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豆子在火中炸裂的感覺,十三郎暴漲三尺。…≦,
頭還是頭,臂還是臂,身體仍在花葉中未出,只是在變大;與此同時,十三郎的身體稍稍挪了點位置,意味著花葉開始移動。
好呢艱難,但它的確在動。
“道影加身,合!”
沒有絲毫遲疑,十三郎召喚下一重道影,第二顆眼睛隨即飛出,如之前一樣漸漸化形。進程中,周圍轟鳴之聲響起,就像一座汪洋在大力推動下開始運轉,內里釋放出驚人威壓,并有一股股輪回之力涌向中央。
這是世界在配合。
很快,耳邊又問啪的一聲響,十三郎的身形二度放大,第三課眼睛悠悠飛出,拖動身后同伴,如繩鏈從海洋中提出,開始一步步融合。
“就這樣?”那個聲音問道,似有疑慮。
“嗯。”十三郎淡淡回應,語氣像是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需要別的什么?”那個聲音又問道。
“讓我專心就好。”
“完了后能行?”那個聲音再問道。
這次所問的方向不同,十三郎知道他指的是將來修復事,語氣越發清冷、淡然。
“當然。”
“好吧。”似怕干擾到十三郎,那個聲音應著,此后再未開口。
這邊,十三郎等了會兒不見其聲,終于放下心來。
“呵呵”
假如天道真的是天道,或者成長的時間長一些,接觸到更多人,那個聲音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老實”。是的,老實,從謀奪到配合。從沉淪到塑身,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十三郎曾經多么害怕,而他自己又錯過了什么。
缺陷源頭所以無法沉淪這是十三郎給出的解釋。他告訴世界,阿古王破了至高規則,自己等于是剪開網的那把刀。世界讓他不斷輪回,結果只能白費力量,并為自己凝練出更多道影。
世界信了這番話,因為它覺得十三郎的話很合理,加上花葉上那么多刻字,又有那么多眼睛出現,可謂是鐵證如山。
哪有那么簡單呵!
至高規則因阿古王而破,阿古王與十三郎的影子融合,二者彷如一體。這些都是對的的,問題在于,阿古王本身并沒有本事破解至高規則,他能進來、會死掉,有著不為人所知的深層根源,也即是說,十三郎根本不是那把刀,而是借用。
要證明太簡單了。只要把十三郎弄到無力反抗后仍出去,看他能否自己進來。
這就行了?
這就行了。
輪回就在這里。它是固定、且沒有被加強,十三郎能破一次,就一定能破第二次、至少可以順著被剪開的口子溜進來。毫無疑問,假如世界那樣做了,十三郎只有干瞪眼。
即便不那么做,世界也不需要妥協。十三郎的刀是借來的。借來的東西沒有源頭,總有磨光耗盡的時候。
千世輪回,每一次、十三郎以全部換取倒影一條,變作眼睛緊隨于身后;至高規則發現了它們,所以眼睛也有灰膜。道影也在沉淪。規則是規則,世界只是未成形的天道,規則看到、并與之戰斗的東西,世界一點沒能察覺。然而隨著輪回持續,那把刀的力量慢慢耗盡,再進行下去,十三郎依舊能夠凝煉出道影,但已無法躲過世界的眼睛。
這就是全部。
總結一下,道影加身是真的,千世輪回也是真的,包括十三郎的承諾,修復輪回的那些分析、建議,全部都是真的;甚至連“欺主”之說也是真的,假如不是道影中含有更高層次的力量,自己凝練出來的道影怎會不認主人,抗拒本尊召喚呢?
以上都是真的,唯一有問題的是,假如按照原先那樣下去,最終結果絕非世界耗盡力量枯竭,而是十三郎走向沉淪;因為沒了本尊,其凝練出來你的道影也將被世界找到,被其吞噬。要避免這種結果,十三郎只有趕在刀被磨滅之前成就大道,把自己變成另一把刀。
很顯然他沒能做到,不然不會此刻爆發。輪回中修煉的機會太難得了,即便有沉淪的風險,十三郎多半也會繼續,如今放棄是因為他知道,下一次,自己的道影便無法隱藏。
若變成那樣,輪回當中仍有可能走出一個“十三郎”,但其意志主體將不再是十三郎,而是為這個世界代言。
對世界而言,這極有可能是它唯一一次吞噬道影,奪舍成胎的機會!吞掉十三郎的倒影,意味著吞掉那把破解至高規則的刀;以它漫長的壽元,用不完的智慧,意味著有機會破解輪回,而不是像現在只能被動使用,甚至不能離開。
上任天道夢寐以求的機會,活生生擺在它眼前,就這樣白白溜走。
沒辦法,它太年輕了,縱與十三郎對比也太年輕,雖有大力、能言、甚至能夠推動輪回,然而事實上,它連嬰兒都不算,還從來沒有和人打交道。最最要緊的是,才剛剛有了意識,它就意識到自己居然要死了,且幾乎沒有解救的法子。
孕育中的胎兒擁有靈智,結果發現自己快死了,它會做什么?
