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前,顧冬雪又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之所以說是不速之客,因為來人對她并沒有懷著好意,而是抱著看奚落和看笑話的心態來的。
“五妹妹,我聽娘說你明日要和三叔一起回望青城了?”顧家大姑娘顧維楨穿著一身蜜合色錦緞襖裙,袖口和裙角都綴有毛邊,身披一件紅色狐皮斗篷,她身材高挑,眉目如畫,神色溫和端莊,初初一看,會讓人覺的這位顧家大姑娘和她的母親顧府二夫人劉氏簡直不像是母女,這二姑娘哪里有劉氏半分的刻薄囂張,明明是一位極為端雅知禮的大家閨秀,教養良好,儀態端莊,行為舉止更是讓人無法挑出一絲一毫的毛病,真真應了那一句歹竹出好筍的俗語,可是顧冬雪卻是清楚的,她這位大姐姐骨子里和劉氏并沒有什么差別,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可能結合了二爺顧邦辰的城府和智慧,她比劉氏更加懂得偽裝,且偽裝的讓所有人幾乎都發現不了罷了。
而顧冬雪也是直到前世最后那個冬日,那個生死存亡的一刻才知道這位大姐姐并不是她原先以為的那樣。
“大姐姐,三姐姐,四姐姐!”顧冬雪見到顧維楨,顧良玉,顧蓮心三人進屋,連忙站起身,姐妹四人互相見了禮,便在屋中坐了下來。
綠草給眾人上了茶,便退到顧冬雪身后站定,還是顧維楨先開口,她滿臉不解的道:“五妹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信哥兒不是要留在京城的嗎,這怎么經過一個晚上就改變了主意,我聽母親說這是你自己求祖母的,說是不放心三叔一個人回去?”
沒等顧冬雪回答,顧維楨便先將緣由說了出來,即使顧冬雪原先并不準備這么說,也被她的話堵住了,若說不是,那豈不是說自己并不擔心顧邦正,并不想陪父親,一個不孝的罪名是跑也跑不掉的。
其實說到底,顧維楨和俞氏劉氏用的辦法是一樣的,都用一個孝字來壓她,只不過劉氏做的明顯,俞氏只是敲邊鼓,而顧維楨更是以關心詢問的口氣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前世包括自己在內的絕大多數人不都是被顧維楨這副表面上的溫和良善給騙了過去嗎?
“五妹妹,你怎么了?”見顧冬雪半晌不說話,只是垂著頭,顧維楨再一次出口問道,聲音更加輕柔了。
顧冬雪搖搖頭,仍然沒有抬起頭,顧良玉卻忍不住了,“五妹妹,你是不是不想回望青城?”
顧冬雪猛地抬起了頭,卻將說話的顧良玉嚇了一跳,“怎怎么了?”
顧冬雪輕輕扯動了嘴角,露出一個單純無比的笑,“三姐姐,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我和信哥兒自然是愿意和父親一起去望青城的,父親一個人回望青城我和信哥兒也不放心,我只是想不通,三姐姐和三哥哥怎么那么放心?”
顧冬雪睜著一雙清靈靈的大眼睛,無辜的看著顧良玉,就像是真的想不通某些事情一樣,那雙清靈漂亮的眸子中,澄凈透徹,讓人一眼就能看透這雙眸子主人的想法,那眸子中沒有懷疑沒有嘲諷,只是單純的困惑不解,這樣卻反而更加具有說服力,她只這一問,卻讓顧良玉臉色變了幾變,面上的笑容也變得勉強起來,“五妹妹,你怎么能這么想呢,我和三哥自然也想跟著一起回去服侍父親的”
“哦這樣啊?”顧冬雪頗有些驚訝的看著顧良玉,那雙大眼睛似乎在說,既然如此,那你們怎么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啊,卻還要留在京城做什么?
顧維楨淡淡一笑道:“五妹妹,三妹妹自然也是希望和三叔一起回去的,只是你們離開京城十多年了,這些年,祖母想的厲害,所以祖母才想著讓三妹妹和三弟留在京城,她老人家也能時常看的見他們,這樣你和四弟跟著三叔一起回望青城,盡了孝道,三妹妹和三弟留在京城,陪伴祖母,也是盡了孝道,這樣一來,無論是三叔還是祖母,心中都舒坦,豈不一舉兩得。”
“哦,原來是這樣,多謝大姐姐為我解惑。”顧冬雪對顧維楨的解釋毫無二意,很容易便接受了這個說法,這讓顧良玉微微松了口氣,繼而卻又在心里笑自己太過緊張,她的這位五妹妹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很好騙的,怎么剛才自己卻因為對上她那雙澄凈的眸子,就產生一種她是故意找自己茬的感覺?現在事實證明,她這個五妹妹還是原先那個五姑娘,和以前并沒有任何變化。
“五妹妹,這次你回到望青城,我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面,到時一定要寫信給我們姐妹啊,雖然相隔甚遠,可是彼此之間的姐妹情分不能忘。”這時候,一直端坐著的顧蓮心柔聲交代道。
“是啊,五妹妹,一定不要忘了寫信給我們,你和我們說說望青城那邊的風土人情,以及發生的稀奇事兒,我們姐妹也會將京城中時興的衣裳首飾告訴你,等到五妹妹你再回到京城的時候,也不會因為長時間不在京城,而適應不了。”
顧維楨話音剛落,不等顧冬雪說話,顧良玉便立刻贊道:“大姐姐說的是,五妹妹,我們就這樣說定嘍,到時大家書信來往,說真的,在望青城生活了那么多年,這乍一離開,我還真有些舍不得呢!”
顧冬雪在心里暗道,你們也不要擔心我們很長時間見不了面,只要你們堅強些,不要在流放途中死了,我們大家再過兩個月多月就會再見面了,至于三姐姐你嘛,也不要感嘆懷念望青城了,不久你就要故地重游了,不需要用懷念這個詞了。
只是這些話顧冬雪只會在心里想想,自然不會說出口的,她只是看著面前顧家這三朵花,你一言我一語的像是安慰像是炫耀的在她這里暢談,心中卻在想著她自從回到候府以來,只在俞氏壽辰那一日見過一次這定康候府的大家長顧煒,那時他面無表情的和俞氏坐在上首的長塌上,接受眾兒孫的拜見,顧冬雪離開候府十多年,前一次看到顧煒的時候,她還是五六歲的孩童,自然記不清那時的顧煒是什么樣的表情神態,也不知道平日里顧煒以什么樣的表情面對眾晚輩,自然更無法推測出那一日顧煒的神色是不是正常,只是顧冬雪想的是,按照前世發生的事情來看,再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顧家就要被下旨抄家,家主問斬,其他成年男丁流放南焱,婦孺則流放望青城,這樣的大事,作為顧家的家主,這一代的定康候顧煒,難道就沒有一點察覺嗎?像這種抄家滅門的大事,即使是皇上,應該也不是說下旨就下旨的,必定是掌握了足夠的證據才會動手的,而早有證據,必定要查探,這查探收集證據,即使做的再隱秘,作為被查探的對象不可能沒有一丁點的察覺吧,若是果真如此,那么只能說定康候府的確是到了衰落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