安慰,繼續說道:“現在情況變了。不但有界魂,還有可能被人操控,利用這個機會,我不但可以死徹底。還能挫敗天道之謀,甚有可能死后得活。”
十三郎明白了狂靈的意思,說道:“你是在告訴我,不用擔心你反悔。”
狂靈說道:“星空之大,人人都有可能圖謀界魂。唯獨我不會。因為我要死的干干凈凈,不留半點痕跡。”
十三郎說道:“那球球,太歲,還有這些人,這些絲”
狂靈說道:“球球會活下來,但我的意識會與本源進入界魂,所以它不是我。關于出路,照我估計,它會選擇沉入大地,以無盡沉眠嘗試將我的身軀完全化為己有,那之后會變成什么,連我也無法預料。太歲現有兩魂爭斗,蘇大活我會殺死他,若是你幫的那個活,我會讓他活著成為臂助,算是給你的謝禮。至于修士,他們暫時不能離開,將來你若能出來,意味著我可以進去,是放是留、由你操心。”
十三郎說道:“要是我出不來呢?”
狂靈神情古怪說道:“出不來?出不來你就沒了,還操心他們做什么?”
十三郎認真說道:“真到那一步,放了他們吧。”
狂靈沉默下來,良久說道:“這些人絕大部分修煉狂靈道,可能更愿意留下。”
十三郎說道:“來去自由便好。”
狂靈沒再就此說什么,繼續解釋道:“這些靈絲暫時留著,一來能幫我更好聚集力量,還可造成神壇未滅之假象。破劫這種大事,我估計天道不會只把希望放在這里,要照看的不止一方,此時不定在忙些什么。我最多只能支撐三二百年,只要他稍稍打個盹,就過去了。”
實力強、境界高的好處就是能睡!心里胡亂想著,十三郎苦笑說道:“到那時,他會不會找上我?”
狂靈搖頭說道:“這個世界已開始衰竭,離死不遠。”
“啊!”十三郎駭然變色。
狂靈很滿意他有這樣的表情,笑起來說道:“放心,所謂不遠是對我這樣的存在而言,具體到數字,十萬、百萬年,都有可能。”
嚯!十三郎長出一口氣,隨后愕然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不用想。”狂靈說道:“或許他已經找到你,或許將來找到你,再或者在你死之前都沒上門。”
“呃”十三郎暗想這是叫我認命?
“劫引已去,我已現身,事情開始再不能回頭。我不但需要把你送進去,還要屏蔽外界對此地窺探,早一時開始就早一分希望。”
深吸一口氣,狂靈緩慢而不容置疑地說道:“所以,早點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