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廣寒先生會如何評判?”沉默了好一會,安嵐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
“擔心了?”景炎負手站在她身邊,寒風襲來,他側過身替她擋住,寬大的衣袖飛到她臉上。淡淡龍腦茶香撲鼻,微涼,矜貴,是他身上的味道,但這幽冷飄忽的香卻又似天樞殿內那孤高清冷的身影。
安嵐抬眼看他,瞧著眼前這人與那人一模一樣的眉眼,微微有些恍神,一時間竟忘了回答。
景炎也未等她開口,頓了頓,又接著道:“你和丹陽郡主私下有了約定?”
安嵐回過神,訥訥道:“什么都瞞不過公子。”
景炎嗤笑:“在景府立下那樣的約定,還想瞞過我么。”
“沒有。”安嵐趕緊搖頭,“沒有想要瞞著公子。”
景炎看了她一會,他的披風搭在她身上,越發顯得她嬌小,寶藍色的緞面亦將她面上的肌膚襯得愈加白皙,嬌嫩嫩的,甚至可見皮膚下細微的血管,除卻那雙眼睛,怎么看,都還是個懵懂的孩子,漂亮得惹人疼的女孩兒。
片刻后,他又問:“你清楚丹陽郡主的實力嗎?”
安嵐點點頭,隨后又搖搖頭。
了解一些,但不能說清楚。
遲疑了一會,她才問:“公子,和先生不認可嗎?”
“倒也不是。”景炎看著她,淡淡一笑,“他不會阻止你們之間的較量,不過,這件事他默認了,就等于你連反悔的機會也沒有了,若是輸了,即便我想留你,也是不能了。”
安嵐點頭:“我明白。”
約半個時辰后,安嵐覺得好些了,便回到葉清清這邊。正好這會兒丹陽郡主也從屋里出來,而李懷榮也終于能進去了。
“李夫人怎么樣了?”瞧著李老爺進去后,安嵐就走到丹陽郡主身邊問了一句。
“略微緩過神,愿意見李老爺了。”丹陽郡主說著就打量了安嵐一眼。“你呢?”
“還好。”安嵐漫不經心地道,注意力放在那屋里。
只是一開始,那屋里根本沒什么動靜,也不知是那兩人說話的聲音太低,還是兩人根本就沒有說話。又干等了半盞茶時間后,丹陽郡主便道:“在這聽著,終歸不好,走吧。”
安嵐看了丹陽郡主一眼:“并非是我想探聽別人的私隱,這件事一開始你我就插手了,總得知道個始末。郡主若是心里過意不去,便避開吧,一會我給郡主轉達。”
丹陽郡主嘆了口氣:“到底有些不習慣。”
這般大喇喇地偷聽,是她從未做過的事,只是。香境,很多時候,就是探尋別人的私隱,比偷聽更加裸。
卻就在這會兒,屋里的交談聲提高了,最先傳出來的是李懷榮不忿的聲音:“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心里難道不清楚。一直以來,你卻又如何待我的,你難道都忘了!”
葉清清激動地道:“我如何待你的,我為你生兒育女,為你打理內院,替你孝敬公婆。沒有哦一點不盡心,我有哪點做得不好!”
李懷榮冷笑:“到了現在,你還認為那都是為我!難道他們不是你的孩兒?那不是你的家?你口口聲聲皆是為我,這么些年,你究竟是為我。還是為你心里那人還債!”
葉清清一怔,隨后惱怒道:“你說什么!”
“我說什么,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嗎。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一開始我真的不介意,以為時間久了,你看到我的好后,你自然就能將他放下。可是,我一次次將心捧到你面前,你想到卻還是他,生了孩子后,你想的還是他,二十年過去了,你忘不掉的還是他。我是誰?我是你丈夫,是你三個孩子的父親,你捫心自問,你有沒有真的將我放在心里?這么多年,你自以為的那些好,究竟是為我,還是為他?”
葉清清退了一步,心頭忽地一亂,惱羞成怒:“你,你胡說些什么!你當這般胡亂指責我,我便會順了你的心意!”
李懷榮看著開始心虛的妻子,抑住心頭的怒意道:“你既什么都想起來了,孩子也該想起來了吧。”
葉清清怔住,面上的神色一時有些復雜。
“我若真的垮了,咱們的孩子將會如何,你可曾想過,你怨我恨我,難道要連同自己的孩子也一同恨上?”
屋里的聲音再次低下去,屋外,丹陽郡主和安嵐無言的對視了一眼,片刻后,丹陽郡主輕輕嘆道:“真沒想到……”
沒想到,站在李老爺的角度,這事情,又換了個樣。
誰是誰非,竟有些說不清了。
萬丈紅塵,本就是大染缸。
“看樣子,李夫人是遲早要松口的。”安嵐低聲道了一句,然后看了看天色,又道,“昨兒只請了一日假,我今兒得回香集市那了,郡主如何打算?”
丹陽郡主回過神,便道:“我同母親敘些話兒,遲些再走。”
“如此,我就先告辭了。”安嵐說著就行了一禮,轉身前,想了想,又道,“那個約定,郡主安排好后,請提前跟我說一聲。”
丹陽郡主看著她,平靜的回了一禮,然后微微點頭:“此事我母親知道,也不會瞞著廣寒先生的。”
她的意思是,請她不必擔心,有廣寒先生看著,不會不公平。
安嵐當然明白,便又道:“多謝郡主。”
卻從葉清清那離開后,她并未直接往外走,而是又繞回客房那邊,讓藍靛看風,她快速走到一個圓肚花盆跟前,輕輕抬起那花盆,手往下一摸,果真摸到下面藏著一封信。她也不急著看,將那封信藏到袖子里,才若無其事地出了錦魚園。
景炎的馬車依舊等在門口,車夫給掀開車簾,便瞧見景炎已在車內。
“公子也要去香集市嗎?”安嵐上了車后,小心問道。
“自然,往后這幾天,才是真正忙碌的時候。”景炎看著她,輕輕淺淺地笑,那雙深幽的眸子里,似什么都清楚一般。
安嵐頓了頓,便將那封信從袖子里拿出來,乖乖遞過去:“這是李殿侍長的信。”
景炎嗤地笑了:“給我做什么,你不是想看嗎。”