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容更改,哪里來的翻臉。望著那個狼狽不堪的人強擺姿態,蓮仙子微垂雙目,絲毫不見動容。
“讓開。”
“不讓。”
問的堅決,回復同樣斬釘截鐵,十三郎深深吸氣,神情貪婪、像要把整個星天吞入腹中。
蓮仙子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淡淡言道:“不讓一定會死。”
十三郎譏諷說道:“謀殺親夫,天理不容。口口聲聲代行天道,你連這都不懂。”
蓮仙子根本不回應,平靜說道:“那就去死吧。”
言罷,掌出,懸在半空的手掌徐徐向前,速度慢,躲不開。給人的感覺是整個世界在其掌中,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哪個角落,皆不能逃。
慢擊從來比快殺恐怖,壓迫性的力量無所不在,身在其中、就像被折斷翅膀握在手心的螞蚱,眼睜睜看著巨掌合攏,大力涌來,呼吸難續,漸漸為之窒息。
十三郎沒逃,也沒打算過要逃。
“臭婆娘,真敢殺夫!”
怒罵變成低吼,十三郎說話同時居然還能吸氣,示意金烏先上。
“拖一拖!”
“我”
戰車易上下車難,三足大鳥怨怒難熄,滿腔憤懣化作長啼,咆哮升空。
“火煞!”
赤羽現,金烏亡,咆哮金烏前進中消失,以全部修為、連同身體一起崩散,全部匯入火羽。赤色火羽紫意升騰,當中點點陰煞閃爍,如異界穿梭來的惡魔之眼,齊奔、齊刺向那只手掌中心。
兩百年修煉,金烏之所以鑄陽不成。原因不在于法力不在于道路,而是其體內陰煞難空,煉不成純凈之火。為了壓制玄冥。金烏被迫調用更多火力,進而激活更多玄冥氣息。情形猶如飲鴆止渴,時間越長中毒便越深。
身在界魂,金烏的力量源泉就是昊陽,金烏明白這不是他能解決的問題;十三郎入界的時候,金烏事實上已經被困在昊陽之內,連脫身都做不到。這般困境,他不得不把希望放在后輩身上,希望借其意境成道后化解。可最終局面演變成這樣,昊陽之鳥再無退路,殊死一搏。
赤煉當空,火羽不純,論力量遠不及剛才那一擊深厚,卻令蓮仙子為之動容。
“孽障!”
眼現怒容,掌勢突變,法壇周圍神輝大放,如洪濤巨浪灌入掌中,威力暴增三倍。
玄冥之氣源自界魂沒錯。但與昊陽之中力量不同;兩百年苦修,金烏滿共煉就這么點法力,其中蘊含的界魂意志也被抹去。換言之。金烏沒能做到的事情,對天也是威脅。
神輝大放,威力爆增,赤色火羽與之相遇,不見轟鳴,唯有噗噗無數聲輕響。
響聲沉悶,當中伴隨一聲哀鳴,火羽崩散,擎天玉掌微微受挫。掌心出現密密麻麻冰點,漆黑。
千萬道火花八方飛濺。昊陽之鳥四分五裂,別說身體。連影子都不剩半點。
依舊是一擊便落敗,戰斗卻沒有結束。
“還想走!”
千萬火花中響起憤怒天音,蓮仙子的左手第一次離開身體,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朵,探手疾抓。
“嗬!”
掌自半途劇變生,腹中、耳邊咚的一聲,蓮仙子的面孔猛地抽搐起來,痛苦難止。趁著這點空隙,那朵靈火掙扎著飛入昊陽火海,再無蹤影。
蓮仙子沒精力理會,其視線回轉橫掃天際,因劇痛顯得扭曲的面孔神情再度大變。
“你敢!”
滿天星星齊眨眼,張張星圖活過來,十三郎一口吸進千重星輝,身形狂漲。與此同時,狂靈之地狂靈怒吼,七百丈身軀快速下墜,仿佛扎根與地下。
大地堅實如鐵,狂靈未變但其全身星芒狂耀,如大河奔流灌入十三郎的身體,經過胸口入界,變成其最最可依仗的拳。
此前耳光響亮,十三郎沒辦法躲避不假,但非真的沒有辦法應付,最簡單的法子可以用雙手抱頭,遮羞并可減輕傷害。十三郎沒有受虐成癮,不那么做當然有原因,主要為了溝通。
不臨生死不通天。這是從封禁玄冥時得出的經驗,拼去一張臉,換來一道清晰傳訊。
決戰時刻,我需要力量!
放在一年前這樣做,縱然狂靈收到信息也會猶豫,縱不猶豫也無力做到,如今不一樣,漫天星斗成像,內外狂靈意志隱隱連通,甚能感受到大概狀況。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星圖成陣,十三郎為媒,狂靈以別樣方式穿梭而來,億萬年后再斗蒼天!
“臭婆娘,界外我能打到你服,這里也一樣!”
仰天狂嘯,身形剎那間暴漲十倍,十三郎再沒有退閃躲避,同出一掌,迎面,拍!
“啪!”
