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有了方向,就好比黑暗中行走看到曙光,十三郎心念電轉,連發數斷。
“我了解狼的秉性,它們紀律森嚴,組織嚴密,配合默契,意志堅定;最最要緊的一條,它們不管做什么,事先總有明確目的。”
“喔。”橫山不二隨口應著,其實是想說你這個蠢貨連說兩個“最”。
十三郎接著說道:“此前我忽略了這點。狼群不會放過你但它們不是為你而來。”
“嗯?”
“不是為了靠山王和圖奇,也不是為了那些草頭王。”
“呃?”
“更不可能為了雙獒。”
“嗯。”
“狼族此行,原因在于判官。”
“哦?”
“敵友難辨友的成分居多。”
“為什么?”
“最近的狼群在哪里,帶我們去。”
“啊!”
幾重判斷,橫山不二僅聽懂一個半。狼群不可能預先知道雙獒加入,因而沒可能提前布置好這么大的局,剩下半個是他自己,橫山斷定自己此前不曾與狼群結仇,且其早先來的時候、郎群已然成型,足以說明它們最開始的目標不是橫山。
一番思索,靠山王、圖奇、草頭王三方與狼族是否存在關聯很難講,不可能的原因有不少,可能的理由也能找到;相比之下,金花大判出現在此純屬偶然,十三郎為何那么肯定。
當然大家更關心的是,十三郎急著去找狼,將置橫山于何地。
不止橫山,蘇老板、阿古王同樣滿腹疑惑。沒等開口詢問,十三郎忽又改了主意。
“再等等,有些地方不對。”
“什么啊!”橫山不二很是惱火。
追兵如火,事關決策,十三郎不忙解釋,急問道:“你這一路上。可曾遇到過此前離開的那些武修,可能碰到別的鬼王,可曾見過還有誰從外圍闖入?”
橫山不二茫然搖頭,忽反應過來這種狀況不大正常,外面的人進不來倒也罷了,內里數十人先于自己離開,竟然一個都沒碰著。
殺出去的可能無限接近零,明知闖不過,那些人理應返回、或與自己一樣繞圈尋找別的途徑。很明顯他們不如自己快,怎會一個都見不到?
“怎么回事?”
這樣問的時候,橫山不二沒留意到,他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一種觀想:這個很能扯的家伙確有所長,總能看到別人忽略的東西,最后扯出一些看似荒唐實則很有道理、極有可能就是事實的結論。
“到底怎么回事?”蘇老板跟著問。與橫山不同,他早已習慣這樣的事,只想知道結果。
十三郎尚有疑題未解。繼續問道:“你估計,這里距離狼群還有多遠?”
“不算太遠。怎么了?”
“那你仔細想想,此前你數次闖陣沖關、失敗后撤回的過程中,除了實力遠超其他人,有沒有可能狼群放縱,沒有拼死追殺?”
橫山楞了下,臉上慢慢浮現出羞怒神情。
“狼群沒有、也不可能、而且不敢輕視我”
深吸一口氣息。他最終壓制住怒其,按照十三郎要求的那樣認真思索后給出答復。
“擺脫時,它們沒有死追不放。”
“嗯。”十三郎默默沉吟片刻,朝蘇老板傳音一句,再以吩咐的語氣說道:“這就對了。準備戰斗吧。”
“啊!?”蘇老板目瞪口呆。
“什么對了?到底什么對了!”
最后一絲耐性被消磨干凈,橫山不二憤怒大喊道:“不要故弄玄虛,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叫喊聲中,計劃已在執行,蘇老板將余下分身全部放出,除留下一名吃蘇與本尊外,其余分三個方向加速遠離。與此同時,阿古王的動作應聲而出,輕灑光輝裹住十三郎與蘇老板本尊,一頭扎向虛空。
“蕭十三郎,你敢出賣我!”橫山不二怒發長嘯。
“狼群有事需要確認,我也是。暫時不肯定是什么,但我告訴你兩條,第一,這樣做是為了解決問題,而非出賣誰;第二,你幫我,我幫你,你不幫我頂多讓我為難,我不幫你,你就完了。”
十三郎的回答冷漠而平靜,最后留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與兩個愣頭愣腦的人。
“蘇老板和你一道,想破真境、想解決你們兄弟倆之間的問題,給我護好他。”
“我”
望著身邊傻頭傻腦的胖子,橫山不二一忍再忍,險險遏制不住要出刀。
“哥們兒,走吧。”吃蘇至今懵懵懂懂,模樣也很可憐。
“橫山不二?他怎么和金烏搞在一起?”