只有求活,不顧一切求活,別的純粹扯談。
道影一條接一條融入本尊,十三郎體會著強大的感覺,同時也體會到世界的不安,心里想著此前經歷的這些兇險事,感觸頗多。
“放心吧,我從你這里得到很多,會盡己所能幫你復原。”
“呃”聽出話中透露的誠懇與堅決,世界漸漸安心。
什么自由,什么大道,天道其實還是個孩子。
十三郎給了他活路,當然無法拒絕。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十三郎全身脫離花葉,未曾舉步,忍不住先發一聲長嘯。
“天呵難怪是天。”
星空依舊,道海加身,千世輪回換來無盡滄桑,十三郎生平首次體會到老的感覺。
此老不同于別人的老。不孤單,不凄涼,不因舊友消逝傷懷,不被滄海桑田所悲;恰恰相反,他有諸多眷戀待追,許多大事要做,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要找,要與之相守一輩子。身體上,老邁常聞腐朽意。昏聵似聞鬼喚魂,十三郎依舊與之相反,體會到的是生機蓬勃,感覺從未如此強大,舉手投足星空移位,目光睥睨,可令蒼茫動蕩。
身不老,意不衰。心有向,志分明。所謂老,只是看的太多。
輪回道法,施展一次便是一世,千萬道影加身,十三郎看到千萬次人生太多了!
多到再不需要去看,多到舉世無新。甚至多到無聊,多到讓十三郎叫一聲天。
萬靈意志,掌管輪回,無所不能,億萬種人生把這些集中到一個人身上。恐也會變成和天一樣的存在吧。
“天呵難怪想離開。”
普天之下任何事情,天道都做過千萬次,普天之下任何情,天道都曾感受億萬回;對他來說,這個世界根本不是世界,而是一個沒有絲毫新意的籠子,是牢房,是鎖鏈,每時每刻都讓人窒息。
如今,十三郎嘗到這種感覺,對天道多了理解,有些同情。
“誰都不容易,尤其是天。”
“是的啊!”
回應響在耳邊,帶有三分催促,三分擔憂,還有三分警惕,甚還有少許敬畏的感覺。在世界看來,融合千重道影的十三郎無比高大,氣質也與之前完全不同,充滿壓迫的感覺。
他確實很高大,比剛進入此界的時候還要大,其眼中星海浩渺無盡,望之如對著千萬道強橫目光,其頭頂昊陽懸空照耀,身外黑白二色如龍,體內五色流光若彩,丹田內,胭脂火鳥展翅遨游,天絕中,劍尊端坐。
現在的十三郎,從頭到腳,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寫著強大;此外還有血獄沙場才能培養出的煞氣兇威,閱人千萬才能沉淀下來的睿智與深幽,無一不讓人敬畏。
天道呢?他是個沒有過世面的孩子,甚至都沒有殺過人,面對現在的十三郎,天道若非擁有遠超過他、近乎無限的力量,恐連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那個現在怎么辦?”
“現在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給你取個名兒吧。”
“我是天道,不需要別的名字”畢竟是天道,有尊嚴知道自己將來,聽著這種哄孩子般的口氣,不大高興。
“呵呵,那算了。”
說不清什么道理,心里有些失望。
要個名字,應該也不錯吧?不對,天下將來都是我的,化身千萬,會有千千萬萬個名字,干嗎要他取。
沒準兒不安好心。
也不對啊,取個名兒能有什么正這么想著,忽聽十三郎開口道:“想要的話,將來和我說。”
“呃。”那個聲音本能應著,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問道:“你不離開?”
“不是要幫你修復。”
“我是說完成后。”那個聲音追問著,完全忘記了修復輪回多么簡單,根本還八字沒有一撇。
“那肯定要走的。”
“還回來嗎?”不知不覺,那個聲音有些期待。
“這里?”十三郎連連搖頭,有些嘲弄的口吻說道:“還想著吞我?”
“不是哼,是又怎樣”
“呵呵。”十三郎笑了笑,伸手舒展筋骨,一面說道:“你是天啊,想找我玩的話,自然能夠找到。”
“你不走嗎?”那個聲音有些興奮,接著便譏諷說道:“不是說不想留在此界,什么自由”
“嗯?呃,你說魔界啊。”十三郎明白了,解釋道:“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即便做完了也不能馬上走,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就算輪回能夠修復,我還需要很久才能”那個聲音猶豫說道:“能不能等等我?”
“等你吃我?”
“不能。”十三郎實話實話,老實回答道:“我去魔界不是為了玩,而是找媳婦兒,這么大的變化,一番準備肯定是要的,但不會因為別的事情等。”
說到這里,十三郎感覺有些怪,心里想起來,老鄉那么強大、找媳婦看樣子也不順利,如今自己這般強大,將來也要為媳婦奔波,先不說能不能找到,縱有線索,恐也需要直面強敵。
這是為什么呢?
會不會有什么隱秘,有何關聯?
“呃”那個聲音有些失望,慢慢沉寂下去。
如此過了一會兒,十三郎唇角泛出笑意,忽然說道:“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那個聲音趕緊追問,忘了掩飾語氣多么急迫。
“我有倒影啊,千萬道影,現在融合、將來還能分裂。”
“啊,這么好!”
“好什么呀,比不了你的化身千萬。”
“我是說”
“我知道。我會留下一個,等你找來玩。”
“才一個?”
“那就兩個。”
“不說這些了呵,干正事。”
“什么?呃,修復你準備怎么干?”
“當然是從頭干起。”
這樣說著,十三郎先是一步跨出花葉,之后抬腿,落腳時雙手同時書寫,各自一個大大的定!
“輪回世界,時空也如渦流反復,四方宇宙,唯此唯一。”
“我這一步走出,跨過的空間,找回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