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去廚房那了。”道出這句話后,遂覺得小可過去的時間似乎有點長,往日這個時候星月居已經擺好飯了,便又道,“奴婢去看看。”
赤芍沒有反對,放下手里的茶盞,就退了出去。
安嵐也沉默地退了出去,卻沒有離開,而是守在星月居門口。
“姑娘,你真的將那些證據都交給赤芍侍香了?”藍靛見她出來,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道,“那都是原件,您就不擔心……萬一被銷毀了?”
源香院常年跟香農打交道,底層的關系很深,所以在打探消息上一套屬于自己的法子。但在這件事上,源香院能查到的東西終究有限,安嵐拿到的那點兒證據,僅僅能證明小可暗中跟外人往來,擅自傳遞天樞殿的消息。至于小可的主使者是誰,那些消息又是傳到誰手里,小可如何拿到天樞殿的消息等,都查不到。
不過,這對于天樞殿來說,算是意外收獲了,若不是因為李小梅,若不是安嵐當即就盯上李小梅,沒有錯過時機,小可也不可能會暴露。
聽得藍靛這么一問,安嵐只是微微搖頭,面上并未有擔憂之色。
不是不擔心赤芍會不會毀掉證據,而是,無論赤芍是否毀掉證據,她都不會擔心。小可在天樞殿內只是個不甚起眼的侍女,如今得知其有異心就已足夠,要如何處置,全憑天樞殿的意思。或是赤芍,或是殿侍長,也或是廣寒先生,甚至別的誰,很可能只需一句話,就能決定小可的命運。
那些證據重要嗎?尋到她手里的時候很重要,因為那代表的是她的能力;交出去時也很重要。因為那是她要傳達的訊息;但交出去之后,就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她的目的已經達到。
而所謂的證據,很多時候所起到的作用是。在有第三方主持的情況下,矛盾雙方處在同等階級,或是某一方處于劣勢時,證據就成了決定成敗的力量。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證據的留存還是銷毀,對安嵐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藍靛是景炎的人,就等同于廣寒先生的人,這一整天。安嵐做過什么藍靛都清楚,那么,只要廣寒先生想知道,自然不會錯漏絲毫。
但是,在這件事情上。面對這份證據,無論做出什么樣的決定,對赤芍來說,都是意義重大。
故而,剛剛安嵐從赤芍那里離開,沒有任何負擔。
赤芍反感她,今日甚至沒有避開藍靛。直接表達出對她的不滿。事后她略一思索,即明白赤芍當時之所以當著藍靛的面對她說那一番話,目的就是要通過藍靛的口,轉達給景公子或是廣寒先生,她只是個滿腹算計,為了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比起丹陽郡主的光明磊落,她的表現未免太下作。
她在天樞殿還未立穩腳,就得赤芍如此不滿,這令她極為不安。
赤芍在天樞殿有很大的權利,她幾乎可以預見。以后的日子,她會得到赤芍給予的很多“照顧”,而她,絕不能讓事情發展成這樣。
因此,自得知那個出賣消息的人是赤芍身邊的侍女后,她在這件事上就有了新的主意。揪出小可,無論赤芍是否參與其中,赤芍都將處在一個既尷尬又危險的境地,而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若赤芍想證明自己沒有參與其中,就一定會公開此事并秉公處理,而此事只要公開,大家就都會知道,是誰揭發這件事。所以,日后只要赤芍針對她,都可以讓人理解成蓄意報復。
赤芍若能渡過此關,并且不想繼續聲名受損,即便心有怒氣,也不會著急下手,如此,她便給自己爭取了時間。
片刻后,安嵐忽然問:“藍靛姐姐可知道,小可在赤芍侍香服侍多長時間了?”
“似乎有四年了,說起來,她們倆的情分不淺。”藍靛想了想,接著道,“我記得有一年赤芍病了,躺在床上一個月,當時大家都以為赤芍要失勢了,連她身邊那幾個侍女都想著另尋出路,就小可一個人夜夜守著,日日不斷地給她煎藥,替她忙前忙后的,一直到她病愈,所以自那后,小可便成了赤芍的心腹。”
安嵐微微點頭,那兩人的關系愈加密切,這件事對她姬愈加有利。
藍靛看了安嵐一眼,遲疑了一會,又道:“安嵐姑娘,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
安嵐轉過臉:“擔心什么?”