照舊一聲響,格外清脆,那樣貼合。兩只手掌當空相遇,星光與神輝交融混合,不聞廝殺慘烈,唯見斗艷爭奇。
下一刻,嘶嘶啦啦亂響不停,兩只手掌當中飛出串串火花,條條閃電,股股颶風,帶動神輝與星點交匯而成的光芒四射,幻化出無數奇妙形體,分投于大地。
這才是十三郎自己的本事,狂靈輸送大力,借其雙手演繹道法,為其帶來掌控天地的感覺,生生與天道斗至相當。
掌中飛出一把刀,瞬間變為橫天巨刃,從南往北平削而過。整塊大陸一分為二,分頭兩向各奔東西。
掌中飛出一把錘子,斜斜插落在東便那塊大陸的邊緣,化身此前從未有過的萬米高岳。
掌中再飛出一把鏟子,東一砍,西一挖,在大地上構出十幾條大河,吸納來自地下的水。
掌中又飛出無數顆球,碰撞彈飛。四面游走,將大陸撞得坑坑洼洼,很快變成了湖。
掌中飛出
“孽障!”
體內煎熬體外傷。蓮仙子難以再如剛才那樣平靜,怒喝聲聲:“說什么撥亂反正。你正在毀掉這個世界。”
十三郎嗤之以鼻,“毀掉也比自殺好,真毀了也是你的罪過,再說這不是毀咦!”
大力涌來自有方向,十三郎甚至有空閑俯瞰四方,慢慢發現一些不同尋常的跡象。
隨著一股股風暴雷霆中兩人掌間飛落,原本渾然一體的大陸四分五裂,遍地狼藉。但令十三郎覺得眼熟。
那是什么?
最主要的那塊陸地上,一條清龍縱觀東西,正當中拱起如“幾”,
那是什么?
清龍下方長蛇蜿蜒,起自最高山巒雪峰,對了,界魂世界無冬意,怎么會有雪峰?
那是什么?
隔海相望,百萬里海疆無邊無際,對面兩塊形狀相仿的陸地。當中一片大大的湖,或者叫海。
那又是什么?
還有那里,那里。那里
難道是,難道是,
越看越熟,越看越像,越看十三郎越是心驚,神情呆滯,目光變幻難定。
一二三四四片汪洋無盡之海,雖不清晰,但已具備雛形。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塊大陸緩緩成型。雖在變幻,但其規模已全。
“難道這是”
一個聲音在心頭吶喊。其聲之大,其意之強。幾令戰斗之中的十三郎為之失神,張口結舌。
“蠢貨,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蓮仙子的聲音與此刻響起,憤怒,吶喊,并有濃濃猶如實質的痛苦。
“狂靈生為天道死敵,你把它引來,就不怕害死自己的兒子!”
“兒子?”
同樣的兩個字,從蓮仙子口中說出來,意義格外不同。視線中,神圣肅穆的圣姑模樣全失,披頭散發,凄厲如守護幼崽的母獸。
她的痛苦來自腹中,耳邊咚咚巨響不停,目光可見其腹部起伏,幻化衣衫早已維持不住原本模樣,崩裂潰散后、將人世間最最美妙的身軀暴露。
圓圓高挺,血絲攀爬表面如蛛網密布,內里生命嘶鳴不止,與母體一道、承受著無可復加的痛苦。
“狂靈是毒,入界猶如鳩占鵲巢,這點道理你都不懂!”
蓮仙子的叫聲蘊含絕望,臉上哪有半點神圣,只余無盡之悲涼。
“之前一年,星天連動,界魂無智盲目吞大力,到我這里就是禍水;原本千年道胎才可小成,這才過了兩百年,你你想害死他不成!”
十三郎楞住,呆住,萬般滋味齊上心頭。
狂靈送力,十之被界魂吸收,正如蓮仙子所講,界魂只要力量不加選擇,等其轉到道胎這里,成了變相催產!
那怎么行?
好比人類十月懷胎,七八月生出來叫早產兒,注定帶有某種缺陷。道胎至少需要千年孕育,如今八百年時光濃縮成一年,后果可想而知。
最柔軟的地方被刀子割裂,十三郎呆呆問道:“你不會不要界魂的力量?”
“你以為我想要!”蓮仙子破口大罵:“界魂世界,我根本拒絕不了。就算能拒絕,你讓我拿什么養他,憑什么讓他平安出世!”
十三郎呆呆無言,根本不要動念,本能戰意為之松懈,掌影為之一頓。
“不對!”
下一刻念頭沖入腦海,十三郎神色大變。
“你弄錯了!這不是我們兒子出問題,是界魂意志!”
醒悟來的晚了。
“孽障,死!”
冷冽聲中玉掌成殺,蓮仙子身上氣息陡變,瘋了一樣狂漲十倍!
排山倒海的壓力傾瀉而出,倉促中十三郎再聚戰心,哪里還來得及。
星天破,掌臨頭,神輝恢復神圣莊嚴,憐憫不屑的氣息如鏡,照出那張丑陋、腫脹、鮮紅絕望的臉。
“完蛋了。”
千般智謀皆無用,十三郎慘笑待死,用最后的力量狂喊。
“臭婆娘,還有一個辦法”
輝光臨頭,將十三郎的吶喊吹散成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