這邊商談分兵的時候,追逐中雙獒疑竇叢叢,不禁要為之擔憂。
橫山之強大毋庸多言,若與金烏聯手、必然導致追鋪大生變故,雙獒隨即聯想到那些先行離開的武修,暗想他們剛剛得到過橫山恩惠,會不會因此助拳?
武修相當于人間散修,行事乖張,個性自由,誰都難以把握其動向。常理而言,縱然他們膽大妄為,但與河間王作對的可能性依然不太大然而這里是橫沼,那些人中絕大多數并非純正鬼物,了不起事后不再涉足鬼王領地。
比如,那場比斗到底是真還是假,生修在化形金烏的主持連敗數十場,等于白送給武修一道甚至幾道保命底牌,其后金烏親自登場,廝殺看似激烈、實則結束的莫名其妙,讓人不能不懷疑這些都是故意安排,事先安排好的戲碼。
生修事先與橫山有過聯系?
這種設想實在荒唐,但若其中藏著一名金花大判,事情就變得不太一樣。傳聞中橫山不二早有外出之意,得到人族大判關照。能夠帶來多少好處、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到。
“也許他早就出去過。”
凡事需想又怕想,想的多了,雙獒從中嗅到一絲陰謀的意味,目光變得警惕。
“加快速度,追!”
遇亂當斬,橫山不二的出現讓雙獒生出時不我待的感覺。傳出軍令的同時、忽又為之一驚。
蘇老板一人變成七八個,其中一個留下來與橫山同行,金烏則按照先前的法子遁入虛空,暴射千里之遙。
“寶物在橫山不二這邊。”
純粹下意識的反應,雪獒瞬間得出結論。
“金烏為要。”灰獒試圖取舍,艱難說道:“橫山不二非尋常人可比,除非你我出馬,其余皆難有把握。”
“但他傷了,很重!”雪獒道出誰都看得到的事實。言辭切切:“最多一漏,我就可以追上、并將他們兩個拿下。”
冥界沒有日月星辰,所謂天、月、年不過是生修的習慣叫法,冥界之物計時用漏,一漏約相當于半個時辰。
空間與時間從來相伴,對修士動輒片刻千里萬里而言,這點時間真的不多。
“不行!”
灰獒嚴詞拒絕道:“橫山受傷沒錯,正因為其受傷。意味著還有別的強者;變數太多了,金烏之事再這么拖下去。你我誰都承擔不其后果。”
眼睜睜看著橫山與吃蘇朝別的方向遠離,雪獒心有不甘說道:“就沒有兩全的法子?”
“有,而且非做不可。”
說話間,灰獒探手到后頸處,忍痛拔出一根格外粗壯的發毛。
之所以說忍痛,是因為真的痛。拔出這根毛發讓灰獒神情因劇痛扭曲,口中發出低吼;非但如此,其身上氣息驟然暴烈,強橫猛增、同時多出幾分凌亂意味。
“嗬!”
看到灰獒的舉動,雪獒目光猛地收縮到極致。失聲驚呼道:“何至于此?”
“非如此不可。”痛苦過后,灰獒緩緩壓制住氣息,面無表情說道:“你我聯手,攜少量精銳以封息之術二次降臨,只要一人夠得上出手,便可保證那只惡鬼無法遁空,完成使命。”
同為六獒之一,雪獒自看到灰獒舉動便知其計劃,嗆聲反駁道:“兩千年壽元,封息極有可能被毀,三獒也會因此被連累還有你說的阻止,是不是指魂祭!”
