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窄巷中慢慢往前走,只要走出窄巷,再往前走一段便是集市的方向。
那里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可是蕭傾開始覺得不自在了。
和應子夜一起逛街,與和傅明奕一起逛街的感覺真的完全不同。
如果說應子夜是朋友,是兄弟,那傅明奕給她的感覺就像是老師,像長輩。
額,也不能說是長輩。畢竟論起真實年齡來,她和傅明奕是差不多的,甚至比他還大。
不過,總之和應子夜不同。
與他們平日里談論的話題也不相同。
但是現在,傅明奕似乎在做應子夜做的事情。
“我記得前面有一家店賣一種米糕,味道還不錯。晴弟要嘗嘗嗎?”
啊……
傅明奕怎么會問她這種問題?!他應該,應該……追究米糕的來源,材料的價格,從每一點蛛絲馬跡去思考當前的物價,和人民的消費水平,等等才對。
而且這個稱呼為什么他喊起來這么別扭呢?
“我記得晴弟更喜歡桂花香的,今日便嘗嘗,晴弟若是喜歡,日后我……”
蕭傾誠惶誠恐,終于停下腳步,小聲道:“太傅。”
傅明奕站定,略挑了下眉,“晴弟,不是叫我瑾言嗎?”他的目光溫柔得像是山間清晨躍起的朝陽,一點點爬上山頂,露出更多的暖紅色,不熱烈,但是叫人心醉。
蕭傾只覺得心驚。
除了剛從北都往南遷那一年,傅明奕這兩年從沒這樣看過她。
即便那時候,也與這樣不同。
傅明奕往她的方向又走了一步。
這一步似乎……近了點。
蕭傾悄悄地往后挪開一點,“這……太傅……我習慣叫太傅了。”
傅明奕繼續逼近。
蕭傾只好再次后退。
傅明奕伸出手去抓住了蕭傾的手腕。
“晴弟怎么了?”
他們的距離近得她都能看得見他的睫毛,且他這樣溫柔地說話時,溫熱的鼻息似乎都能打在她的額頭上。
一定是錯覺。
但蕭傾臉上一下子紅了,而且開始發熱。
“太傅……”
她再往后退,腳跟已經碰到墻了。
完了,沒地方退了。
傅明奕竟然還在靠近。
蕭傾驚得思維都有些混亂了。她低下頭,心跳得厲害。
“晴弟,叫我瑾言啊……”傅明奕的聲音更加溫柔輕緩,仿佛一根羽毛,在什么地方輕輕的拂過一下。
但是與之相反的是,在蕭傾看不見的地方,傅明奕的眼眸中卻透出一絲清明。
他離得太近了。就算是應子夜也不曾離得這么近。他們之間大概就只有半臂的距離了。
傅明奕抓著她的手腕,似乎還想靠近。
蕭傾終于忍無可忍了。
她提高了音量,“太傅!”然后伸手狠狠一推,將傅明奕推出兩步開外,順便掙脫他的手,只覺得手腕上被他握住的地方有些熱。
要了老命了,傅明奕不是中邪了吧?
傅明奕被推開了也不生氣,只是又試圖走過來。
蕭傾腦子里有根弦繃得死緊,“傅明奕,別過來!”
傅明奕薇薇歪了腦袋。“為什么?”
“你……你……你知道的,你……離……離得太近不合適!”
傅明奕試圖再往前走,蕭傾趕緊跟了一句:“于禮不合!”
她腦子有點亂,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冒出這句話來。
但是仔細想想,也確實是啊。
“于禮不合,還是于制不合?”
“都不合。”
傅明奕笑了笑,“怎么會不合?于禮,你我情同兄弟,站這么遠說話才更生疏啊;于制,現在在外面,左右又沒有人,自然不必考慮這些問題。晴弟莫要緊張。”他說著再次靠近。
不,她緊張!
“傅明奕!”蕭傾微微緊縮著肩膀,“你……即便是這樣,你也不要忘了身份!”
再說了,他們什么時候情同兄弟了?兄妹都沒有好嗎?
“什么身份?”傅明奕還是往前走了半步。
這半步讓蕭傾忍不住脫口而出:“君臣!”
天知道,她平日里真的不會這樣和傅明奕說話,也不會刻意提這個。
傅明奕挑眉,“那么陛下跪在素不相識的老婦人床前,可有想到身份?”
蕭傾如同被一道雷劈了一下,但是頓覺輕松了。
是了,這才是傅明奕。他其實是想教訓她,只是今天他換了個方式。
對嘛,這才正常。
蕭傾內心悄悄松了口氣,剛才被嚇一下子,居然背上都起了一層薄汗。
“是我考慮不周,我……”
“不,陛下不是考慮不周,是沒有自覺。”
得虧窄巷的這一段沒有人家,他們小聲說話也不會擔心被人家聽見。但是蕭傾還是有些不安。
“太傅,我們去太傅府上說吧?”
傅明奕看她一眼,“陛下不是最喜歡來這里嗎?臣聽說,陛下只有不在宮中才會覺得自由輕松,連臣的住處對于陛下來說都是龍潭虎穴。”
“這是誤會,絕對是誤會!”蕭傾一臉誠懇,心里卻在想,這是誰告訴他的?是蕭晏?不可能吧?她雖然這樣想過,但是可從沒對蕭晏說過啊。
現在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太傅,我錯了。”
“不,是臣錯了。這么多年來,是臣的疏忽和放縱,讓陛下對自由和責任抱有天真的幻想和偏差的理解。”
蕭傾的臉色漸漸沉下去。近幾年,傅明奕已經幾乎不曾用這么重的語氣這么直接的跟她講話。
“呵,陛下覺得生氣?陛下知不知道,在你不計后果,隨心所欲,自由放縱的背后,有多少人在用生命去維護陛下的尊嚴和安全!”
蕭傾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陛下對陌生人總是能動惻隱之心啊。”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臉上擺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冷,有些嘲諷,或者又有些遺憾,有些復雜的,難以描述的意味。
蕭傾覺得自己在他的眼神下,就像是一只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錯了,什么亂七八糟的。
蕭傾心頭莫名火起,終于受不住傅明奕這個樣子,火氣沖口而出:“我又沒有跪下去,不就是膝蓋動了下嘛,你至于這樣刻薄嗎?”
傅明奕瞇了瞇眼,眼睛像是一汪深潭,叫人看不見底,稍不注意就會溺進去一樣。
蕭傾終于不敢直視,一咬牙,轉身往窄巷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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