“赤芍手里的權力比你想象中的要大。”藍靛忽然笑了笑,面上露出看戲般的神色,“你這樣做,可是將她得罪狠了,就一點都不擔心她會對付你。”
安嵐低下頭垂下眼,因她比藍靛略矮的關系,所以從藍靛這個角度看過去,她這個動作顯得尤為緊張不安。
安嵐垂下臉后,沉默了一會才道:“沒辦法,只能如此。”
藍靛打量了她一會,忽然試探地道:“你是故意的吧。”
安嵐微頓,有些不解地看了藍靛一眼。
“那封信送到你手里時還未拆封,我也不是非看不可,所以小可的事情,你是有機會瞞著我直接透露給赤芍。”藍靛一邊說,一邊盯著安嵐的眼睛,“這是你難得碰到的,可以讓赤芍改變對你的看法的機會,當然,也有可能讓她更加忌憚你。但終究,你示好在先,為她著想在先,而你又是廣寒先生指定的人,她即便不會表示善意,多少也會收回成見。但是,你并沒有選擇這么做,而是直接將她送到兩難的境地。”
安嵐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藍靛有些明白景公子為何會看中這小丫頭了,不聲不響,表面上瞧著既無辜又溫順,實際上心思細密,最重要的是,她雖有畏懼心但并未因此而退縮,反而更加具有攻擊性。
即便日后不能成為廣寒先生的繼承人,天樞殿,也需要這樣的人。
相對來說,丹陽郡主的確大氣端莊,心地純正。
一刻多鐘后,才同小可一塊匆匆忙忙往星月居這邊趕,兩人身后還跟著兩個拎著食盒的婆子。
一邊走,一邊道:“我還當你一直在廚房呢,哪知去了連個人影都沒瞧著,連給廚娘交代的話都沒傳到,你這是去哪了?幸好我去看了,不然這頓飯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送過來!”
小可滿臉愧疚:“對不住了,我忽然肚子疼,就……”
“那你不知道找個人打個招呼。”
“當時太急,也沒看到旁的人。”
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雖嘴里有些抱怨,面上卻沒多少擔憂。赤芍侍香不是個苛刻的人,待小可又比別的人親厚,所以雖然晚了這些時候,但在她看來,不是什么大事。小可亦不知道赤芍侍香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事,雖剛剛胖嫂子走的時候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心里也隱隱有些擔憂,但怎么都沒想到……
安嵐和藍靛看著和小可進去沒多會,就一臉茫然地出來了,隨后星月居里的另外幾個下人也都退了出來,接著院門關上。
“她這是要做什么?”藍靛有些不解,“不像她的作風,這么做,她自己的嫌疑可是會更大。”
安嵐卻沒說什么,只是沉默地看著星月居的院門。
天樞殿很大,大到她們都在附近站了這么長時間了,除去星月居的人外,竟沒有一個人從這附近經過。這里很美,即便天已黑,但每隔一段距離,就設有一盞別致的風燈。所以即便是夜里,天樞殿的一景一物,看起來也有種渾然天成的美感。只是,或許是冬天的關系,這些景物美則美矣,但看起來總帶著幾分冰冷的寂寞。
半個時辰后,星月居院門再次打開。
片刻后,赤芍的話傳了出來,小可因勾結外人,做出損害天樞院之事,被押送刑院。
不出片刻,星月居就聚了十多人,剎時間,星月居門口燈火輝煌,映照出一張張神色不一的面容。
藍靛嘆道:“真狠啊,竟直接送到刑院去了,還是這樣一個罪名。”
小可出來了,是被捆著推出來的,即便周圍圍著五六盞明晃晃的燈籠,卻還是沒能將她雪白的臉添上一分血色。
刑院里的人,似乎沒有作息時間,只要有事,隨時都有人候命。
小可被捆出來沒多會,就被刑院的人也過來了。
赤芍冷著臉跟刑院的人交待幾句后,就將小可交給他們,這個過程,小可沒有說一句話,赤芍也沒有再往小可那看一眼。而聞訊過來查看的那些人,也都沉默地看著,沒有人多嘴,也沒有人阻攔。
刑院的人將小可帶離后,赤芍才轉頭往安嵐這看了一眼,此時,她那邊燈火明亮。燈下看美人,總會比平日多幾分嬌媚,但此時的赤芍,卻比平日添了幾分凌厲之色。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赤芍這樣的表情。”藍靛收回目光,看向安嵐,“她將小可交給刑院,等于是請刑院證明她的清白,僅這一份態度,就不會有人懷疑她有異心。”
“是嗎……”安嵐忽然轉頭,往小可離開的方向看過去,“但是,若小可在刑院出了意外,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