除了追蹤監視,封息大陣類似傳送,威力還強出無數倍。然而它到底不是傳送,有其長必有其短,一方需要有人主持,可降臨、但是回去需要用跑的。出于對極端情形時的考慮,打造封息大陣的時候,河間王親自主持,傾獒族全族之力為六大頭獒各凝練出一根本命毛發,勉強實現逆向傳送之力。運用的時候,使用者需奉獻兩千年壽元、激活六大頭獒之力,并會對封息陣法產生本質影響。
這很正常,或者應該說這樣才合理。假如封息真如傳送那樣無所限制,河間王能夠隨時把全部兵力投送到任何地方,收放自如。那樣的話,他早已成為九大鬼王之首、獨霸天下也有可能。
粗略看,這根毛發與尋常陣盤相仿,當然強大了太多倍;當初鐵包金比較倒霉,上來便被識破身份,且被封鎖起來一口氣打到死,楞是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今日灰獒提出這種法子,一出一進,非得雪獒相助不可。
鐵包金已死,連同一道喪身的還有三大副將,封息受損在先,此秘法風險不問可知。另外關于代價,這種事情不好事先測試,雪獒說的兩千年壽元其實只是事先河間王給出的估計數字,沒準兒現在需要更多、甚至完全失敗也有可能。
除此外,因為封息在運用時多處于運動狀態,降臨也非絕對精確。比如現在,十三郎與阿古王遁空而走,一出一沒動輒千里,封息大陣跟上節奏已經很難,遑論直接降臨到其頭頂。這牽扯到最后一重顧慮,假如追兵降臨散的比較開,兩大頭獒運氣不好距離稍遠,夠得著出手者只是他們能的去的鬼將,并無把握破得了對方的遁空之法。如此便需雙獒斷腕,以秘法將事先埋在那些精銳體內的咒術激活,以所有人性命換來沉重一擊。
也即是說,無論哪個人夠得著出手,都能把對方留下。
威力絕對足夠,考慮也很全面,只是這代價實在太沉重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
既已下了決心,灰獒不再急于追那只金烏,說話時隨口幾道軍令,身邊大軍呼啦一下散開,分成幾股四方追擊,朝蘇老板的那些分身而去;其中最大一股由多名鬼將主持,所率也為鬼卒強者,負責追擊橫山。
不用說也能看出來,他們的主要任務不是截殺,而是不讓對方喘息或者消失,最好打起來死死咬住,留待雙獒完成使命后掉頭,抓人、奪寶,兩不耽誤。
僅僅過了片刻,雙獒身邊空曠起來,僅留下最精銳的不足二十名親衛,個個強劫。
“封息陣法早有破損,非得重新祭煉不可,等王駕知道此事,還不定會怎么責罰。壽元方面,只要我們完成使命,事后必得法壇資格,如得王駕親手相助,真境可期。至于魂祭,當初既然做此準備,就是為了防備今日局面。”
一口氣說完,灰獒將那根毛發咬在口中,內里徐徐提聚法力,面無表情說道:“該你了。”
分兵已成既定事實,雪獒默默想了一會兒,無奈嘆息。
“記住這是你的主意。”
言罷伸手,拔毛入口,雪獒揮袖卷住在場精銳,灰獒隨即催動法力,璀璨光華驟然升空,直射千萬里。
幾乎同一時間,極遠處、空間波紋動蕩,阿古王帶著十三郎與蘇老板剛剛探出頭,立即感受一股強烈到無法形容的威懾直逼神魂,神色陡變。
“要糟”
話未落音,原本被甩在身后的封息大陣驟放強音,如瘋了一樣直竄過來。也就兩個呼吸的功夫,構成封息的五大獒首先后破裂,紅、黑、銅三獒形容黯淡,灰、白兩個更是慘淡,僅剩一點影子。
雷鳴般的震動接連不停,但都壓不住其中傳來的怒吼與狂濤,并有僥幸之后的狂喜與吶喊。
“本座倒要看看,爾等還能跑到哪里!”
此次降臨,因為缺少一大頭獒,雙獒、不,應該說整個獒族都付出了極大代價,遠遠超出事先估計;然而,正所謂福禍相依,他們降臨后的運氣也是真的好,不僅雙獒直接當頭,連他們帶過來的精銳也都很集中,剛剛好圍成一個圈。
這樣若還被他們跑掉,雙獒哪有顏面活在冥朝,不如打開壁壘穿界入陽,把自己曬死在毒陽之下。
索性也這樣了,事情絕不能再出一點差錯,內心知道封息慘狀,雙獒怒吼過后彼此對視,不約而同化身本相,指天踏地。
“封息,絕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